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蘿嬋所預料,那日之後,她便好久都沒見到欒鬆的影子,頓時覺得鬆快了不少,可算把這點孽緣掐在了萌芽之中。

剛好在欒槿了結了趙壇主手下的第二天,趙壇主的信鴿就像掐準了日子一樣,準時到達了浮生壇。

信鴿是趙壇主親自馴養的,飛的路線與壇中信鴿剛好錯開,信鴿通體烏黑,在夜裏屬實不太顯眼。若不是趙壇主旗下的壇生如實招供,這鴿子確實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

壇生們送信來的時候,蘿嬋正在給欒槿染腳指甲。

起因是蘿嬋覺得腳指甲長了,想自己修一修,也不知道欒聖主哪兒來的興致,拿過挫條便道:“本座來。”

蘿嬋洗得幹幹淨淨,腳背腳趾一片雪白。她把腳架在他的腿上,笑著道:“那一會阿槿的腳指甲也得讓我來修。”

欒槿頓了頓:“本座的腳常年捂在靴子裏,味道怕是不太好聞。”

蘿嬋打趣道:“沒事兒,我把鼻孔堵上。”

見蘿嬋一臉興味,欒聖主便隻能應了她。

該說不說,欒槿手指修長,小到挫條,大到長劍,擺弄什麽都帶著一股瀟灑勁兒。

欒槿挫得不慢,但一點沒傷到蘿嬋的皮肉,還挫得個個圓滑漂亮。

蘿嬋腳趾動了動,滿意地道:“不錯不錯,阿槿居然有這麽好的手藝。”

“可還滿意?”

蘿嬋學著他昨日地話道:“個中翹楚。”

說完她就笑了,欒槿身穿白袍,閑適地坐在床的另一側,薄唇也輕輕翹了翹。

欒槿不太會笑,但笑起來極為生動,蘿嬋便爬過去吃了口胭脂。

待到她給欒槿修時,蘿嬋叫來雙梅道:“用明礬將赤穗華碾碎了給我送來。”

明礬碾赤穗華,那是用來染指甲的東西,雙梅以為小姐自己要用,便去草堂取了來。

蘿嬋拍了拍腿:“聖主,該您了。”

欒槿今日用朱瑾泡過澡,一身的花香,就連腳底板都是香的,沒有一絲異味。

欒槿的腳很大,蘿嬋用手比量了一下,少說也得44的尺碼,大腳趾外側、腳掌腳底有著厚厚的繭子,都是練功練的。

蘿嬋將他的腳指甲細細地修好,便讓雙梅將碾好的赤穗華端了進來。

雙梅一進屋就看到了聖主的腳:……小姐這是要給聖主染嗎?

欒槿不懂這些女兒家的東西,便道:“這是什麽?”

蘿嬋:“女子們用來染丹寇甲的。”

蘿嬋握著他的大腳,狡黠地笑道:“阿槿可是應了我的,不得反悔。”

她一直覺得欒槿生得十分俊美,女兒家的東西,用在他身上一點都不顯得女氣,反而平添了一股男性的色氣。

所以等壇生們送信鴿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家聖主十根腳趾用布條綁著碾碎了的赤穗華,雙腿垂在床邊,夫人枕在他的腿上,手裏拿著一張紙在念著什麽。

兩人的衣物都穿得整整齊齊,其實不怕被人看見,但他們還是乖乖地低下頭,雙手奉上信鴿道:“聖主,趙壇主的信鴿傳信來了。”

蘿嬋從清單裏抬頭,欒槿左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頂,右手向前一抓,隻感覺到一股風,那肥嘟嘟的鴿子就被吸到了他的掌中。

解下信,欒槿又將鴿子拋了回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壇生的手上。

蘿嬋沒打算看信,但下一秒,這信就被舉到了她的眼前:“念給本座聽可好?”

