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東事件, 時隔半個月還有零零散散的消息傳出,雖然北區經過了一輪清洗,可還有很多後續問題需要處理, 即便這樣, 儲欽白這次都沒放人。周聲是在嵐城徹底進入凜冬的時節,才在醫生都鬆了口的時候, 被允許稍微出門走動。

大清早許朝開車送資料過來。

剛到棲園門口就遭到了張嫂的數落,扯扯他身上的皮夾克, “大冷天的穿成這樣,不嫌冷啊, 還有周先生上次來那秘書也是,那裙子還露著大腿,都凍青了還說自己不覺得。”

許朝哭笑不得,“咱們企業現在年輕化, 年輕人都火力旺。”

“胡說八道。”張嫂不讚同。

自從周聲從祈東回了嵐城休養。

張嫂變了法給他弄吃的, 見誰都把身體最重要放在嘴邊,時不時就得念叨幾句。

見他拿在手裏的一摞資料,搖頭,“這資料一天一天送沒完, 還指望著能養好什麽身體?”

“沒辦法。”許朝也很無奈, 邊往裏走邊說:“這不年底了嘛,很多事情都得聲哥那邊點頭。”

周聲從來不是大包大攬的人。

相反, 他一直很注重給身邊和底下的人機會。

有經驗的人給到足夠的發揮空間, 而像是他許朝,唐蜜朱勤這些人, 沒有一個不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以前是沒有機遇, 也就看不見能力, 但短短一年時間,哪一個不是飛速成長。

可畢竟時日尚短。

“望江成”也是起步階段。

這開頭一年,原本就是最艱難,最忙碌的時段,下邊的再有章程,大方向還是必須周聲拿主意。

他們基本都是看見網上的消息,才得知周聲在祈東出了事,一個個差點沒被嚇死。

公司裏也曾人心惶惶了幾天。

好在也就最初那幾天。

人醒過來了,順利度過了危險時期。

發現發到他郵箱裏的郵件都有按時處理,有任何問題,線上會議討論也很及時。聲哥即便沒露麵,但這種存在感實實在在穩定住了人心。

他一如既往,仿佛隻要有他在的時候,周圍就亂不起來。

這棲園許朝來得不多。

周聲生病以後,這還是他第一次進來。

進了後園,一眼就看見了周聲。

他披著衣服靠在長廊的圓木柱上,看起來是在查看手機。相比起以往出行在外,現在的模樣居家隨意很多,頭發軟軟放下來,那一瞬間,許朝才恍然,他聲哥年紀其實不大。

他以往給人的感覺是很強大堅定的,身體再不好,也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年紀。

但或許是陡然大病了一場的緣故。

又或許是在家裏。

許朝第一次在心裏生出這種感覺,這或許才是聲哥私底下最放鬆的樣子吧。身在這棲園當中,像位居家而憩的名門少爺。

許朝還沒開口,身邊的張嫂就先說了起來。

“不能吹風呀!這身體還沒好呢,儲先生要是知道他一走你就跑到外麵玩兒手機,你小心挨數落!”

許朝嘴角一僵。

心想這說的是他聲哥?

周聲還沒抬頭就先聽見了聲音。

他在屋裏實在待不住了,頭也沒抬道:“不會,等會兒就進去了,不要告訴他。”

許朝:“……”

他實在難以想象,聲哥也有耍無賴的時候。

周聲是在幾秒鍾後才看見了站在張嫂身後的許朝,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剛剛有什麽奇怪的地方,起身收了手機,淺笑,“來了,去書房說吧。”

“聲哥。”許朝拿著文件袋跟在後邊,見他臉色還是不太好,也跟著說一句:“這天氣越來越冷,醫生不是說你現在不能著涼,還是別出門了。”

周聲繞過長廊:“也出不去大門,就外麵站一會兒。”

周聲在棲園有間畫室。

書房在二樓,連著會客廳。

許朝跟著一路過來,進了門把文件袋遞過去。

開口:“這是年底所有活動的計劃書。還有上南區動工開幕,策劃部想要邀請名人站台,這是擬邀人員名單。”

周聲抬眼,“名人站台?”

“對,現在基本都這麽弄。”許朝說:“年底活動嘛,剛好又在元旦,圖的不就是個熱鬧。郊區到時候鞭炮劈裏啪啦一通響,明年一定紅紅火火。”

周聲一聽名人,又想到自己和儲欽白結婚的事現在算是人盡皆知,還沒看見擬邀人員,先問一句,“你們想要邀請儲哥?”

許朝瞪著眼睛人都結巴了,“開、開什麽玩笑,誰有那麽大膽啊。”

借著周總的私人關係,就敢去搭娛樂圈天梯,策劃部又不是腦子進水。

周聲看了看擬邀名單。

的確一個都不認識。

也許周聲自己都沒注意到,他接觸的所有娛樂圈裏的人,都是最頂尖那梯隊的,從認識的導演製片,影後等等,不知道是多少人望其項背難以融進去的圈子。

放在普通人裏,壓根不會往這個高度去想。

周聲把名單遞回去,“那就讓策劃部確定最終人員就可以了。”

“好。”許朝應了。

提到儲欽白,許朝就禁不住問:“儲哥今天沒在?”

