雲卿與慕垂涼雙雙到老太太房裏時,才發覺屋裏已坐得滿滿當當。她掃了一眼,見慕大姑娘、慕三姑娘還未來,二太太洪氏與凇二奶奶孔氏業已在此,心裏便有數了,當即對眾人怪異目光隻作不知,隻與慕垂涼攜手上前與長輩一一行禮問安。

老太太便問:“垂冽親事,如今可選了人了?若心裏有譜兒了,也說來與我們聽聽。”

她素是個無實權的,如今甚疼孫兒,話說的委實有幾分可憐。雲卿見二太太洪氏當即就往這邊瞧,便就笑了,看著一旁柳姨娘道:“老太太這是哪裏話,我若心裏有譜兒了,再怎麽能瞞著老太太麽?冽三爺上有親娘,下有胞妹,我再想幫忙也操不得這個心的。如今也就等著柳姨娘與三妹妹選好了,我幫忙張羅著把事兒辦了罷了。”

洪氏當即看向柳姨娘,柳姨娘微微眯著眼睛嬌笑著,拈起一顆桂圓果兒慢條斯理剝著,不置可否。正自此時,便見一眾丫鬟婆子簇擁著慕三姑娘垂緗進門來了,垂緗人未至笑先達,眼角眉梢都透著喜,叫人看著也心情大好。

“三丫頭是有了什麽喜事?”老太太亦嗬嗬笑問,“笑得這樣歡。”

垂緗便上前去,還未行禮就先撒了個嬌,扭著小腰兒笑說:“老太太您猜。”

老太太驚喜問道:“莫不是有了吧?”

垂緗嬌羞一個低頭,雖未語,已是承認了。老太太當即大喜,忙攔住欲補行禮的垂緗,拉著她手東問西問起來,端的是十分疼愛。

雲卿也真心為垂緗高興,想來她必是與沈恪已無隔閡,方能如此之快便得子、且如此容光煥發。正欲上前道賀,卻覺腰間吃痛,待及看去,便見那大掌十分不客氣地暗暗摟緊了她腰肢,再看去,那人臉色端的是別扭。

眾人多圍上去對垂緗噓寒問暖,這一角靜謐無人,雲卿便招了招手,待慕垂涼矮身附耳過來,她方壓低聲音道:“想要呀……就自個兒再接再厲,羨慕旁人做什麽,嘁……”眼見慕垂涼當即臉色一黑,趁他不妨,推開他就逃了。

正自此時,垂緗也被眾人問得臉紅,見雲卿上前來,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了雲卿手笑說:“嫂子,你快帶我找個僻靜處兒歇歇吧,我怕再多留一會兒,這小家夥要把老太太的寶貝給討沒了!”

說著也不顧眾人大笑,抓了雲卿的手一陣風似的就跑出來了,老太太慌忙提醒慢點,換來垂緗一串銀鈴似的歡笑。

哪知到了房裏,卻見垂緗笑容一分一分消減,最後竟現倦容,雲卿蹙眉想了一會兒子,便問:“沈姑爺怎未同來?”

垂緗嗤笑一聲,單手撐額渾不在意道:“不來倒好。”

雲卿為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並不多問。垂緗接了,輕抿一口,開門見山道:“今兒的事,嫂子有什麽打算?”

“我有什麽打算?”雲卿笑,“人不是你自個兒選的麽?冽三爺是你親哥哥,你為自己選嫂子,我不過問。”

“你竟不問問我欲選誰?”

雲卿淡淡道:“你是聰明人,做的是聰明事,我未有不放心的。”

這話原是平常話,哪知垂緗聞言忽動了怒,揚起臉目光冷冽道:“是,我自然算是聰明人!可聰明又奈何,我那哥哥論心思遠不及大哥哥和二哥哥,若是將來一味相爭也隻能落個慘敗的下場,如今唯有找一安靜賢惠媳婦踏踏實實過自個兒的日子,將來你們作亂慕家時他才能平安度過一劫。有此顧慮,我倒是還能選誰?”

