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聲頓覺得尷尬, 他本來隻是不想明目張膽打招呼,還以為自己的動作很隱秘。現在隻好低聲解釋一句:“不追星,剛剛隻是不小心碰到了。”

“我就說。”旁邊的人道:“周總看起來確實也不像是會追星的人。”

這人是建築公司的, 他們雖然承包的項目比例不大。可但凡能擠進這種項目的, 背後多少還是有點人脈。此人麵上大大咧咧,看起來很接地氣一人。

說完還偏頭靠近周聲旁邊, 八卦道:“這儲影帝可不是一般人都搭理的。我之前有一合作的朋友,做娛樂行業, 也算是個小有產業的資本家了,合作文案說是連他工作室都沒遞進去。這明星啊, 和我們普通人壓根不是一路人,尤其是像他這種地位的,出行都得帶保鏢,陣仗看著就不一樣。”

周聲百分百保證, 這音量, 前邊的人仔細聽絕對聽得見。

不過自從儲欽白出現,周圍交談的聲音都開始逐漸增大。儲欽白左邊的人是主辦方的領導,時不時找他說兩句,他偏頭傾聽, 間或交談, 都很簡短。所以他應該也不會注意到身後的人都在說些什麽,真聽見了, 這種話也不會放在眼裏。

周聲點了點頭, 應和:“是,今天的活動還請了不少社會媒體, 這種安保措施不嚴的場所, 不帶保鏢也不太現實。”

“周總你也不差啊。”

胖老板笑著調侃, “我見過那麽多大大小小的老板和領導,沒見過你這麽年輕,氣質又好的。我看你要是去混娛樂圈,也不一定比人大影帝差。”

這話很直接,不帶什麽惡意,說的也是不少人的心裏話。

今天出席在座的,三十歲以下的都不是什麽重要人物。

周聲不一樣,很多人一開始隻是聽說北區重點引進的行業投資人很年輕,沒人想到這麽年輕。關鍵就在於,他年輕卻擔任著重要的位置和身份,也完全不會給人一種經不起事兒的感覺。

就像這種場合裏,一群參差不齊,或中年油膩或高矮有別的人,他坐在那裏就會有一種拔群的效果。

年輕溫和,斯文別致。

和他說話都感覺如沐春風,話裏有內容,談吐有寸度。胖老板敢保證,儲欽白沒來之前,大部分的人都在注意他。

這時候台上的講話剛好結束,進入下一個環節,儲欽白不知道說了什麽,他左手邊的領導突然回頭朝後邊看了一眼。

胖子老板驚了一下,和周聲嘀咕:“我剛剛吐槽大影帝的聲音很大嗎?”

周聲點頭:“……可能,是吧。”

“那不是完了。”

周聲失笑。

一直到剪彩開始。

儲欽白先一步被人請上台。

周聲不急,起身走在後麵。

反倒是剛剛和儲欽白說話的那領導,走過來,笑著說:“周總,站去中間吧。”

“不合適吧。”周聲露出驚訝地表情,“我就是個湊熱鬧來的。”

“這話過分謙虛了,你要是湊熱鬧,這項目也別開了。”領導走在他旁邊說:“還有要不是儲影帝說你們是熟人,我還壓根不知道,走走走,一起過去就當合個影。”

這話一出,剛剛那胖老板頓時露出很震驚的眼神。

周聲更尷尬了。

心想儲欽白沒事跟人說這個幹什麽。

還有他分明知道自己坐在他後麵,先前不理他,明顯是故意的。

周聲擋不住主辦方的熱情,被推去了中間,就站在儲欽白旁邊的位置。

周聲拉著身前的橫幅,側眼看他,一本正經:“巧。”

“巧什麽巧。”儲欽白伸手從禮儀小姐的托盤裏拿過剪刀,一邊說:“我來之前就知道你今天在這裏,剛剛一進場就看見了。”

他看見的人,的確是人群裏最顯眼那個,烏黑的發頂,連背影都透露著隻屬於名叫周聲的氣質。

周聲同樣拿過剪刀,回複他:“那你在下麵裝什麽不熟。”

“你是小學生嗎周先生,還踢前同桌的凳子。”儲欽白低頭,熟練地做好了準備剪彩的姿勢。

周聲掃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到底誰是小學生。”

“剪吧,開始了。”

兩個人的聲音都不大,臉上看起來一樣的嚴肅正經,沒人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直到剪彩結束,嘭一聲,有人擰開了禮花禮炮筒。

周聲還了剪刀,留影後要走。

“等會兒。”儲欽白拉住他。

周聲回頭:“怎麽了?”

儲欽白伸手,從他發從裏撚出兩片彩紙,然後拍他:“行了,走吧。”

周聲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就是去看周圍,怕被人拍下這一幕來。

儲欽白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整理著手表走在外側:“放心,這種又不是娛樂活動,請的也不是狗仔,不會有人亂寫。”

周聲點點頭,嗯了聲,和他一起並排下了台。

兩人剛剛說話的動靜,現場看見的人也不少。

同樣的西裝革履,站在一起又吸睛,不少人上來攀談。

有人好奇問:“周總和儲先生是怎麽認識的?”

“我們……”

儲欽白:“相親。”

周聲:“……”

圍繞在周圍的七八個人全都笑起來。

說:“這玩笑可開大了,都是青年才俊,真要相親成了,得傷多少人的心。”

“就是,就兩位這長相身份,用得著相親?”

“那這相親到底是成功沒成功?”