周聲:“談項目去了,應該要晚上才能回來。”

許朝看了會兒這樣的周聲,莫名覺得心安。

時至今日,看著這座坐落於此的園子,以及也會跟阿姨討價還價的周聲,許朝發現他身上那種由內而外的變化並不明顯,但是絲絲入扣。

外人看事情多看表麵。

許朝卻記得最初那個讓自己跟著他的聲哥。

相比如今,那時他身上總縈繞著的絲絲疏離,讓人覺得不真實的所有感覺,現今都一一落地生根。他頂著大名鼎鼎的儲欽白隱婚對象的身份卻不被外界打擾,明明請幾個十八線就綽綽有餘的開幕式,一說名人就能想到儲欽白那個地位的人的這份直接,許朝很清楚,都是因為儲欽白的存在。

現在不單單是網上熱鬧。

公司裏也在傳。

他們周總實火。

不輸頂流。

這都到源自於儲影帝的名人效應,加上周聲一直以來神秘形象的加持。

如今乍然在一起劇組爆炸後,熱度最高的階段突然曝光,滿身是血昏迷進了醫院,他這個身份想不被注意都難。

粉絲度過了最初的震撼衝擊階段,致力於讓周聲這個人徹底浮出水麵。

但是這一去挖掘吧。

照片就還是那麽兩三張,還都看不到全臉。

儲欽白工作室隱晦承認後,周聲的百科都迅速有了,但也不頂什麽用,用的官方照片都還是在京市上車被偷拍的那一張。

姓名:周聲。

年齡:不詳。

出生日期:不詳。

已知身份:嵐城製造工業周氏集團長子,智林慈善醫藥合夥人,疑似嵐城北區經開區建設投資人(這個水太深了,不確定)

特長:長得特好看,側臉驚為天人(顏狗說的)

伴侶:儲欽白(工作室承認了!)

……

這樣一份並不詳盡,很多內容都有待填充的資料,是網友搜集這麽久的結果。

可這也並不能阻止周聲的熱度居高不下。

言論大抵都差不多。

——以為是個青銅,沒想到是個王者。

——我現在就想看看那些當初喊著離婚的人的嘴臉,一定很精彩。

——我不一樣,我隻是覺得既然我當不成儲哥老婆,那我就要當他老婆的老婆!周總看看我!

——我表示隻想知道人身體怎麽樣了,那麽多血真沒事嗎?

——工作室都出來發聲了,證明人應該是沒事。

——儲哥抱人衝進醫院那一幕詮釋了什麽叫人生如戲了,我看當時現場有個記者被他一聲滾嚇得臉都青了。

——這麽久了,那到底有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麽了?

——別問吧,不是說涉及要案嗎?總之不是我們普通人能接觸到的生活。

——對,我現在隻想知道儲哥什麽時候能發發照片,我想看全臉!

周聲是不完全知道這些事。

他給儲欽白工作室群裏發紅包,是知道身份瞞不住,增加了人團隊加班加點的工作量。至於輿論方向,他一向很少關注。

另一邊,市中心的酒樓包房。

一圈投資人坐滿了桌。

上次周聲在,恰好去了一趟儲欽白工作室的男人笑道:“這大半個月不露一麵,出來還得掐時間,越來越難約了。”

“不是我難約。”儲欽白放下手,靠回椅背上看過去,“現在上邊大環境一再縮緊,很多原定的項目根本開不了,黃總要是拍板定了案,想組個局難道還組不齊?”

男人指指他,對著周圍的人說:“看看,一提這個就拿這種話堵我。”

有人大笑道:“黃總,你總想著讓別人出血,自己一毛不拔,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情。”

黃總:“誰讓咱們專業投資幹了這些年,還不如人儲哥幹得好呢,儲哥身在其中更知道大環境艱難,我這還不是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

酒局上推杯換盞,你來我往。

儲欽白出來一天,到這裏坐了不到一小時,酒也喝了四五杯,懶得一直打太極。

左手放在桌子上,漫不經心般點了點,開口說:“人脈資金我都可以出,但利潤得再升五個點,這條件要是還得接著談,那這局就到這兒吧。”

男人擼了一把自己沒什麽頭發的腦袋,一口氣悶下杯中酒。

拍桌:“行!五個點就五個點。”

男人答應了又搖頭歎氣,“年底了啊,再不開張明年等著喝西北風,上次去你公司不鬆口,就在這兒等著我呢吧。”

儲欽白失笑,放下膝蓋站起來,端起杯子,“合作愉快。”

談完事出來外麵下了小雨。

司機小林撐著雨傘跑過來,“儲哥。”

“嗯。”儲欽白接過傘,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直接上了車。

留在門口的幾個人,在寒風裏打著冷擺子。

一邊看著車子離去的方向說:“得,這頓飯算是白吃了,儲欽白這人軟硬不吃。”

“他摸爬滾打這些年你以為白混的?”其中一個人道:“他那個投資公司雖說今年才弄,但根基穩得很,你有聽說他什麽時候吃過虧?”

