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聲不知道這一出, 他所知道的信息,僅限於如今的北區情況。至於那些陳年舊事利益牽扯,尤其是牽扯到儲家的事情, 他有過預測和猜想, 但並不確定。

更不知道儲欽白私底下都幹了些什麽。

周一上午,周聲在公司接到了周啟淙的電話。

“你弟出來了。”

周聲剛聽見這話的時候, 還在簽著文件,同時有一絲恍惚, 心想自己哪來的弟弟。

周啟淙接著道:“他知道自己錯了,也吃夠了教訓, 昨天他媽把他接回來,精神氣看起來也都大不如前。”

“爸。”周聲打斷這種無意義的話,如果不是周啟淙這通電話,他都要忘了周鬆是哪號人物, 隻是問:“您打來有事嗎?”

周啟淙尷尬地幹咳了一聲。

說出目的:“回來吃飯。”

周聲筆尖一頓, 沒說話。

周啟淙歎口氣,“我知道你有心結,也不太願意回。但我想著都過去這麽久了,如今公司在你手裏發展是越來越好, 周家也都靠著你。你媽……阿姨也說了, 她為過去的事跟你道歉,回來一起吃個飯, 行不行?”

周聲倒是不覺得舒美麗那種人會真心抱歉。

最大的可能就是, 看著兒子出來了,又沒什麽前途, 想要從他這裏打主意。

周聲本不想理睬這種事, 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但是周啟淙如此低聲下氣, 周聲就有些遲疑。

他上了年紀,又做了一場手術恢複至今,自己到底是占了人兒子的名頭,說到底,周氏也並不屬於自己。

周聲想了想,“好,什麽時候?”

“就今天晚上。”周啟淙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想到什麽又說:“那個誰,有時間嗎?叫上一起。”

周聲聽得也不走心,漫不經心,問道:“說誰?”

周啟淙沒好氣,“還能有誰,你老公。”

周聲被這個稱呼說得當場愣了愣。

這不亞於他剛醒來去找範璿,誤以為自己娶了個老婆,結果人告訴他,沒有妻子,那是你老公的那種衝擊力。周聲至今沒有太適應,儲欽白之於自己的這個稱呼和身份。

因為沒有人一直在強調這件事,他們自己一開始的關係也糟糕,導致周聲都沒什麽感覺。

但是現在有些不一樣了。

他們算在戀愛嗎?還是在試婚?可是他們都已經結婚了。

那種心境和情感上帶來的變化,又由一個長輩強調這件事,讓周聲前所未有地不自在起來。

周啟淙看他半天沒說話,就嚴肅道:“你們是不是又出問題了?我看新聞他說自己已婚,還以為你們關係好了,結果他那些粉絲都在讓他早點離婚。我可聽說娛樂公司操控輿論都是一把好手,為了在離婚官司裏占據有利地位。”

周聲頓時哭笑不得,“您上哪兒知道的這些?”

“這還用我知道?”周啟淙語重心長,“雖然當初是我一手促成了你的婚姻,但是如今的你哪還需要這樣的保障。他如果真是想擺脫你,你也不用屈就自己,實在不行,主動離吧。”

周聲能感覺得出來,周啟淙是真的在為這個兒子操心。

他費盡力氣安排了兒子的婚姻。

在這種時候,也不再要求他,要好好去維持這段婚姻。

當初的強製是為了兒子的一份退路,如今的讓步妥協,大抵是他清楚,周聲已經不再需要依附和受製於誰。如今的周啟淙讓周聲狠不下心,愧疚卻也在與日俱增。

一個父親所寄予的厚望和信任,給了一個不是他兒子的人。

周聲放下筆,拉回了話題,說:“輿論不是他操控的,我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等我問問他吧。”

“行。”周啟淙道:“我讓家裏的阿姨準備點你愛吃的。”

“好。”

周聲掛了電話發信息問儲欽白時。

儲欽白直接回了個電話給他。

周聲點了接聽,腦子裏又莫名想到周啟淙剛剛說你老公那話,捏了捏眉心,開口問他:“在哪兒?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手機裏傳來儲欽白失笑的聲音:“這麽突然這麽客氣?”又學著他的客氣故意說:“周總要是找,沒時間也得有時間。”

“沒開玩笑。”周聲轉了轉椅子,麵對著落地窗外,“周……我爸說今天晚上回去吃頓飯,你今天不是有個電影補音的工作?要是沒空可以不用去的。”

儲欽白:“我還什麽都沒說,你就先替我拒絕,不想我去?”

