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頑冥，深陷看不到希望的泥淖（
蔣經國的車來到一座大院落停下了。等車門打開，他挪動身子，下了車。大樓裏走出一群軍官，為首的有一位陸軍中將和一位海軍少將。
陸軍中將畢恭畢敬地敬了個禮：“不知蔣主任駕到，未及列隊歡迎，請恕罪！”
將校們誠惶誠恐。他們知道，蔣經國意味著什麽。生殺予奪、屠刀在握的大總統的大公子啊！稍不留神，抑或稍有不恭，別說丟掉紗帽，隻怕頸項上的吃飯家夥掉在半路上都沒人撿呢。還是小心為是，嘴裏甜點吧。
蔣經國軟綿綿地伸出右手，與靠前的高級將領握手。將校們用雙手握住，低聲下氣地問候：“秘書長辛苦了！”“蔣主任，您平易近人，屬下真是感動啊！”“卑職無能，讓蔣主任操心了！”
蔣經國無動於衷地掃視眾人，對著兩位將軍，慢條斯理地問：“那幾個美國顧問今天沒有來嗎？”
陸軍中將謙卑地答道：“他們在過聖誕節，好幾天沒來了。美國人自由散漫慣了。”
“好，好的。他們不在，很好，到你們的小會議室，我有話跟你們講。嗯，其他幾位就別跟著了。”蔣經國徑自走進大門。
海軍少將立即走到頭裏，打開小會議室厚重的門，然後閃在一邊，讓蔣經國進去。
“兩位坐吧，”蔣經國在中間一張棕紅色單人牛皮沙發裏坐下，架起腿。“‘巨光計劃’有什麽展望了？”
陸軍中將唯唯諾諾，說：“蔣主任，沒有大的進展，美國人象支牙膏，太小氣，也太謹慎。”
海軍少將湊上前去，小心謹慎地說：“秘書長——”
蔣經國擺擺手：“不要叫秘書長啊主任了，經國就行。”
海軍少將尷尬地笑了笑，在沙發裏坐正：“不，還是叫主任吧，叫慣了。主任，‘巨光’不是哄哄山姆的嗎？”
“糊塗！”蔣經國突然發怒，朝海軍少將瞪了一眼，“什麽叫哄哄？啊？誰跟你說的？美國人是你糊弄得了的嗎？糊塗！”
陸軍中將說：“主任，我們跟美軍聯合製定‘巨光計劃’，目的不是為了吸引美國人的注意，掩護三峽的‘國光計劃’嗎？”
“連你也這樣想？愚蠢，愚蠢之極！”蔣經國顯然惱火了，把端起的茶杯往旁邊的茶幾上重重地一放。稍停，放緩語氣，“我們同時搞兩個作業室，一個東，一個西，一個明，一個暗，要求各位不要對美國人公開‘國光作業室’，目的是不讓美國人來幹擾‘國光計劃’的順利製訂。但是，你們這裏的‘巨光作業室’仍然十分重要，一定要跟美國人親密合作，博得美國人的同情和支援。各位須知，沒有美軍真心實意、真刀真槍的支持，國軍是無法反攻成功、打敗中共的！”
中將和少將異口同聲：“是是，那是自然！”
蔣經國重新端起茶杯，沒有喝。“你們都是黨國的功勳重臣，曆經百戰的，中共大陸毛澤東的書你們讀過嗎？”
中將和少將又是異口同聲：“不敢，不敢，沒有讀過！”
蔣經國平靜地說：“不是讓你們讀他的政治書。他的軍事書、哲學書還是有道理的。**毛澤東說過，不要忘記曆史，曆史是一麵鏡子。民國四十七年，也就是西曆一九五八年的‘八二三’炮戰，大陸共軍把金門、馬祖兩島炸得體無完膚，大家都很絕望，以為守不住了，美國人也是這個看法，勸我們放棄，退守這個孤島，可是，總統胸有成竹，高瞻遠矚，寸土不讓，拉住美國人，請他幫忙，要他提供軍事援助，結果怎麽樣？美國人還是幫了，兩島最終不是守住了嗎？”
陸軍中將一疊聲地說：“是的、是的，記憶猶新，當時卑職也是參與指揮的，記憶猶新！”
海軍少將歪過身去，一副虔誠的態度：“主任您多多訓示，我等一定銘記在心。”
