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關於儲欽白離開聖凱的消息愈演愈烈, 背後的理由更是猜測得五花八門。有人親眼看見他和聖凱老板在機場氣氛緊張,從而像每一次不好的新聞傳出一樣,黑曆史再被拉出來輪一遍。
捕風捉影的事兒多了。
假的都會被傳成真的。
範璿接了儲欽白的電話。
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問:“你說查誰?”
“周聲。”
夜晚的影城酒店, 能俯瞰整個影視基地。
儲欽白換了身衣服, 靠在玻璃窗旁邊,視線穿了很遠,沒人知道具體落在了什麽地方,讓他的眼神在夜晚看起來深沉難辨。
範璿更是看不著。
無語道:“這波料黑得這麽狠,我都懷疑是不是陸銘假意去影視城找你,背後推波助瀾。網傳你們反目成仇, 我這邊擔心你是被兄弟背後插刀,你倒好,沒事兒你查起周聲來幹什麽?”
儲欽白語氣平靜。
“不是陸銘。”
“這麽肯定?”
“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沒必要。”儲欽白離開了窗邊, 走回房間,邊說:“近兩年聖凱急於轉型,他手段激進,不隻是我這邊, 和瞿如意他們的關係也緊張不少。他這次會來影城找我,證明還沒真的昏了頭,不會幹出這事兒。”
“那就是別人了。”
範璿也知道他說得有道理。
儲欽白的工作室和聖凱牽連雖不深, 但範璿和陸銘也算是一起工作過的關係。
她了解陸銘為人。
大多數時候看起來並不著調, 但能經營起聖凱,即便儲欽白在當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他還真不是個蠢人。
陸銘和儲欽白、陳木鬆等人認識時間比她這個經紀人還早。
情誼肯定是不摻假, 但利益在前, 防範也不能不做。
範璿問他:“不對啊,你突然查周聲是為什麽?不是陸銘,難道還懷疑他整你?”
“跟這個沒關係。”
儲欽白打開衣櫃,拿出洗澡要穿的衣服。
隨手翻了翻掛在架子上的所有衣物,在其中一件襯衣上緩緩停頓。
那是之前在臨順縣,臨時借給周聲穿過的那一件,他離開時洗幹淨還給了自己。
周聲從醫院出來之後,很多人都在說他變化很大。
一個教養好,各方麵能力出眾的人,遠比一個讓人難以忍受的人更容易讓人接受。接觸過他的人會輕而易舉會被那種特質吸引,目光追逐他,忍不住靠近他,相信他。
無人探究這背後的因果。
他同樣不曾在意過。
過去的周聲是個可有可無的附贈物,種種行為讓他除了每個月按時打給醫院的那筆錢之外,並沒打算和他產生超過哪怕一點的牽連。
出院以後,住進東湖的周聲像是潤雨無聲,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計。
讓他最終忍受了他住下的事實。
但是在東湖的每一次見麵,那種印象反而深了起來。
他噩夢淋漓,半夜下樓喝水的樣子。
每次坐在沙發上一顆一顆藥數著吃的樣子。
他去了西苑,低頭作畫的樣子。
每一幀,都無比清晰起來。
這個時候他依然沒想過去探究。
因為他失憶了,這簡直是個萬能的借口。
臨順縣之行,已經到了他不能忽略的那種懷疑程度。
一直到這一次。
他甚至因為他去了一趟片場,一個好似不再回轉的背影,阻止了他再去一次的要求,甚至讓人把拆建日期改到了當天。
這已經是情緒在控製行為,甚至是超出常理。
他更看清自己。
與此同時,之前一直被忽略的,放任的種種懷疑均浮出水麵。
這個周聲和過去的周聲根本不是一個人。
陸銘是唯一一個屬於見過過去的周聲。
但是現在和他完全沒有接觸的人。
那種對比之下,他的懷疑隻會比一般人更直接,更甚。
但周聲還是完全不想隱藏什麽。
這是他身上極其矛盾的地方。
猜測太過無稽,但儲欽白更相信直覺。
範璿又問他:“那你到底要查什麽?”