周聲無話可說。

他記得自己剛進周氏那會兒,周鬆攛掇著周啟淙給儲欽白打電話。

電話都是他經紀人範姐接的,去吃飯?不可能。

說到底,周聲也確實不太想讓儲欽白去。

自己去麵對一個不太熟悉的“原生家庭”,和帶著儲欽白一起去,那是不同的。謊言在別人麵前尚可以做到麵不改色,因為他不會從對方身上貪求什麽。

這個時代的周聲,靠著自己,也已經攢下了不少人脈資源,也算小有資產。他將在北區留下印記,由蘇晉牽線搭上蘇家慈善機構,也做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慈善投資。

脫去了一身塵與土,洗淨血汙與印記的周聲,並不代表就是一個全新的周聲了。

這樣的自己,依然貪求著感情裏的依戀。

因為有了欲望,謊言就會噬心。

那將成為一種日夜折磨,變成苦果,這本就是他踏出這一步所要承受的代價。

都說鬼魂見不了烈陽。

他偏偏沒忍住,還是靠近了最耀眼的那顆。

周聲撐著頭,不自覺笑出聲。

儲欽白問他:“還真讓我說準了,不願意我去?”

“我可沒有這樣說。”周聲看著外麵,“我隻是想到了最近無意中看的一本西方玄幻小說。”

儲欽白漫不經心問他,“講了什麽?”

“忘了,隻是沒想到西方和東方的鬼都一樣,見不了光。”

另一邊,儲欽白掛了電話。

擺在麵前的電腦上,是打包整理好的資料。

編輯好的郵件正在等待發送。

資料內容不是別人,正是關於範仲青的。

到底要不要去找找看,就為了那麽一點點可能有關的可能性。

手機彈出新信息。

楊誌誠說:“我自己也找了周聲,手劄確實是丟了,首映時的票你到時候多給他兩張,丟了很久還把人物細節記這麽深,萬一人是前世情人呢?”

本意是開個玩笑。

儲欽白卻看著信息很久沒動。

最終嗤笑一聲,隻是查一個都已經拍進電影裏的曆史人物而已,就因為周聲曾在影城仿製故居麵前久久矗立,自己竟然也如此瞻前顧後了?

兩秒後,握上鼠標,點擊發送。

六個小時以後,到下班時間。

周聲剛上了停在公司門口的車,就被人一把拽過去,壓著摁倒了後車坐上。

他甚至來不及出聲,脖頸先被人咬了一口。

熟悉的氣息包圍上來。

酥酥麻麻伴隨著刺痛,周聲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卻沒有推開,反手抓揉著脖頸間腦袋的後頸,企圖讓他輕一點。

嘴上小聲罵說:“儲欽白,屬狗的啊你。”

“都讓你東西不要學得那麽雜了。”儲欽白並沒有搭理他的抱怨,他自己穿得很正式,右手卻不管不顧,揉亂了周聲規整一天的西裝。掌握著他的腰側,同時輕舔過被他在脖頸烙下的牙痕,低聲科普,“西方的那叫吸血鬼,像剛剛這樣,叫初擁。血族印記,烙上就不可被染指。”他像是宣誓,又故意滿含別樣情|色,“從此,你屬於我。”

周聲被他貼著耳際熱熱的氣流,熏得麵紅耳赤。

心想還好這車有隔音板,車窗也是單向玻璃。

要是被公司員工看見,自己老板下班就被人按倒在車後座,那他的臉幹脆也別要了。

心想自己也是有問題,沒事提什麽西方玄幻。

“起來。”周聲淩亂躺著推人。

儲欽白笑完了把人抱起來,擠在座位上。

替他整理了一下,“怎麽突然想起回去吃飯?”

“周鬆出獄了。”周聲摸脖子說。

儲欽白淡淡:“那是便宜他了。”

周聲想到周啟淙說周鬆精氣神不如以往的話,看了他一眼,問:“你真往裏麵塞錢了?”

