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天府城。

八月，下旬，蜀州的天氣越發炎熱，熱得令人煩躁。

蜀王王燮正躺在軟榻上，宮殿裏放著三個大鼎。

鼎中裝有滿滿的三鼎冰塊，宮女緩緩搖動扇子，將冷氣送到王燮身邊。

蜀丞相南誾、大將莊舟，以及蜀大祭司伏賓在一旁。

伏賓乃紅衣教副教主，綽號“魔音尊者”，如今被王燮冊封為大祭司。

南誾眉頭緊鎖，道。

“大王，北涼王分兵兩路，進攻登州、蜀州。”

“大軍所過之處，所向睥睨，半個月內已經攻占了蜀州一座城。”

“我軍主力受胭脂軍威脅，與大梁朝廷官軍久戰不下。”

“當前的局麵對我軍，極為不利！”

蜀王王燮微微眯起眼睛，聲音發冷。

“聞段、關棠！無能之輩！丟了我蜀國的要塞！”

“屢戰屢敗還有什麽臉麵，繼續擔當大將？”

“將此二人革職！貶為千戶！”

聞段與關棠一對難兄難弟，從碎葉城、昆城，到昆州關、綿竹城。

他們一路撤退，一路失敗，丟盔棄甲。

初時王燮還能忍受，可當蜀州綿竹城再度丟失，王燮徹底失去耐心。

莊舟猶豫片刻，說道。

“大王，聞段將軍與關棠將軍已經到了王宮外。”

“他們自覺屢戰屢敗，想見大王一麵，當麵請罪。”

王燮冷哼了一聲。

“當麵請罪？當麵請罪就能換回本王的雄關？擊退北涼軍？”

“本王要的是破敵之策，破敵之策！”

“大祭司，教主與龍先生還沒來消息麽？”

伏賓微微躬身，恭敬地回答。

“大王，教主有一法子或許能扭轉戰局，不過這辦法犧牲頗大。”

“至於龍先生那邊，龍先生會派遣龍華領兵回援。”

“大王，您還是見一見關棠與聞段吧，他們能力雖一般。”

“但對大王忠心耿耿，您不見恐怕會寒了其他將士的心。”

王燮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

“好，待本王見過他們之後，你再與本王說那扭轉乾坤的法子！”

“宣聞段、關棠入宮！”

關棠與聞段好像兩隻鬥敗的大公雞，來拜見王燮的時候頭都抬不起來。

“罪將關棠（聞段），拜見大王！”

王燮負手而立，目光冷淡地掃過關棠、聞段。

“你們，還敢來見本王？”

聞段露出惶恐之色，叩拜。

“罪將聞段丟失城管，屢戰屢敗，自知罪責深重。”

“不敢求大王饒恕，隻求大王看在罪將過往的功勞上。”

“給罪將一個機會，罪將願意為一小卒，為大王上陣殺敵！”

聞段的話讓王燮的氣消了不少，能主動認錯，主動認罰，聞段還不是無藥可救。

聞段給關棠使了一個眼色，關棠也拱手認錯。

“罪將關棠失責，丟了碎葉城，論責任罪將比聞將軍的責任要大。”

“無論殿下怎樣處罰，關棠都認罰！”

王燮長歎了一口氣，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看在你二人誠心認錯的份上。”

“從今日起，你二人降職為軍中千戶，繼續從軍效力。”

關棠與聞段雙雙領旨謝恩。

王燮揮揮手，讓二人下去，聞段老老實實離開，關棠卻沒有動。

關棠高聲說道。

“大王，關棠有良策，可助大王扭轉局勢，重掌蜀地三州！”

王燮微微一怔，問關棠。

“哦？關將軍有何良策？”

關棠心中早就想好，朗聲道。

“第一，請大王在蜀地，徹底廢除‘田柴科製’，爭取民心。”

“為何昆州關會丟？與北涼王廢除弊政，籠絡人心有直接關係。”

“昆州關千戶吳青，與麾下千人集體投誠。”

王燮的眉頭微微皺起，卻沒說話。

“第二，請大王肅清蜀國內部蛀蟲！他們早已經忘了起兵初心。”

“吾與聞段將軍一路走來，見到、聽到許多傳聞。”

“我蜀國的將領、官吏，掌控權力後巧取豪奪，欺男霸女。”

“就說綿竹城守將楊宇，一個人竟納了十八位妾室！”

關棠無比痛心，喝道。

“當初吾關棠追隨大王，是為了建立一個蜀地百姓不受欺壓。”

“蜀地百姓安居樂業的蜀國！但如今我蜀國官員卻魚肉百姓。”

“他們貪圖享樂，肆無忌憚！蛀蟲不除，蜀國必亡！”

聞段的額頭上浮現了一層汗水，拚命給關棠使眼色，讓他不要再說了。

難道沒見到那大殿裏麵擺著三個大鼎的冰塊？

論享受，蜀王王燮可沒少享受，你關棠不等於指著鼻子，罵蜀王麽？

南誾注意到了蜀王王燮的臉色不對勁，咳嗽一聲提醒關棠。

“關將軍，你們長途跋涉肯定都累了，與聞將軍先下去吧。”

豈料關棠並未退縮，反而繼續喊道。

“第三，請大王下‘罪己詔’，以身作則嚴於律己。”

“如此蜀地百姓才會重新相信大王，支持大王。”

“否則，蜀國朝不保夕！”

蜀王王燮露出危險的笑，問關棠。

“本王不聽你的，蜀國就要亡了？關棠，你一敗軍之將。”

“怎敢對國事指指點點？”

關棠梗著脖子，道。

“大王，您難道忘記了剛起兵的時候您說過的話麽？”

“您說，明君當善於聽取別人的話，善於納諫。”

“您要做納諫的明君，不做無用的庸主。”

關棠三番兩次刺激王燮，終於令王燮勃然大怒。

王燮指著關棠，嗬斥道。

“關棠！你好大的膽子！本王不聽你的話就是庸主？”

“本王不聽你的話蜀國就要亡國？”

“你給本王跪在這裏，好好反省！”

王燮甩開袍袖便要離開，他怕繼續待在這裏，會忍不住殺了關棠。

關棠豁出去了，對著王燮的背影大喊。

“大王不聽諍言，蜀國危矣！大王不聽諍言，是為庸主！庸主！”

王燮的腦海裏，某根弦突然斷了。

他拔出佩劍轉身就砍。

“關棠！你當真覺得本王不敢殺你？”

南誾、莊舟、伏賓忙攔住了王燮，勸說王燮手下留情。

“大王，關將軍一時糊塗，口不擇言，大王饒過他這一次吧。”

“關將軍！你還不走！留在這裏做什麽？”

“大王息怒，大戰在即不可斬殺大將，不然軍心不穩啊！”

聞段花了好大力氣才將關棠拉走，結果剛出了殿門，關棠就再度跪下，長跪在王宮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