“要我說,還不如像我一開始提議的那樣,找找其他門路呢?”

“可別,你說的是從周家那位入手吧?這次的事情你沒聽說啊,北區那麽大事,儲欽白可沒手軟,他老子都在其中呢,你我算什麽東西,瘋了才去觸這個黴頭。”

寒風中又是幾聲歎息。

“那個周聲,到底幹嘛的?”

“人做實業的,跟咱們不是一路人,他儲欽白都舍不得讓他踏進這渾水圈,勸你也別打什麽歪主意。到時候別說投資資金,給你錢都怕你不敢開。”

儲欽白回到棲園的時候。

天色有些暗。

小林見他在車裏一直閉著眼,怕他醉得厲害,一路打著傘把人送進去。

正好和出來的周聲撞了個正著。

“周先生。”小林招呼。

周聲應了聲,看向盯著自己一言不發的人,問:“喝酒了?”

儲欽白淡淡蹙著眉眼,“一群老油條,免不了喝了幾杯。”

看起來倒是沒什麽不一樣。

但他就那樣站著,看著自己,不問也不開口。

周聲就知道應該不止幾杯那麽簡單。

果然,司機小林果斷出賣了他,說:“儲哥今天從上午到現在一共應付了三局,每局都喝了些。”

儲欽白回頭看了一眼,“閉嘴。”

“你閉嘴吧。”周聲將手裏剛剛收起來的晾幹的筆交給小林,接過小林的位置,帶著人進門,說:“早告訴你不用跟我一起待在這裏,從醫院回來還耽擱這麽久,事情一大堆,你忘了自己有胃病?”

儲欽白進了門,砸進沙發裏。

燈光照下來,他抬起胳膊擋了擋。

兩秒後放下,起身一邊解開束縛腰身的扣子,一邊看著端了杯水回來,彎腰放在茶幾上的周聲,招手:“過來。”

周聲看了他兩秒,還是繞過茶幾走近。

儲欽白一把將人拽倒。

周聲來不及驚呼,壓到他身上。

撐著手,淡淡看他:“耍酒瘋?”

“我又沒喝醉。”儲欽白調整姿勢抱著人,問:“今天幹什麽了?”

周聲:“工作,練了會兒字,開了個線上會議。”

“待著悶嗎?”儲欽白捏了捏他養回了一點手感的腰身。

周聲當他不清醒,不忘挑眉反問:“讓我出去?”

儲欽白嘖了聲,“又不是故意不讓你出門,醫生說了,你得好好休養。不過最近好了些,剛好《浮生夢》首映禮,楊誌誠問你想不想去參加。去嗎?”

《浮生夢》,周聲想,拍了好久了吧,那時候還是年初。

居然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

周聲回想起那一幅幅從自己手裏流出去的圖紙,想到了影城那恍如再現的過去景象。那時候是覺得,仲青能以這樣一種形式留下痕跡,也挺好。

時過境遷,周聲找到了堂姐的女兒。

而過去的自己也曾毫無保留攤開在了儲欽白麵前。

這世上,也唯有他知曉。

周聲扯了扯他領口的扣子,半垂著眼看他,“聽說是你提早叫人拆了影城搭的景,首映禮你真想讓我去?”

儲欽白抬眼看他,“那是屬於你的過去,你永遠有權利去懷念和記得。”

周聲一愣,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又一想,他一向如此,許他前往吉城,贈他棲園,設立周家宗祠。

樁樁件件,都是他在知道自己身份後做的事。

周聲低頭抵了下他額頭,“儲哥大氣。”

“又亂學。”儲欽白說。

周聲:“不該這麽樣說?”

“因為我也不大方。”儲欽白壓著人脖頸,給了他一個酒香醇濃的吻,低語:“隻許記得,不許回頭。”

周聲心裏有些軟,抓了抓他的頭發。

“儲哥。”

“嗯。”

“你醉了。”

“我很清醒。”

周聲:“你要清醒,怎麽會總忘記過去的周聲已經消亡,回不去的。”

消失意味著死亡和終結。

而今的周聲,落根於這裏。

祈東一事,如果他沒醒來,那就是再也不會醒來。

儲欽白看了他許久。

“這位周先生。”

“嗯?”

“你再給我紮刀子,首映禮就不許去了。”

周聲睨了他一眼:“楊導請的我,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試試?”儲大影帝借著酒勁氣場全壓,冷聲:“我放話不讓你去,我看看誰敢。”

上一秒還自己問他去不去呢。

自說自話,沒有邏輯。

周聲推了他臉一把,不和他糾纏,退開:“醒醒酒,野蠻的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