欒槿喜歡聽蘿嬋幫他念,蘿嬋的聲音能讓他平靜,就連一張張淬了血的密信,過了她的嘴,聽起來都順耳多了。

既然欒槿不避諱她,蘿嬋便接過信念了起來。

信中內容很簡單,趙壇主開頭就問欒槿怎麽樣了,是不是變成廢人了,與新娘子的關係如何,再就是問壇中近況,幾位老壇中可好,欒鬆可回壇了。

蘿嬋一看就明白了,這是那幾個老壇主中的漏網之魚。

他提欒鬆做什麽?莫非原著裏向欒鬆透漏身世的便是他?

“嬋兒覺得這信應該怎麽回?”

按蘿嬋想,這信就得讓寫信人怎麽開心怎麽回,這才能讓他體會體會什麽叫麻痹大意,樂極生悲。

“我覺得,就回聖主身體欠安,最近都不外出走動了,與聖主夫人並不和睦,兩人離心離德。壇中幾個老壇主一切如常,欒鬆已回壇,整日在壇中遊走,無所事事。”

欒槿頷首,對壇生道:“模仿他壇下人的筆跡,就這麽回。”

欒槿的密信多如牛毛,壇中所有人的筆跡,都能從裏麵翻出來。

欒槿也在想一個問題,趙壇主詢問欒鬆做什麽。

他想和欒鬆聯手?欒鬆沒有那個膽量也沒有那個本事,再說他如何能接觸到欒鬆?

欒鬆雖天真了些,可還不至於誰的話都能輕信。

欒槿垂了垂眸,便讓壇生們退下了。

蘿嬋仰首望他,捏了捏他的手:“阿槿可是在愁?”

欒槿回握住她:“沒有,等時候差不多了,一起收拾了便是。”

趙壇主和蘭門還真不至於讓他煩憂,就是日子拖得久一點,地方遠了點,與其千裏迢迢,不如讓他們自投羅網。

守株待兔,浮生壇就是這棵株,他靜等兔子們來奔死。

“本座在想……這腳趾上的布條何時去了?”

蘿嬋差點把這事忘了,招呼雙梅端盆水進來,把欒槿腳上的布條拆了,用水洗幹淨碎渣。

欒槿的腳常年在靴子裏捂著,白到腳背青筋都能浮現出來,配上紅豔豔的指甲,就似雪地裏盛開的血梅花。

蘿嬋抓過他的腳仔細看了看,笑道:“阿槿覺得這顏色可美?”

欒槿沒說話,表情裏還帶著點古怪。

蘿嬋:“怎麽了?你若是不喜歡,我給你卸下便是。”

欒槿:“十根腳指甲連根拔了,與這十分相似。”

蘿嬋:……

她明日還是給他卸了吧。

蘿嬋又躺回了他的腿上,舉起秋日狩獵的單子繼續念:“你看看,還有什麽應該加上的?”

她能想到的都寫在裏麵了,全乎得很。

欒槿一臉正經道:“還有笛子和箏。”

敢情欒聖主聽了一晚上,腦袋裏沒裝一件有用的事,淨想著風花雪月,月黑風高來著。

蘿嬋翻過身,屋子裏沒有了旁人,她小聲道:“欒聖主,我發現你就是個假和尚。”

欒槿低下了頭,陰影罩在蘿嬋的臉部上方,低沉的聲音道:“本座可從未說過自己是和尚。”

蘿嬋:“我初見你時,你可連手都不敢牽,端的是冰清玉潔,心中無垢。”

欒槿黝黑的瞳仁盯著她,也打趣道:“那你便當本座還俗了。”

“佛祖都不要了?”

“即便當和尚,本座入的也不是佛門,本座與慈悲無緣。”

蘿嬋反手摟住他的脖頸,兩人的臉隻隔了一指的距離,輕輕地朝他臉上吹氣道:“那你這個假和尚信的是什麽門?”