“我記得從周聲住院開始,一直是你跟醫院那邊在溝通。”儲欽白從衣服上收回手,“想辦法拿到他過去的,我是指一年前的DNA,跟現在的他做個對比。”
範璿都懵了。
“你懷疑周聲不是周啟淙兒子?不是,你這想法是不是太沒根據了?查出他們不是父子關係,你就能順理成章撕毀協議,跟他離婚?”
儲欽白沒搭理範璿的震撼。
隻是說:“另外再查一查他那個在國外生活多年的母親。”
範璿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喃道:“你們在影城到底發生了什麽?連人多年不曾聯係的媽都要查?”
儲欽白:“不是查他母親,主要查他母親當年是否還生過另外一個孩子……比如,雙生子之類的。”
會一口流利英文。
極可能是在國外生活過。
他那個小時候上國際學校的借口顯然並不嚴謹。
儲欽白交代完,最後說:“暗地裏查就可以了,別讓人知道。”
範璿已經篤定了他想和周聲離婚。
不然他莫名其妙查周聲的身世幹什麽?
範璿想了想,也開始認真了。
她說:“之前我讓你離,你說離不了。這個婚結得本來就沒一個人滿意。你外婆,你大哥,你家裏,包括我們這些朋友或工作夥伴。但現在情況又不一樣了,我上次讓工作室的人去給你外婆送禮品,她還問起你和周聲的情況,你這個時候再搞這麽……”
“不會離。”儲欽白突然打斷範璿。
範璿又開始不明情況。
“那你……”
“去查就是了,不用問。”
範璿也就不問了。
她猜測可能是周家出了什麽問題。
周聲接手周氏,那不是件易事。
他雖是周啟淙的長子,但他有一個不好應付的後媽,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保不齊是這對母子抓住了什麽把柄。
範璿思維一再發散,頓時覺得刻不容緩。
但眼下她手裏的事情顯然更要緊一些。
“既然網上這事兒和陸銘沒關係,我打算和他商量一下出個聯合聲明,你覺得可行嗎?”
儲欽白說到工作上的事,按了手機免提,把手機丟在了**。
一手剮下衣服,“嗯,提醒一下工作室裏的人,以後有關周聲的事不要隨意在群裏傳播,更不要把消息流到聖凱那邊。”
範璿:“你還是防備陸銘?”
儲欽白:“不是防備別的,他嘴巴太大,掛了。”
他**半身,赤腳走近浴室時。
周聲還不知道儲欽白已經在查自己。
真要知道了,他其實也不會覺得有什麽。
畢竟能查出什麽呢?
要是冒名頂替,一查就知道結果。
借屍還魂?一個信奉科學至上的年代,儲欽白那種思維前衛,接受的全是高等現代化教育的人,周聲懷疑自己就算如實告訴他,他都會覺得他在編瞎話。
周聲回到嵐城,再次聯係上劉勝史的時候。
已經把工作方向告知了儲旭明。
儲旭明直接說:“其實你這樣做我是有預感的。我曾經和欽白聊過,他和我都一致認為這對周氏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利弊占比三七開吧,利七弊三。”
“你們還聊這個?”周聲笑。
儲旭明:“他可不止會拍戲,不然你以為他那麽多錢哪來的?”
“我可不知道他有多少錢。”
儲旭明立馬失笑:“找他要啊,他的錢不就是你的錢。沒錢就找他,他比我有錢。”
周聲搖搖頭,不接這等無聊話茬。
這是一家嵐城的高爾夫球場。
三十年代初,起源於蘇格蘭的高爾夫球被引入國內。
那時候還稱為“野球”,為的是增進國際友誼,用於外交活動。
周聲在運動一類上都不是很擅長。
但現在人不管是談生意,還是休閑。
沒事就愛打兩杆。
周聲現在出席的場所多了,是隨大流,也是被儲旭明慫恿,在這家高端高爾夫球場辦了一整年的高級會員。
但周聲也為此認識了不少人。
比如建材商馬總,地產胡天明,投資大拿金權鬆。
嵐城有如瞿如意、陳木鬆這種上流同行圈子。
自然也就有商業圈子。
想要真正融入一個圈子說難也難,說簡單其實也簡單。
周氏和盛宇的合作效果已然顯著,甫城開發步入正軌多少人眼紅。周聲接手周氏,如今又有了劉勝史這條線,接觸這些人反而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他和儲旭明在這兒坐了不過一會兒。
就有人離開球場過來了,開口說:“我說儲總,你這是搞不定自己弟弟,從哪兒挖出了周總這麽個幫手?來了這裏不打球,喝什麽茶啊?”
