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聲的認知徹底顛覆。

第一次有了啞口無言的感覺。

上世紀別說同性婚姻,為此被打斷腿的,坐牢的,甚至是槍決的都有。唯獨沒聽說過誰敢把這事兒擺在明麵上說,更別提結婚。

周聲上輩子亂世浮沉,沒戀愛,沒娶妻。

也沒遇上什麽喜歡的人。

如今乍然聽聞自己結了婚,對象還是個男人,多少讓他有些難以消化。

範姐看他的反應不像作假。

又一次想起了一年前見周聲那次。

那個時候她剛知道儲欽白瞞著她找人辦理了登記,頓時覺得晴天霹靂。

尤其是那個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周聲,十足十一個痞子無賴。

就在他現在坐的這個位置。

開口就笑嘻嘻說:“你想讓我保密也行,每個月一百萬,答應了我絕口不提儲欽白的名字。”

範姐簡直是火冒三丈。

她看得出來周聲其實很怕儲欽白。

一個敢和親爹簽對賭協議,整整五個億的估值啊。

寧願賣了自己的婚姻,換取不被儲家三少這個身份的挾持。

簡直就是個瘋子。

儲家沒人不怕他,周聲也怕。

所以他做的,就是時不時帶著一幫人,找和儲欽白傳過緋聞的人麻煩。

聽說還把儲欽白去過的一家酒吧的一個服務生,脫了人衣服,推到大街上羞辱。

這些事都沒被鬧大過。

範姐為此還是把儲欽白罵了個狗血淋頭。

周家對當時的儲欽白來說的確是個好選擇,她也知道他看重的,就是周聲在周家是個廢物。

但廢物也有廢物的麻煩。

不過也就登記不到兩個月,周聲就出事了。

現在再看著坐在自己眼前的人。

範姐發現自己比想象中心平氣和多了。

估計也是因為現在的他,和她印象裏的人差別實在太大。

清清瘦瘦的,說話不疾不徐。

不論坐姿和一舉一動都顯得很有教養。

他甚至沒講任何條件,直接答應了協議內容。

範姐簡直不知道這種變化到底是好是壞。

以前的周聲,或許你花一百萬還真能買個清淨。而現在的他,連範姐這種職場老人,看著他都摸不透底。

協議簽得出奇順利。

周聲蓋上鋼筆蓋的時候,抬手掩唇咳嗽了兩聲。

範姐眉毛一皺,不自覺就說:“我讓小林送你回去,記得換件衣服,都濕了。”

周聲側頭看了一眼自己肩頭,掃到發梢,笑了下:“我還是先去剪個頭發吧。”

周身站起身。

想到了什麽,又問:“請問我現在是和……我丈夫住在一起嗎?”

周聲自己說起來別扭,連範姐都無言沉默。

她實在無法想象儲欽白已經成了一個男人丈夫這個身份。

但她還是實話實話道:“他常年住在東湖的那套別墅裏,那是他的私產。你們之前並沒有住在一起過,但據我所知你爸分給你的那套房子,從你住院後,已經是你弟弟在住了。”

原來周聲是有家人的。

但周聲不用猜就知道,住院一年沒見人來過,可見關係並不好。

周聲沒多說什麽。

範姐看了他一眼,突然歎口氣,就道:“你們不是合約婚姻,合法合規的,還是別回自己那兒了。還能不能進去是一回事,沒離婚之前你出事儲欽白有義務照顧你。去東湖那邊住吧,家裏有阿姨,儲欽白這些天接了代言拍攝,很忙,未必會回去。”

“需要知會他一聲嗎?”

“我會通知他。”

“好,謝謝。”

周聲從範姐那裏拿到了鑰匙,還有據說他出事時的一部手機。

他嚐試著擺弄了一會兒,知道了如何開機和關機。

就把手機收了起來。

周聲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是下午四點。

因為這天天氣不好,東湖別墅區掩映在一片茂密的綠化區中,空氣中都是雨後泥土的濕潤氣息。

小林明顯是經常來,並未遭到阻攔,車進了大鐵門一直往前開。

最後停在區域最裏麵的一棟房子前。

那套別墅臨石山而建,兩層樓。

大麵積單向玻璃設計,左側就是一個巨大的藍色露天泳池。周聲十五歲之前一直住在周公館,後來那幾年也知道些寸土寸金的地皮和別墅,倒是第一次見如此現代化且科技感十足的房子。

周聲一個人剛到花園門口,就被人扯住了胳膊。

“怎麽現在才來?”

對方是個瘦瘦的女生,伸手拿過手上的袋子,邊打開邊說:“萊可品牌的是吧,怎麽來得這麽慢,就都等著你的衣服了。”

剛剪了頭發,順便在小林的帶領下買了兩套衣服的周聲,默默站在原地。

但很快女生就尖叫了起來,拎著衣服的衣領說:“怎麽是這個尺碼的啊?!小了呀!”

周聲看女生要哭了,“這衣服……”

“你們品牌到底是怎麽做事的啊!”女生將袋子塞回周聲懷裏。

“怎麽了怎麽了?”又有人匆匆過來問。

女生又氣又惱,“姐,衣服尺碼拿錯了,時間也來不及。怎麽辦啊?儲哥已經很火大了,你知道他最近兩天本來就心情不佳,我死定了。”

另外這個剛過來的,年齡稍微大一點的女生拿過袋子看了看。

驚訝:“這不是萊可的衣服啊。”

最初的女生:“啊???”