蔣經國慢條斯理，說：“我沒有什麽訓示的，你們各位一定要遵照總統的訓示，認認真真地跟美國人合作，哪怕是死皮賴臉，也要向美軍代表提出中央的訴求，說服美軍支持、援助國軍，上下一心，內外一致，實施反攻複國大計。”
陸軍中將明顯底氣不足，說：“可是，主任，美國代表好像熱情不高，態度總是曖昧莫測。”
蔣經國喝了口茶：“要是容易，還要讓你這個資深的美國通來打這個頭嗎？”
海軍少將說：“那，主任，那我們後麵怎麽跟美軍代表談啊，能不能給點具體指示？”
蔣經國欠了欠身：“指望美國人直接派陸軍幫忙是不現實的。能夠拉住第七艦隊就是上上策。這首當其衝的，是要讓美國人給我們增加援助急需的大型運輸機，比如C-130運輸機，就是一次能夠運載二三百人的那種大飛機，還有戰鬥機，數量當然是多多益善；再就是海上艦船，尤其是兩棲登陸艦船，遠程火炮，以及各種武器彈藥和配件，這些你們比我懂。你們可以跟他說，鈔票不成問題，國府從大陸運來的黃金可以把他美國人的全部武器彈藥買下來都不成問題。如果他不要鈔票，要用資源抵押，完全可以答應他們，等到國軍反攻大陸成功，他要我們哪個省，就給哪個省，要什麽資源就給他什麽資源。還有，要把中共的力量說得嚴重一點，讓美國人重視對待，否則，這個目空一切的大兵會不以為然的。”
海軍少將：“主任，有您這些具體指示，我們可以理直氣壯地跟美國談聯合了。”
“我們擬了一份軍援單子，”陸軍中將回身拿過一遝紙，“您過個目，看是不是多了？
海軍少將探出上半身，說：“主任，我們試探過，好像美方不予理睬。”
蔣經國接住陸軍中將遞來的紙，掃了一眼：“不多的。具體的數目可以問問三軍司令部和聯勤部。你們就跟他磨，死皮賴臉地磨，他說他的，你說你的嘛。”
中將和少將連聲回答：“卑職明白，明白。”
蔣經國想了想，提高喉嚨，“我再明白無誤地告訴你們，你們一定要把‘巨光計劃’的文章做足，一方麵是向美國人爭取更多的軍援，讓他們為反攻大陸出謀劃策；更重要的，是掩護‘國光作業室’的行動不被美國人察覺，不讓他們幹擾‘國光計劃’的順利製訂和實施。如果達到這樣的目的，你們就立功了，我會建議總統給你們頒發‘青天白日’勳章的。”
中將和少將笑嘻嘻地連連說：“感謝主任垂愛，卑職一定努力！”
蔣經國離開“巨光作業室”，副駕駛座的軍官讓駕駛員把車開往三峽的“國光作業室”，可蔣經國立即糾正：“去見克萊恩站長！”
副駕駛座上的軍官感到奇怪：“主任，您不是剛與克萊恩站長分手嗎？”
蔣經國瞪了他一眼，說：“昨天喝酒太多，跟他什麽也沒有談成。”
“那，‘國光作業室’不去啦？”軍官小心地問。
“回頭再說。”蔣經國閉上了眼。
汽車直接開到美國中央情報局駐台北站。這時候，因為喝了過量的酒，克萊恩還躺在**，聽說蔣經國已經到了樓下，嘴裏罵了一句，來不及更換正裝，穿著睡衣，強打笑臉出來迎接。“哎呀老朋友，你來事先打個電話嚒！”
“對不起了站長先生，”蔣經國雙手抱拳作揖，“我是萬般無奈呀，乃父之命無法交差呀！”
克萊恩把蔣經國迎進會客廳，一邊讓手下衝咖啡，一邊去裏屋換衣服。一會兒，克萊恩在蔣經國對麵的沙發上坐下，滿臉堆笑地說：“蔣先生，讓我猜猜你的來意。是不是你們反攻大陸的事？”
“對對對！”蔣經國幾乎要從座位上跳起來。“知我者，克萊恩先生也！夠老朋友！”
“蔣先生，我反複給你說過，別說是你們反攻大陸，就是派遣小股武裝人員襲擊大陸，沒有我們美國的支持和幫助，一定是寸步難行！”克萊恩端起咖啡杯，笑嘻嘻地說。