周聲笑:“馬總這是說我呢吧?”
對方隨意在旁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大大咧咧道:“哪能啊,我說他儲旭明呢。有你這麽個能人也不一早引薦,來了這裏他自己幹脆連球杆也不摸了。”
周聲看了眼外邊,說:“這天太熱,我也不擅長這個,儲總隻是陪我。”
周聲往這高爾夫球場旁邊一坐。
的確更像是來修身養性的。
他也不愛跟人高談闊論,不會就說不會,自己一個人也不見得有什麽不自在。
這群人裏,他最聊得來的反而是金權鬆。
金權鬆在這些人裏年齡比較大的,比儲旭明還大兩歲。
但麵上完全看不出來。
這家高爾夫球場就有他的投資,他手下還有無數馬場,極限俱樂部等各種運動類投資場所。同時他一些品茶,下棋、古玩研究等方麵愛好,在這群人裏卻隻和周聲說得著。
他倆投契遭到不少人嫌棄。
說湊在一起盡幹些老幹部才做的事。
周聲一開始還不知道什麽是老幹部愛好。
後來得知,也隻是一笑置之。
儲旭明被人拉下場。
周聲和金權鬆並排坐在了一起。
“金爺不去試試?”周聲說。
金權鬆看了他一眼,笑道:“別看他們沒事就喊著下場比賽,其實也都是些花架子,酒喝多了,虛得很。”
周聲在一旁笑。
金權鬆突然問:“聽說你那個弟弟判了?”
“三個月。”周聲倒是不意外其他人摸清周家情況,回答得也很隨意。
金錢鬆點點頭:“少了。我還以為按他儲欽白那脾氣,起碼得讓人蹲個一年半載的。”
周聲意外地看向對方。
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提到儲欽白。
金錢鬆看著他,挑眉:“怎麽?儲旭明沒告訴你,我跟盛宇可沒什麽關係,我那些投資都是隻和儲三少合作的。一年前那混蛋差點帶著我栽溝裏,就差給他儲家產業陪葬了,好在最後是儲旭明接了盛宇,你倆結婚的事兒我也有所耳聞。”
周聲好半天沒開口。
他想嵐城果然是個圈。
轉來轉去也都是些認識的人。
對方既然坦誠了,周聲也說:“周鬆的事兒,沒讓他插手。”
“你們看起來比我以為的要相處得好。”
周聲側頭,“何以見得?”
金權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著說:“我的婚姻同樣是一場商業聯姻,跟你們情況還不同,純商業行為。早幾年也雞飛狗跳過,真正心生厭惡的關係絕對不會是像你們這樣的狀態。還有他儲欽白,別的不說,在娛樂圈也算是“臭名昭著”吧,他可不是個能忍的。”
是不是“臭名昭著”周聲不能評價。
但提起他,金權鬆話雖不客氣,但必然是熟悉信任的人才有的口吻。
周聲:“那你和妻子……”
“他也是男性。”金權鬆並未保留。周聲見他這麽幹脆還以為離了,結果對方卻說:“挺好的現在,有機會介紹你認識。”
周聲見多了現代的離婚,二婚,獨身主義。
還以為這也是個差不離的故事結尾。
現在倒是有點出乎他意料。
“聽起來這個過程並不順利。”周聲說。
金權鬆嘴角帶著笑,點頭:“是吧,他是個急性子,一言不合就跟人幹仗那種。”說著看了一眼周聲:“反正跟你絕對不是一個類型。我們對罵過,動過手,但卻意外的一直沒有分開。走過幾年後回頭再看,就會發現真正的分不開,是因為心裏有彼此在。現在也不是二十來歲了,性子都平和不少,相處倒也日漸融洽。”
周聲見他運動短袖底下結實的身體輪廓。
又是開各種運動俱樂部的。
不知道什麽樣的另一半,才能和他對打?
