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個孤女,如此甄八爺也就放心了。煙杆子往腰帶裏一別,搓了搓手,急赤火燎地要起身,卻聽蘇行畚說:“八爺房裏的酒甚好,行畚能在這裏坐一會兒,喝完了酒再走嗎?”

想留下來看熱鬧?甄八爺一愣,這才曉得原來二人是有仇怨的。但此時已經快上夜,蓼花樓裏開始傳出各種聲音,姑娘們攬客的媚笑,悠揚的琴曲兒,還有忽高忽低時有時無的呻吟尖叫,摻雜在一塊兒撞得甄八爺心口發脹,因此也顧不得許多,直接上前欲抓雲卿。

還沒等雲卿躲開,隻聽“砰”一聲,門兒竟然給撞開了,雲卿大喜,隻道是慕垂涼或嵐園人來相救,卻不料看見一支軟滕茉莉跌落在地上,心口驟然一縮便快步上前。而這時,那壯漢也已經押著來人進來,雲卿一看臉色慘白,果然是雲湄!

雲湄一臉淚,她在後麵費力跟著馬車,生怕雲卿遭逢不測。可最後竟見馬車停在了青樓門口,想著雲卿在此受辱,雲湄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守門的壯漢押著雲湄像抓一隻小雞,雲湄卻像瘋了一樣拚命掙紮,最後一張嘴咬在壯漢虎口上,壯漢手一鬆,就見雲湄衝上前要去拽雲卿,甄八爺當然更快,輕鬆將雲卿拖過來撂倒在**,跌的雲卿暈頭轉向。雲湄哭著喊雲卿,甄八爺卻一把抓了雲湄,任憑雲湄哭喊不休,對蘇行畚說:“嘿,兄弟你真仗義!我要送你個小搖紅,你不僅沒收,還還了我倆!”

雲卿一聽不對勁,掙紮著起來一聲怒吼說:“你放開她!”

這一聲卯著勁兒,竟讓房裏突然安靜了一瞬。甄八爺抓著雲湄回頭問:“喲,醋了?沒關係,爺先緊著你。”

雲卿看蘇行畚目無表情,咬著牙說:“八爺是做大買賣的人,比我小女子更懂什麽叫得失和分寸。動我,我認了,誰叫是蘇行畚要跟我過不去呢。可你手裏那個,你就動不得!”

甄八爺看看雲卿,再看看雲湄,顯然樂了,說:“我動不得?嗬嗬我甄八爺動不得?”

見蘇行畚仍然沒有插手的意思,雲卿便正色道:“這是禦史大人的女兒,嵐園裴二爺的義妹,府尹大人家的常客。你動了她,可不是要三家跟你過不去麽?”

甄八爺上下打量雲湄幾眼,冷笑說:“誑你八爺呢!裴二爺早就死了,趙禦史和盧府尹又算個屁,我八爺會怕他們?”

說著要摸雲湄的腰身兒,雲卿急了,緊趕兩步喝道:“慢著!八爺自然無所畏懼,可滿街人眼睜睜看著她跟著馬車一路來蓼花樓的,若是事情鬧大了,三家為了臉麵也不得不站出來為她討個公道,到時候平白給八爺你添麻煩。我自曉得八爺英明,最知分寸,何必學那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周幽王,讓自己一次得罪三個物華大戶呢?”

甄八爺這才稍稍冷靜一些,抓著雲湄的手雖不鬆,但摸向她腰身兒的手也頓住了。雲卿暗舒了一口氣,不由看向蘇行畚。

當初在裴家宅子外頭的小巷裏,蘇行畚可是放了雲湄一馬的。

目光交錯,蘇行畚若有所思,最後莫名彎了彎嘴角,似笑非笑起身道:“八爺,這位姑娘叫雲湄,已經是蔣家大少爺蔣寬的女人了。”

蔣寬從前也是蓼花樓的常客,他的渾勁兒甄八爺自然知道,也就不願跟他糾纏,嫌麻煩。甄八爺眼見到手的美人兒不能吃真是掃興,但看著雲湄梨花帶雨亦怒亦嗔楚楚可憐的樣子更加按耐不住,鬆開雲湄便要去撲雲卿。

雲湄想去救雲卿,雲卿一邊躲著甄八爺一邊繞過去狠狠將雲湄往外推,咬著牙說:“快走,走!”

這一遲滯,竟讓甄八爺抓了個準,“撕拉”一聲就扯壞了最外一層罩衣。雲湄早跌出了門框,見此情景又掙紮著要起身進來,蘇行畚卻緩緩把門關上,且吩咐那壯漢說:“送她出去。”

蘇行畚並不插手,他不幫雲卿也不幫甄八爺,由著二人在房裏追躲,徑自搬了張太師椅正對著床榻端端正正一放,拿了桌上酒壺酒杯自斟獨酌。

雲卿不時看一眼蘇行畚。

能在甄八爺手裏救下雲湄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就這還是靠蘇行畚幫忙。而同樣的招數絕對救不了她自己,蘇行畚恨她恨得牙癢癢,她搬出再大的神來蘇行畚也不見得會有所忌憚,所以隻能另想辦法。甄八爺此人陰狠又多疑,打他的主意實在太難,恐怕還要從蘇行畚身上下功夫。旁的不說,拖延一會兒是一會兒。