“想什麽呢?”儲欽白拿下他的手,按了按發紅的印記,靠著椅背:“坐牢的滋味可不好受,他那樣的,費不著我塞錢找他麻煩,自己就先被嚇了個半死了。”

周聲睨他:“儲哥看起來對牢獄生活很了解啊。”

“沒辦法,演過一個高智商罪犯。”儲欽白扯著嘴角,“人生經驗頗為豐富。”

周聲點點頭:“別真把自己弄進去就行,我不撈人。”

想到當初要從東湖搬出去,儲欽白讓他搬進公寓的借口就是這個。

周聲如今再提及,想的卻是這段時間的這些事。

警方那邊已經給了結論,的確沒有把事情鬧得很大,但不管是像儲欽白說的,他觸到了危險地帶,還是像周聲自己猜測的那樣,都不是什麽好事。

脖子還是有點刺刺的,可見儲欽白用了力。

周聲拿了手機,照了照。

還沒看清,又被儲欽白抽走,聽見他說:“周總還是這麽狠心。”

“是防止你誤入歧途。”

周聲側過去,正對著儲欽白,看不慣自己亂了一身,他偏偏還穿得一身正經。手指勾在他領結上,用力地緩緩往下拉了拉。

勒住他脖子,緩緩啟唇:“假正經。”

“陪你去見我嶽父大人,不正經怎麽行?”儲欽白任由他拽著,欣賞著周聲在密閉空間裏卸下外殼,露出的放肆。

周聲累了一天,現在有些放鬆。

挑著眉:“憑什麽你就是嶽父大人?”

儲欽白配合,“難道叫公公?”

“有病。”周聲沒忍住罵了一句。

周家別墅前邊。

如今的周聲,要回來,足以讓周家上下全體都到門口來迎接。

周啟淙身體欠佳坐著輪椅,瘦得喪眉耷眼的周鬆,一臉陰鬱,卻又不得不老老實實在後麵握著把手。

包括家裏之前遣散的下人司機,因為周氏起來後,又全都找了回來,現在加在一塊,七八個人全都站在門口。

舒美麗還在抱怨,“現在天這麽冷,周鬆身體還沒養好呢,咱們非得全都在外麵等嗎?”

“你一天哪來那麽多話。”周啟淙瞪了她一眼。

家裏的老保姆是小時候照顧“周聲”的,笑著說:“大少爺自從結婚後,這還是第一次回來吧。多可憐呐,住了一年院,現在又忙著公司,沒個空閑。”

老保姆原意是感慨,周家的大少爺懂事了,要不是他撐起周氏,他們這些下人還不知道何去何從呢。

但就是這話,讓現場不少人臉色精彩。

尤其是舒美麗和周鬆。

這對母子當初是多麽風光,現在就有多麽落魄,仰著周聲的鼻息過活,才是讓他們最難受的地方。

老保姆如今照顧周啟淙,倒是不怎麽在乎舒美麗的臉色,一心關注著大少爺,說:“還不知道這大少爺的結婚對象長什麽樣子呢。”

舒美麗瞪著眼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邊上有廚房年輕的保姆連忙說:“秦媽,您快別說了。”

誰不知道舒美麗當初去找周聲簽項目轉讓書,結果被趕了出來,這在周氏內部都不是什麽新鮮傳聞了。

再說這大少爺的結婚對象。

那可是儲影帝,聽說和大少爺感情一直欠佳,就算勉強陪著回來了,他們這些人要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怕也是得惹禍上身。

這時候,眾人看著那輛黑色林肯慢慢開了過來。

車停下,司機最先下車。

長時間沒有出現在周家過的周聲,變得都快要讓人認不出來了。

哪還有丁點那個混不吝的周大少的樣子。

而從另一邊車門下來的男人。

無視了上前幫忙提禮物的周家司機和下人,走過來,抬手給他們家大少搭了一條鉛灰色的長圍巾。

路過的下人都小心聽著對話。

他們大少:“看得出來嗎?”

儲影帝一本正經,“嗯,看不出來。”

大少緩緩:“要是被看出來會很麻煩,也很丟臉。”

儲影帝:“你可以厚著臉皮裝一下。”

大少:“全紅了,怎麽裝?”

儲影帝:“蚊子咬了?”

大少生氣:“這種鬼話你自己信嗎?”

下人紛紛低著頭。

雖然聽得雲裏霧裏,但這都到門口了,還在為商量怎麽裝吵架?

看來這兩人不和是真的了,裝恩愛都裝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