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之後,無人再勸林曉媔。林曉媔如願進行創業,打算租辦公室,招員工,開始做生命科學的研究。生命科學是近些年熱門的投資領域,很多投資公司都在布局,處在巨大風口中的行業。這也是林曉媔創業最大的底氣所在。但是,開公司和創業確實沒那麽簡單,確實遇到了很多問題,第一個難題就是,做哪個領域,比如聚焦哪一塊?是阿爾茲海默症,癌症還是腫瘤?半身不遂?還是別的什麽?

林曉媔和員工每天討論很久,也沒有定下方案。有一家公司來找她,說是研究了很久的生命醫療,是基因工程,但是創始人不想做了,想要出售設備和團隊。創始人是她的朋友,也是林曉媔曾經的貴人。林曉媔博士畢業後,做的第一份工作,直係經理便是這位創始人,且始終得到經理的照顧,後來對林曉媔也有提攜之恩。林曉媔和經理很多年沒有見了,沒想到經理從原來的公司出來創業了。基因工程,與林曉媔所學專業相近,也是她非常感興趣的領域。林曉媔權衡了許久,有成熟的團隊,價格也很合適。

林曉媔猶豫了很久,覺得確實是一個機會,就同意了。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她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把錢打過去之後,過了很久也沒有收到對方的回應。她找過去,發現那家公司的辦公間已經搬空了,她給對方打電話,手機關機,微 信也拉黑了。報警,經過警察的調查,才發現對方早已出境,而這家也是皮包公司。

她被騙了,50萬打水漂了。創業失敗。

林曉媔壓根就沒有想過,創業失敗的原因,竟然是被騙了。她也想不通,當年意氣風發的經理,怎麽會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騙走了她的離婚補償款。這都是什麽事情啊?如果因為無能導致創業失敗,那倒是無話可說,可她竟然因為相信了曾經的貴人而創業失敗,簡直是無FUCK可說。

回到家裏,林曉媔神情絕望,無比沮喪。林父和林母忐忑了一天,吃晚飯的時候忍不住問,“不會是公司出事情了吧?”

林曉媔木然,“是啊,創業失敗了。”

“怎麽會這麽快,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怎麽就失敗了?公司不是還沒做起來嗎?怎麽就失敗了??”林父焦急地問。

林曉媔搖搖頭,神情漠然,沒有說什麽。

“那你現在還有多少錢?”林母緊張地問。

“沒有了,四十幾萬全都投進去了。”

“怎麽會一下子就全沒了?你是不是遇到詐騙了?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快說。”林母心髒咚咚跳動,語氣非常衝。

林曉媔心裏也很煩躁,“我說什麽?有什麽好說的,事情不是很明顯嗎?是因為我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優秀,我也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不可一世。我什麽都不是,婚姻沒有經營好,孩子沒有帶好,和你們的關係也沒有處理好。我的事業全完蛋了,創業也失敗了,什麽都做不好,我一事無成,人生失敗。這就是我,這就是你們的女兒,是你們引以為傲,炫耀了一輩子的女兒,你們懂了嗎?我什麽都不是,什麽事都做不成,你們現在又打算說什麽?是不是又想說,早就跟我說不要創業了,我不聽你們的,現在終於吃虧了,終於失敗了,為什麽不早點聽你們的?”

林母更急了,指著林曉媔說,“林曉媔,我告訴你,你有什麽資格對我們說這樣的話,我剛才這樣說了嗎?沒有。可就算是這樣說了,又能怎麽樣?事實就是如此。你就是行事莽撞,說你兩句怎麽了?你好好聽著不就行了,你現在生什麽氣,家裏麵就這麽多家底被你敗完了,你唧唧歪歪什麽?我和你爸還沒說呢,還沒指責你,你急什麽急?”

“我就是急,能不急嗎?兩個孩子、兩位老人,我能怎麽辦?我現在要工作沒工作,要錢沒錢,要前程沒前程,我活得一塌糊塗。能不著急嗎?能不鋌而走險嗎?我知道我失敗了,可就算我失敗了,那也是我選擇的,也是我要走的路,我也認了。”說著說著,林曉媔快要哭出來了。

“曉媔,你不要這樣說話。”林父又心疼又著急地說。

“為什麽不能這樣說?現在還有什麽不能說的?我早就應該這樣說,這樣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如果早點這樣做,也不至於四十歲出頭了,還是一名巨嬰,還不能做出準確的決定。我非常恨,沒有早點這樣做,過去不爭氣,現在才會活得一塌糊塗。林晗羞辱我,你們也看不起我。你肯定會說,在你們的羽翼之下,我怎麽可以把人生過成這個樣子,我也不想啊,我怎麽知道會過成這樣,我也想活出閃亮的一生,也不想活得像一個loser。”

林母不喜歡林曉媔軟弱的樣子,內心很氣憤,這可是她引以為傲,一直為之驕傲的女兒,是她的臉麵所在啊。她怎麽可以說這種認輸的話。林母指著林曉媔的鼻子說,“林曉媔我告訴你,離婚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你會有這麽一天,你會失去一切無所依靠,那時為什麽不多考慮考慮?為什麽要和黃銘浩離婚。他是有缺點,但那些可以改的,你為什麽要那麽衝動?”