這間房上燈早,燈火通明如同白晝,雲卿看著蘇行畚的背影突然靈光一閃,記起蘇行畚先前的一句話來。她存了心要賭一把,所以閃躲之間卻將燈悉數打翻了,隻餘窗邊兒一盞白縐紗圓燈,燈影流轉,將蘇行畚的過分清瘦的麵龐籠成暗色的剪影,情緒看不分明。

“小美人兒,你別怕呀!”甄八爺捉了雲卿,往**一扔就如狼似虎撲上來。雲卿尖叫掙紮,卻讓甄八爺跟打了雞血似的更興奮,蘇行畚巋然不動坐如老鍾,像遠遠兒看一場大戲。

雲卿一邊極力躲避甄八爺,一邊留意著蘇行畚的神色,算著時候差不多了,便三兩下抓亂了頭發,順帶用金簪猛刺了甄八爺胸膛,這甄八爺果真是賤,不怒反笑,顛兒顛兒直樂。這時間,蘇行畚又自飲一杯,眼神飄忽,如在夢裏。

雲卿見狀,躲著甄八爺在**滾了半周收起雙腳縮在床角,讓早就扯亂的頭發半遮了臉,手卻掐著帕子與金簪縮在胸前,且咬著嘴唇兒直勾勾看著蘇行畚,開口輕喚:“哥哥……”雖沒發出聲音,但神色動作無一不模仿蘇行畚的妹妹小雀兒。

雲卿這也是無奈的一賭。蘇行畚和他妹妹關係不一般,這一點雲卿早就知道,但是不一般到什麽份兒上、蘇行畚究竟怎麽看小雀兒,這雲卿還真難說。但是雲卿見過蘇行畚發癲的樣子,又親口聽蘇行畚說她樣貌神似小雀兒,便隻得咬牙一搏了。

蘇行畚整個人突然僵了,他手一鬆,左手的酒壺“砰”摔碎在地上,右手酒杯也一晃,灑出半杯酒來。正是此時,甄八爺自個兒脫了上衣欲欺上身來,雲卿緊緊握著金簪陡然瑟縮,散亂的發絲裏隱約可見美目垂淚楚楚可憐,甄八爺真真兒是一時一刻都忍不得了,伸手就捉了雲卿的肩,雲卿不閃不避,卻“哇”地哭出聲來,縮成一團哭叫道:“哥哥!哥哥你在哪兒!”

蘇行畚乍然鬆手,酒杯掉落在地上咕嚕嚕滾到床榻邊,他如遭雷擊,直勾勾看著**混亂驚愕地張開嘴,幾番開口卻不能言語。燈影昏黃,幔帳重疊,外麵各種聲音像是突然渺遠,隻剩角落裏小姑娘痛哭哀嚎,並著一聲又一聲的求救,哥哥,哥哥,哥哥!

蘇行畚突然起身,身後的太師椅轟然倒地,甄八爺被吵,不耐煩地回頭,見蘇行畚如此隻道他要走,也不甚在意,隻說:“要走啦?得,哥哥就不送了。外頭的姑娘兄弟你隨便挑隨便玩兒,隻當是自己家,千萬別跟我客氣。”說罷便轉身又欺向雲卿。

雲卿用金簪抵著甄八爺胸口,心中卻暗叫一聲糟糕。蘇行畚原本已經像入了夢一樣,這會兒卻讓甄八爺一句話給帶清醒了不少,他看看雲卿和甄八爺,又低頭看看地上摔碎的酒壺和麵前的酒杯,似乎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甄八爺見雲卿分神,輕巧折了金簪抓了雲卿的手令她不得動彈。雲卿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尖叫一聲拚命掙紮,這一來蘇行畚竟又開始恍惚,甚至輕聲喚:“雀、雀兒?”

他一邊說還一邊恍惚上前,雲卿被甄八爺壓得動彈不得,見甄八爺已經開始上下其手也顧不得許多,隻聲聲叫:“哥哥救我!”

甄八爺根本沒察覺蘇行畚異樣,一手摁著雲卿,另一手便要摸上雲卿的臉,還沒等他抹開雲卿臉上蓬亂的發絲,蘇行畚一隻手便搭上了甄八爺的肩膀。甄八爺一頓,惱火地猛回頭,這才發現蘇行畚神色古怪。

蘇行畚恍惚輕念:“小雀兒、小雀兒……”

雲卿見此情景,也不敢貿然說話,卻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本意是擺脫甄八爺,蘇行畚卻眉心一蹙大為心疼,上前一把抓了雲卿的手腕關切道:“小雀兒,你怎麽——”

“砰!”一聲,門居然被撞開了,雲卿嚇了一跳,她這一驚蘇行畚更是心疼,一把推開甄八爺伸手抱住她柔聲說:“小雀兒不怕,不怕!哥這就——”

卻聽到一聲驚叫:“雲卿!”雲卿抬頭一看,門口湧進十來條漢子,原先守門的壯漢被兩人押著,而為首的人竟是蔣寬和雲湄!

雲湄一看見雲卿便要上前,蔣寬一把拉住她,明顯壓著火氣說:“你別動,放著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