“哪個門可娶親,本座就信哪個門。”

蘿嬋不禁笑了出來:“那怕是沒有門能入得了聖主的眼,聖主還不如入了我門。”

欒槿低下頭顱:“說來聽聽,何門何教?”

“無門無教,修得是隨心自在,因果隨天。”

欒槿喉結微滾,翻手就將蘿嬋輕飄飄地抱進了懷裏:“小友門派,本座心馳神往。”

蘿嬋不再廢話,抬手就把欒聖主的衣帶扯開了。

這假和尚還是哪個門都別去了,進她的盤絲洞吧。

她原來怎麽沒發現,正經有正經的妙處啊,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她很是欣賞。

欒槿夫妻倆在這你儂我儂,蜜裏調油的時候,欒鬆近來的日子可就不太好過了。

他原本以為算賬是很簡單的事情,撥弄兩下算盤就能算得清清楚楚。可誰知浮生壇的賬目多如牛毛,且可變性極強。

他常常才剛算到一半,就又有新的事項被增添了進來,這一本還沒完,下一本又堆了上來。

欒鬆來的時候豪言壯語,讓祝壇主一定要嚴格教導他,他要回報教主對他的信任。

祝壇主摸了摸稀疏的腦殼,心想:這怕不是個傻子?還是教主厚道,給他派了這麽個實心眼的過來,他可得好好用用!

得虧祝壇主怕欒鬆幹兩天就累跑了,下手時掌握了點分寸,不至於讓他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可還是把欒鬆累得夠嗆,滿腦子都是數字,閉上眼睛,耳邊都是算盤劈啪響。

什麽掛念,什麽嫂子,統統都沒時間想了,沒幾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若蘿嬋知道,一直會說:社畜都這樣,時間長你就習慣了,總比整天遊手好閑不幹人事強。

昕兒來找他玩,拐彎抹角地想要多跟他說幾句話,欒鬆腦袋裏的算盤BGM不分時間段的巡回播放,聽了昕兒的話,他連忙擺了擺手,皺眉道:“在下現在無心玩樂,昕兒姑娘自行去玩吧。”

昕兒:“你成天見不到人影,我都悶死了!”

欒鬆:你悶死了,我腦袋都要漲死了!

昕兒小嘴叭叭叭地講,他躁動的腦仁突突突地跳,若不是看在昕兒是女兒家的份上,他直接就想讓她閉嘴了!

怎麽這麽能說呢?這嘴可真是沒白長,一點沒浪費!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大話匣子欒鬆終於也體會了一把蘿嬋的內心活動。

昕兒撅著嘴道:“再這麽下去,我怕不是得憋出病來。”

欒鬆抹了把臉,對壇生吩咐道:“你去把下火湯熬了,我和昕兒姑娘一人一碗。”

嫂嫂說得對,他確實上火了,最近小解都有點黃,嘴裏好像也起了大泡。

“我不喝藥,我沒上火。”

欒鬆:“你不是悶嗎?不是要憋出病了嗎?那就離上火不遠了。”

昕兒:“……”

想到嫂子,欒鬆心裏又不是滋味了,聯想起今日的苦,委屈的鼻腔都酸澀了。

昕兒見他雙目赤紅,說道:“你這怎麽像是要哭了?”

欒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悶聲道:“大約是惦記我……我娘了。”

他總不能說他惦記嫂子了,他身邊就站著一個壇生,這話傳到聖主耳朵裏,他就活到頭了。

現下想來,孩童一委屈了就會想娘,這話並不無道理。

昕兒眼睛轉了轉:“你不是從小就長在浮生壇嗎?還能記得你娘?”

欒鬆吸了吸鼻子,沒時間抒**感了,他得趕緊吃完中飯,去書房整理密信。

昕兒推了推他:“我跟你說話呢,你想什麽呢?”

欒鬆不耐煩地扯出袖子,道:“你不懂,此娘非彼娘,這個娘是剛尋見的。”

昕兒:……這是什麽毛病,還有人滿天下認娘的?

作者有話說: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