周聲終於開口:“抱歉,這是我的衣服。”

兩個人立馬同時看向他。

陳燈燈瞪著眼睛打量站在自己麵前的人。

瘦瘦高高的,除了臉色差了點,長得還不錯。

但她還是第一時間警覺:“你誰啊?你既然不是來送品牌衣服的是怎麽混進來的?我告訴你上次私闖這個地方的人,現在還在大牢裏蹲著呢。”

周聲:“我是儲先生的朋友。”

他畢竟剛簽過保密協議。

但陳燈燈明顯不信。

“什麽朋友?我們老大的朋友我都認識,為什麽沒見過你?”

陳燈燈在門口和他拉鋸的時候。

別墅裏麵。

巨大的一樓客廳裏,環形的白皮沙發上儲欽白長腿交疊,冷眼看著沙發對麵的男人。

化妝師要給儲欽白做妝造,被他抬手擋開。

陸銘被他盯得渾身發毛。

開口說:“我說儲哥,爸爸,爺爺。我作為聖凱的總裁,紆尊降貴親自帶著人過來,求著您參加一下盛宇的年度晚宴,你多少給點麵子行不行?”

儲欽白冷嗤了一聲,“你不就為了和儲旭明搭上線。”

陸銘翻了個白眼。

沒好氣:“什麽儲旭明,人不是你大哥啊?咱倆高中就認識,聖凱也有你一半股份。你和你親爹撕破臉我管不著,可聖凱下半年能不能完成目標,就你和你哥說一聲的事。”

儲欽白:“我和儲家生意沒半毛錢關係,你不是第一天知道。”

“知道啊。”陸銘不怕死地說:“您多高風亮節,為此連老婆都願意從垃圾堆裏找,還有什麽是你幹不出來的。”

陸銘說到這裏突然八卦。

“我聽說人醒了?”

儲欽白掃了他一眼,“跟你有關係?”

“沒關係啊,但垃圾汙染環境就和我有關係。”

陸銘開口道:“一年前他做的那些事你忘了?我告訴你,這種人或許損害不了多大利益,可他能惡心人啊。這就好比問一個人你是寧願吃巧克力味兒的屎,還是屎味兒巧克力,一個意思。”

儲欽白把放在旁邊的外套甩過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別惡心我。”

陸銘伸手抓住,“那你這狗脾氣能不能收收,也就你大哥和二姐願意慣著你,才讓你從小就這麽無法無天。”

這時候陸銘手機響了。

“範姐?”他立馬換了語調,沒正行道:“什麽風讓您今天想起我來了?”

“你和儲欽白是不是在一起?工作室的人說他在家,聯係不上。”

“在啊。”陸銘看了一眼儲欽白,然後把手機放到茶幾上,打開免提。

範姐:“周聲出院了,我讓他去了你那兒,你到時候別把人關在外麵。”

儲欽白還沒說話,陸銘先發話了。

“我說範姐,是我聾了,還是你瘋了?你說誰?”

範姐:“周聲。他現在情況有些不一樣,我想著與其放任在外麵惹出些別的事,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來得安心。”

陸銘揶揄道:“你不怕人周聲把你家影帝給睡了啊?”

範姐陰陽怪氣:“誰自己結的婚自己負責啊。”

為這事兒範姐刺了他一年,熟人誰不清楚。

儲欽白無動於衷。

隻說:“去哪兒我不管,但這裏隻要他敢來我就敢把人丟出去。”

結果話剛落,陳燈燈剛好帶著人進門。

作為助理陳燈燈本來就夠戰戰兢兢了,一進門聽見這話,頓時嚇得立在原地不敢動。

儲欽白抬眼掃過去,剛好和陳燈燈後麵的人來了個四目相對。

周聲在這之前從未見過儲欽白。

但看見這個人第一眼,他就確認自己沒認錯人。

儲欽白的長相很有辨識度,很紮眼的那種好看。五官棱角突出,一雙眼睛從下往上看人的時候,都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這不免讓周聲想起他從前在一位將軍太太家裏,見過的一隻黑色緬因貓。

像長毛黑豹,根本不親近人。

走路的姿勢非常優雅,從你腳邊路過的時候,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你。

而儲欽白一開始根本沒認出人。

但結合範姐剛剛電話裏說的,他倒是把腦子裏那個模糊的印象,和眼前這個黑頭發,穿著簡潔幹淨的人聯係了起來。

他看向陳燈燈,“你把人帶進來的,不給我個解釋?”

“儲哥。”陳燈燈覺得自己死期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啥願意把人帶進來。

可能是他說自己是儲欽白朋友的時候過於真誠,也可能是看他身體不好。

她總不能說自己鬼迷心竅就信了他的話吧。

畢竟儲哥的表現,顯然是要發火的前兆。

好在帶進來的男人救了她一命。

他自己繞過她,站到了她前麵。緩了緩,才對坐在沙發裏的人說:“很久不見,最近好嗎?”

這是一句最基本的,普通的,且有禮貌的見麵問候。

至少在周聲的認知裏,是這樣的。

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的男人,頓時露出一臉被哽住的表情。

而儲欽白則審視著他,冷眸說:“原本挺好,但見著你,就很不好了。”

周聲看形勢,已然明了。

原本以為既然能結婚,還願意支付高額治療費的人,和周聲關係應該還勉強可以。

目前看來,已經不是還勉強了。

應該是非常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