但看著對方眉眼瞬間的柔和,周聲又覺得了然。
所謂動手,怎麽可能是真的暴力,必然伴隨情緒的激烈碰撞,動手後的真心剖白。
金權鬆說完了自己。
看著周聲,玩笑一句:“但我猜,你跟儲欽白肯定打不起來。”
周聲:“……我大概也挨不住兩拳。”
金權鬆搖頭。
“我是覺得,你這脾性克他正好,真惹了他,他也未必舍得一句重話。”
周聲則想,誰沒事惹他儲欽白幹什麽?
這天過後沒多久。
估計還真有人幹了這事兒。
《浮生夢》剛剛殺青,據說儲欽白就在一頒獎禮後台跟人大打出手。
連周聲這個完全不關注娛樂圈的,在公司偶爾聽見這些八卦,都能隱約感覺到,儲欽白最近的負麵消息很多,幾乎都沒停過。
當然這隻是傳聞,沒有圖片流傳。
唯一的一張圖片,是一個叫楊暉的人捂著鼻子被人簇擁著從後台出來,手裏的一大團紙紅豔豔的,一看就是血。
周聲倒是記得這個楊暉。
之前詐捐的事兒就有他一份。
周聲雖然對人沒什麽好感,但儲欽白殺青沒回東湖,卻招來了一大批蹲守的記者。
早上張嫂給他煮了早餐,問他:“周先生,今天司機還是沒空嗎?”
“沒事。”周聲說:“他既然沒回來,拍不著本人,也不會有人注意我。”
周聲現在進出,都是周啟淙以前的司機。
最近周啟淙康複階段,周聲就讓司機去醫院幫忙了。
周聲如常出門。
等車間隙,一輛車突然滑到他身邊停下。
車門嘩啦打開,一隻手伸出來猝不及防把他拉上車。
周聲防禦機製啟動,整個人翻身騎上去。
胳膊肘直接壓在了底下人的脖頸上,向下用力的同時。
“我。”下麵的人適時出聲。
仰頭扯下了口罩。
順便評價:“這動作還算像點樣子。”
周聲拿著人帽簷往上掀了掀,看清儲欽白的眼睛,沉默兩秒,緩緩開口:“你很像畏罪潛逃啊這位先生,半個月不見,打人被警察逮捕,逃亡路上還順便抓個人質?”
“是啊,周總一看就是好抓的那種。”
兩人幾乎是貼著的,周聲鬆開他脖子的時候車顛簸了一下,他又撐了回去。
儲欽白莫名一僵,拍在他腰際,沉沉開口:“下去。”
周聲胳膊又往下使勁兒勒了一下。
看他脖子青筋都鼓了一下,才翻身坐到旁邊。
周總整理著袖子,淡淡問:“真打人了?”
“他也配?”儲欽白側了一下腿,微微皺眉。
周聲沒注意他的動靜,看了看車外邊,“那就是我被人拍了?”
“還算聰明。”
這有什麽難猜的。
隻是周聲不解,“怎麽會拍到我?”
“是你從家裏出來的畫麵。”這時候坐在副駕駛的陳燈燈突然出聲,回頭開口道:“現在的高清設備很恐怖的,很遠都能拍,但是周先生你放心啊,照片已經處理了。”
娛樂圈這些事的處理速度,周聲是跟不上。
他們有自己的關係網,周聲也不在意這個。
他隻是問:“那這事兒你打算怎麽處理?要不我提前搬走,本來也在計劃了。”
周聲原本也沒打算一直住在東湖。
當初是因為對環境不熟悉,所以才以半年為期。
現在搬走也算順理成章。
儲欽白看了他一眼。
“找到房子了?”
周聲:“今天就能找。”
儲欽白坐正前傾,拍了拍司機椅背:“去周氏公司,回頭讓人把他東西搬市區那套公寓裏去。”
周聲:“是我表達有誤嗎?我另外找。”
“周總。”儲欽白靠回椅子上,“住我那兒,方便我哪天真被捕之後,你能第一時間去撈我。看在我收留過你,現在你願意幫我這個小忙嗎?”
周聲:“理由很爛,不幫。”
“上了我的車,由不得你不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