“我衝動,你覺得我不應該離婚是吧?那我告訴你,就算是現在,我也不後悔離婚;就算是現在,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離婚。就像你說的,有他在,我不會無所依靠,不會活得像一坨垃圾。但他也很清楚這種狀況,所以不把我當人看,踐踏我的尊嚴,打我罵我家暴我,不都是因為我依靠他,離開了他什麽都不是,活都活不下去。”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這個社會對女性就是這麽殘酷。你已經是中年女性,還帶著兩個孩子,一旦離婚了,你就會活得像一坨垃圾,在路邊哭也沒有人可憐你,你有什麽資格生氣啊?你就應該早點聽我們的,不讓你創業,因為你不聽話,因為你創業,所以才搞成這樣,離婚資金才會被人詐騙。”

“對對對。我應該聽你們的,應該按照你們的想法行事,可我也一再說了,再也不想聽你們的。每當出現困境,你們總會說,為什麽沒有聽你們的,為什麽沒有走向正確的道路,我明明學曆那麽高,為什麽沒有成龍成鳳。你們有沒有想過,什麽叫活得好,是賺了多少錢,買了多少房子,有多少人羨慕你?不是的,是開心啊,是能做自己啊。”

“那你現在開心了嗎?現在的你一無所有,失去一切,開心了嗎?”林母惱怒地說。

“對,就算是失去一切,我也很開心。”

“好好,那你開心吧。你不想聽我們說話,不想聽我們嘮叨,肯定也不想看到我們。我們走了,回恩施去。我和你爸今天就走。”說完,林母回到房間,收拾行李。

林父闖進來拉住她,勸道,“我們現在不能走,曉媔現在需要照顧,我們必須在這裏照顧她。”

“不用,趕緊收拾東西吧。”林母喘著氣,收拾衣物,幸好搬過來沒多長時間,很多東西都還沒有從箱子裏拿出來,很快就把東西收拾好了。

林父還在勸她,現在不能走,不然林曉媔處境會更加艱難。

林母把門關上,對林父說,“你不明白嗎?我們現在已經不年輕了,確實行動不便,無法照顧她和孩子了。在這裏,我們隻是她的拖累。先走吧,離開一段時間,減少她的負擔,也給她時間冷靜冷靜。離開這裏,把她丟在這裏,我也不忍心啊。”

說這些話的時候,林母眼睛紅通通的,眼睛裏有著霧氣,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林父也哽咽了,終於明白林母的苦心。即使吵架的時候,林母也在為林曉媔盤算。他也沒有再說什麽,收拾行李,買了高鐵票,對林曉媔和兩個外孫女道別,打車去虹橋高鐵站。

二老離開的時候,黃佳琴哇哇哭了。黃文文也在搖籃裏哭了起來。林曉媔咬著牙,一直在隱忍著,在二老離開之後,她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黃佳琴走過來抱著林曉媔,哭道,“媽,你為什麽要讓外婆外公走,外婆外公年紀大了,誰照顧她們啊?”

林曉媔抱緊黃佳琴,嗚咽地說,“對不起,佳琴,對不起,媽媽也不想這樣做,是媽媽無能,媽媽沒有照顧好你,也沒有照顧好文文,更沒有照顧好外公外婆……外公外婆在這裏會生活得很艱難,會陪著我們一起吃苦。回到恩施,他們的生活會簡單一些,心情也會好一些,上海適合年輕人,不適合老人啊,更不適合養老,尤其是在我們自身難保的情況下。對不起,佳琴,如果不是因為你在這裏讀書,你的學籍在這裏,我也很想把你送回恩施,讓你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我不要走,我要在這裏陪著媽媽,未來我們的生活會很難,但是無論多難,我都會陪在媽媽身邊。無論什麽樣的苦,我都可以吃,無論什麽樣的罪,我都可以忍受。”黃佳琴淚流滿麵地說。

“謝謝你,佳琴,謝謝你理解媽媽。有你在,媽媽心裏沒有那麽痛苦了,你說得對,無論未來有多苦,有多難,我都會走下去的,我一定會好好對你和文文。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你們的。”

“媽,我也會照顧你的,我長大了,懂事了,不會再埋怨你了,也不會再說不知輕重的話。媽,以前對你說的那些話,很抱歉,請你原諒我。媽媽,對不起。”

林曉媔把黃佳琴攬在懷裏,咬著牙說,“孩子,媽媽從未怪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