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奢華的金樽酒杯脫手而出,砸入桌下發出一聲脆響。

蕭令宜唇角的笑容還在,但若離得近仔細看,才會發現那笑容像是僵硬地印在臉上一般。

偌大的宴會上寂靜無聲,有人歡喜有人有憂。

喜的自然是後黨,祁鶴安是後黨中的定海神針,若他娶了夏朝公主,將對他們更有助力。

然而知道內情之人例如沈則言,則擔憂地看向高台上依舊含笑的蕭令宜。

再其他,就是肅王一黨了。

肅王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麵色陰沉不似活人。

沒想到這趟出使,不但沒給北境招來夏朝這個難纏的敵人,還讓他與夏朝公主生出如此羈絆,來日兩國交好,他若出兵,豈非腹背受敵?

此刻他大腦快速運轉,思索著該怎麽組織這場婚事。

三皇子掃視一圈,帶著絲疑惑將所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最讓他疑惑的還是祁鶴安的神色。

竟麵色難看,渾身繃得筆直,似乎下一刻便要掀桌而起一般。

三皇子心中泛起濃重的不悅,他妹妹堂堂公主下嫁給他,難道還配不上他一個侯爵不成?

他那單純善良的妹妹朝陽公主還對這一切一無所覺,正驚訝又羞澀地低頭絞著手帕。

朝陽公主內心極度驚喜,還以為她心悅祁鶴安不想嫁給商朝皇帝若是被皇兄知道了,定要狠狠責罵她。

沒想到皇兄非但不懲罰她,反而為她和祁鶴安提出聯姻?

見狀三皇子更為不忿。

他瞪了祁鶴安一眼,朝蕭令宜道,“太後娘娘,怎麽,此事有為難之處嗎?”

蕭令宜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她道:“怎會,兩國聯姻哀家自然喜聞樂見,隻是這聯姻曆來都是在皇室成員之間,明宣侯乃外姓侯,並無聯姻先例,朝陽公主可在我大商幾位皇室子弟中擇一人為婿,哀家賜他親王之尊,如此可好?”

此言一出,那幾個皇室子弟頓時又恢複了精神,紛紛起身朝三皇子與朝陽公子拱手。

各自展現自己的風度翩翩,期望朝陽公主能夠擦亮眼睛回心轉意。

三皇子喚妹妹,“朝陽,你以為呢?”

這便是要將選擇權交給朝陽公主了。

朝陽公主抬起了頭,臉上的紅暈稍褪,她眼神挨個掃過搔首弄姿的幾位皇室成員,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這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所謂皇室,她在夏朝也見得多了。

這些人,連祁鶴安的一根小手指頭都比不上!

她驀地站起身,與三皇子視線交錯,在她皇兄眼中看見了寵溺和鼓勵。

她頓時內心踏實,深吸一口氣看向高台。

“陛下,太後娘娘,朝陽的姻緣並不為與商朝換取什麽,隻為本宮真心喜歡,請陛下與太後娘娘成全。”

她聲音清脆如鈴,不卑不亢,盡顯一國公主的傲骨。

不止三皇子為她自豪,就連蕭令宜也忍不住升起一絲欣賞。

這位朝陽公主,的確是個很優秀的女子,配得上這天下最好的男子。

若她喜歡的不是祁鶴安,蕭令宜定會支持她追尋心中所愛。

可偏偏是祁鶴安……

蕭令宜神色猶豫。

她想出言拒絕,卻礙於兩國交好不便直言。

思索間又想起這兩日的傳言,壓抑許久的一縷念頭終是冒了出來。

或許他也對這嬌俏可人的公主生出了一絲情愫呢?若真如此,她斷然拒絕,豈非太過自私?

蕭令宜這才反應過來,從三皇子提出聯姻到現在,她一眼也沒看過祁鶴安。

為什麽呢?

是害怕在他臉上看見驚訝與……喜悅嗎?

是,蕭令宜承認她心底是有一絲害怕。

她害怕這半年來的傾心相伴,會如鏡花水月一般消逝。

蕭令宜深吸一口氣,將內心的脆弱摒棄,無論如何,她都必須直麵這一切。

看看吧,看看祁鶴安的表情。

若他也有那麽一絲念頭,那麽成全他也不是不可。

這條路太累太艱辛,他想半路退出也是人之常情,她不怪他。

蕭令宜內心百轉,宮宴上不過隻過了幾息罷了。

正當她理清思緒要開口時,有道聲音搶在了她前麵開口。

“本侯不同意。”

祁鶴安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聲音低沉,堅定至極。

朝陽驀然回首,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你……”

話還沒說出口,兩行水痕便從眼底滑落。

三皇子心疼地將朝陽攬入懷中,怒瞪祁鶴安,“姓祁的,你這是何意!”

祁鶴安再次開口,“本侯說,本侯不願意娶朝陽公主。”

一字一句,在安靜的宮宴上清晰可聞,沒有一絲遲疑。

蕭令宜身為一國之後,有她的為難之處,她已經為他拒絕過了一次了,這就夠了。

剩下的,他自己來承擔。

祁鶴安的話像一巴掌狠狠甩在三皇子與朝陽公主臉上,更是甩在夏朝的臉上。

一時間夏朝的所有使臣紛紛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盯著他。

堂堂一國公主聯姻被拒,簡直是奇恥大辱。

三皇子目光徹底陰沉了下來,“孤問你,你若不喜歡朝陽,那這幾日為何日日與她一處,以至於整個上京都傳言你與她兩情相悅?”

朝陽倚在三皇子懷中,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愣愣地用那雙淚眼看著祁鶴安。

可祁鶴安沒有看她,他隻是平靜道,“公主殿下與本侯姐姐很是投緣,姐姐身體孱弱,本侯不放心是以日日作陪,誰知惹出了許多流言,損傷了公主清譽,是本侯之過,三皇子與公主若憤怒,本侯願承擔任何後果。”

三皇子還要說些什麽,朝陽公主突然從他懷中離開。

她顫抖著聲音朝祁鶴安問道,“你在說謊,對不對?不然你為什麽都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於是祁鶴安視線朝下,盯著她哭紅的雙眼道,“本侯所言,句句屬實。”

朝陽公主腦中空白了一瞬。

仿佛聽到了什麽東西碎掉的聲音。

這個人多狠心,她說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便直直地盯著,不容她有一絲的逃避。

她望進祁鶴安深邃的眼眸中,終於撥開迷霧看清了,那裏麵一絲對她的柔情也無。

“我討厭你……”

“不,我恨你!”朝陽公主狠狠地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不顧一切地飛奔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