見雲卿仍不甚在意模樣,垂緗粉拳砸向桌麵,咬牙道:“是趙禦史的孫女,二小姐趙羽蒙。”

雲卿手一頓,望著垂緗,欽佩地笑了。

“非四族中人,不會輕易卷入是非,卻與四族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門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旁人也輕賤不得。上有趙禦史與涼大爺交好,下有乘龍快婿蔣寬,趙禦史的義女又是我姑姑,所以與我也有牽連,你是擺明了要我們照顧著冽三爺。這也罷了,倒是二小姐與三小姐原是同齡,二小姐庶出三小姐嫡出,你卻特特選了庶出的二小姐,又是為何?”

雲卿一眼看透她心思,垂緗神色便更加懨懨,遂簡單道:“二小姐雖庶出,卻是難得的詠絮之才,甚得趙禦史及其子寵愛,在兄弟之間也備受尊敬,此是其一。其二,二小姐因庶出,見慣人情冷暖,是以性子平和安穩,不爭不鬧,宜室宜家。其三,我想著這一位是庶女,恐就不會嫌棄我哥哥是庶子了。便是這麽簡單。”

“不簡單,甚是不簡單,”雲卿讚道,“你這一番籌謀甚是周全,我實在欽佩有加。”

垂緗遂問:“二哥哥納妾一事,你又是如何籌謀的?想來也甚是周全。”

雲卿淡淡笑著,為她斟茶道:“並不是呢,我原就不打算周全。”

正自此時,外頭有人敲門,垂緗當即收了冷淡神色,換作一副歡顏。雲卿遂去開門,一見外頭人便笑了,道:“請。”

是慕大姑娘。

垂緗當即落淚,上前哭跪行禮:“姐姐……”

慕大姑娘卻笑道:“喲,沈姑爺在外頭找你找得心急如焚,你卻躲這兒抹淚兒來了,可不得讓沈姑爺急死麽?”

垂緗一驚:“他、他來作甚?”

“我怎知作甚,”慕大姑娘道,“那慌張急切的樣子……我猜,你出門之前他不知你有喜了吧?你也是,鬧脾氣歸鬧脾氣,這等事怎好叫他著急?”

垂緗聞言又冷了臉,恨道:“便知他不是為我而來!”

雲卿與慕大姑娘便都笑了。雲卿道:“莫怪我說話直,你家那一位可是個書呆子,若真為了什麽厭棄你了,一個孩子哪裏夠他回心轉意?他如今心急火燎追來,便知心裏是有你的,生怕你當真回了娘家不跟他過了,才連書生清高之氣也不要了急巴巴追來,這還不夠你出去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麽?”

垂緗臉色當即十分難堪,支支吾吾半晌方說:“這孩子,原就是個、是個……是個意外!我們本沒想過會……就是……然後……”

“原是情難自禁,”慕大姑娘笑道,“如此當真是良緣了。”

垂緗更加羞臊,正是此時,卻聽外頭有人叩門,急切道:“緗兒,緗兒,你叫我進去,我有話跟你說,我想你,你莫躲開我……”

垂緗早已羞得滿麵通紅。

雲卿遂清了清嗓子,沈恪當即啞了嗓子,半晌方說:“沈恪不知另有他人在此,沈恪失禮,但請恕罪。”

雲卿與慕大姑娘另有事要談,幹脆直接推搡著垂緗將她推出門外,不顧垂緗拍門將門從內一栓,登時清靜許多。

慕大姑娘便問:“今日之事,嫂嫂可想好怎麽做了?”

雲卿點點頭道:“法子是有了,隻是原是想用垂緗的,如今她心不在此,恐要另作打算。”

“垂綺不日便要回宮,如今能做的不多,若有需要,嫂嫂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