“那是那是！我們就仰仗貴國的幫助！”蔣經國一聽克萊恩的話，心想：有戲！
“蔣先生，你必須明白，你們要反攻大陸，就憑你們目前的兵力、目前的裝備，一個字，難！”克萊恩喝了一口咖啡，紮紮嘴。
“是的，我們很清楚。但是，克萊恩先生，我們有決心有信心，這是很重要的！”為了掩飾自己的窘境，蔣經國端起咖啡杯。
“你看，”克萊恩說，“台灣到大陸，隔著二百多裏寬的海峽，你們用什麽辦法把軍隊運過去？你們有大型運輸艦嗎？有登陸艦嗎？空軍有足夠的飛機護航嗎？即使我們美國給你們提供了運輸艦，提供了飛機，你們有合格的船員和飛行員嗎？這是第一。第二，你們軍隊的兵力夠嗎？那不是你們中國人說的用雞蛋往石頭上撞嗎？第三，最主要的，你們有可靠的、準確的大陸情報嗎？你們了解大陸中共的防備情況，明白現在是反攻的時機嗎？所以，我勸你，老朋友，看在你的‘女兒紅’份上，我勸你不用急，勸你的父親蔣總統更不要急。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嗎，叫、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急了，是要把肚子燙壞的！”
“克萊恩站長，夠朋友！謝謝你的肺腑之言！”蔣經國又是習慣性地抱拳作揖。“所以，所以我不是來找你求救了嚒。”
“好了，蔣先生，我們給你們的幫助和支持還少嗎？美國納稅人的錢有相當多的一部分用在你們身上了，還不知足！”克萊恩笑著說。
“不夠，真的遠遠不夠，乃父說是杯水車薪。你懂什麽叫‘杯水車薪’嗎？就是差得太多。我們需要貴國再支持大型運輸艦、兩棲登陸艦、作戰艦艇，大型運輸飛機、作戰飛機和偵察機，還需要其它武器彈藥。這些，我們與貴軍聯合搞的‘巨光作業室’已經擬訂了一份詳細清單，請站長先生幫助催一催，在你們肯尼迪總統麵前，在國會麵前多給我們美言幾句。至於飛行員和艦上的船員、我們的情報員，也希望你們美國幫助訓練，你們偵察到的大陸情報盡可以提供給我們。因為，說白了，其實你們美國心裏也應該清楚，我們的反攻對你們美國隻會有好處。有了你們的支持，我們一定能夠打到大陸去，把失去的江山從**手裏再奪回來。如果，當然，我們是真心希望，最好的結果是你們美國能直接地派兵，隻要是空軍和海軍，還有這個海軍陸戰隊參戰，我們勝利的把握就有希望！”蔣經國一股腦兒地、囉囉嗦嗦地說了一大堆。
克萊恩知道這位酒友向來沒有多少城府，說話也不講邏輯，嬉笑著耐心地聽完。“蔣先生，幫助是肯定的，特別是有關大陸的情報，我們會毫無保留地告訴給你們，這個你不用擔心。告訴你的父親，請他相信我們美國政府，我們堅決支持你們**，反對共產主義向全球滲透。你們的要求和希望，我會如實向肯尼迪總統和白宮匯報的。但是，作為老朋友，我要告訴你，你可以再找我們的莊萊德大使先生反映，這樣做把握更大。”
“謝謝！”蔣經國起身握住克萊恩的手，“十分感謝站長先生的提醒！本來我們反攻大陸的希望十分渺茫，有了你們美國的無私幫助和援助，我們一定能夠反攻成功的。謝謝！”
見過了美國中情局台北站長克萊恩，蔣經國懸著的一顆心輕鬆了許多。與他的剛愎自用的父親蔣介石不同，他原來對反攻大陸毫無信心，認為毫無希望，現在有了克萊恩的口頭承諾，信心頓時大增。“去三峽‘國光作業室！”
蔣經國的車風馳電掣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