儲欽白搖頭,略感遺憾:“可惜了,周總沒看上我。”

“周總眼光這麽高?”

“也是,周總為人內斂低調,哪受得了你儲影帝身邊桃花不斷的娛樂圈。”

周聲遭受了一眾調侃。

稍微側身,靠近儲欽白:“少胡說八道,你缺這點觀眾?”

“不缺。”儲欽白扣著腰間扣子,壓過來,低聲:“我缺你這麽個主角。周總都有本事一直拒絕我,這種有麵子的事兒還不讓說?”

周聲給了他無語的眼神。

“別鬧。”

儲欽白伸手捏了一下他後頸,“我有事先走,兩個小時後讓人來接你。”

儲欽白說完,不等周聲反應。

轉頭對著其他人笑說:“各位,我有事處理,下次見。”

他看起來應該是真的有工作要忙。

他一走,周聲還是沒少遭到揶揄的眼神,好在也沒幾個人真的相信。

大多也就覺得是場麵話,開的玩笑而已。

第二天就是周四了,周聲是活動結束才知道,參加完這個剪彩儀式儲欽白是回公司簽合同了。之所以這麽趕,是因為他們是要連夜開車走。

周聲是直到坐在他副駕駛,上了路,才知道今天不回去的。

“怎麽不提前說?”周聲看了看旁邊,馬上要離開嵐城的指示牌,說:“我什麽也沒帶。”

“不用帶,缺什麽路上買。”

周聲一開始不知道,他的母親秦若並沒有葬在嵐城。

儲欽白邊開車邊說:“岐無鎮是我曾祖的老家,她小時候在那裏生活過幾年,很喜歡那個地方。葬到那裏是她自己的要求。從嵐城開過去時間有點久,明天就想往返的話隻能今天出發。”

周聲:“你每年都回去?”

“不一定,去年太忙就沒回。”

現在已經是十月底了。

出了嵐城越往前開,天快黑時他們路過一個加油站,儲欽白停車加油的時候,周聲都能明顯感覺到空氣在變冷。

到達岐無鎮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

小鎮不大,總共也就四五條街,而且小地方的人都睡得很早,他們開進鎮的時候路上沒有多少行人。門前的燈籠映著街邊的河,倒是有種隱世寧靜感。

周聲莫名很喜歡這個地方。

見他一直看著窗外,儲欽白有意放慢了車速。

介紹說:“這個小鎮依山靠水,環境很好,南邊還有一座有名的普照寺,之前不少商家看中這裏,想要大力開發成旅遊區。”

周聲看著外麵:“我覺得還是不開發好。”

儲欽白笑了笑,沒說話。

他這次特地開了一輛很低調的車,周聲沒在他車庫裏見過,繞過兩條街,最後停在了一扇很高的半圓狀拱木門前。

周聲意外:“這裏是?”

“我曾祖家的老房子。”

“那得有些年頭了吧,看起來很新,我還以為我們要住民宿一類的。”

儲欽白打開車門下車,一邊說:“這裏常年請了人看顧打掃的,保存得還可以,走吧,今晚上就在這裏住一晚。”

周聲一下車就因為冷風打了個激靈。

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抬頭看著上麵的匾額。

秦宅兩個字已經褪色了。

門前的兩級石階很幹淨,左右各一尊石獅子,門上是那種鐵環扣,看起來也很有年代感。

周聲肩上披來一件長款大衣。

儲欽白替他攏了攏,問:“看什麽?”

“家風。”

儲欽白跟著看了一眼大門,“秦家祖上就是教書育人的,這也是我外公為什麽一生都致力於資助教育。據說我外曾祖父一直不讚成他沉迷字畫,覺得玩物喪誌沒什麽實際用處,是後來看他確實有天賦,才緩和了關係。”

周聲抬眼:“那你怎麽半點沒遺傳上?”

周聲又想到了白天,他說他們相親認識的事。

儲欽白和他對視:“不是有你嗎?”

“什麽?”

“周總這麽有才情,之所以拒絕我,是想找個同樣有才的,天天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周聲嫌棄:“滿口酸儒,你都從哪裏學的這種陳詞濫調?”

周聲見門沒上鎖,轉頭踏上台階。

古宅門前,他裏麵還穿著白天的西裝,一邊理著肩頭的大衣,一邊拾級而上。

儲欽白叫住他。

“我說這位周先生。”

周聲在最後一級台階停下,回頭看他。

儲欽白抱手靠著車身:“這宅子裏麵供著所有秦家祖上的牌位,包括我的母親,你今天見過了他們,就算是入了我儲欽白的門。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不離婚不是因為我和你爸之間的承諾,不是一紙合約,是我儲欽白不許,我永遠都不會同意了,明白嗎?你將徹底失去尋找另一個人的權利,所以你想好了再進。”

周聲站在高處,看著不遠處那個男人。

他像是不怕冷一樣,外套脫了,就掛在車後視鏡上。

話很野蠻,不講理,是儲欽白一貫能做出來的事。但周聲卻好似穿透這幾米的距離,看到了粉絲眼中的那個儲影帝,鳳嬌嬌那些人嘴裏的三哥,工作室人眼中的老大,投資界的儲老板,所有樣子最終都隻變成了眼前的儲欽白。

他靜靜看著自己。

平靜底下,是他終於露出的狩獵姿態。

周聲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

最終卻隻聽見胸口處。

咚、咚、咚,心髒像是第一次屬於自己,跳得清晰而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