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月的房租肯定是沒錢交了。被趕出來的那天,房東並沒有親自來,而是找了兩個人,把林曉媔的物品全都給丟到了小區樓下。那天下著雨,林曉媔左手抱著黃文文,右手拉著黃佳琴,心酸又絕望。曾以為,第一次被家暴是人生的最窘迫,後來才發現,在公眾場合被家暴更難堪,再後來,離婚是人生最辛酸的時刻。似乎此刻才是最潦倒的時候,四十歲的她,被趕出出租屋,抱著兩個女兒,在街頭站著。
父母離開的時候,她為父母難過,為自己心酸,為孩子心疼。現在呢,絕望,無助,哭都哭不出來。
與此同時,林晗住在大房子裏,曾經屬於她的大房子,肯定還開著暖氣。林曉媔越想越憤怒,越想越抑鬱,為什麽林晗要回來?如果沒有林晗的出現,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莽撞,就不會失去理智,作出不可挽回的決定,為什麽要回來?
想到林晗,她就無比憤怒。如果沒有林晗,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或許她可以繼續忍受家暴,創業的時候也不會魯莽,不會鋌而走險孤注一擲。可是,因為有林晗,一切都變得那麽不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梁浩出現了。梁浩是開著車來的,把車停下,急匆匆衝過來,對林曉媔說,“走吧走吧,去我那裏,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住處了。”
林曉媔一臉懵,“你知道我會被趕出來?”
“在你創業失敗的時候,我就開始準備了啊。你肯定把錢全用光了,付不起房租,會被趕出來的。”
“那你怎麽知道,我今晚會被趕出來?”林曉媔問。
“是我告訴梁浩叔叔的。”黃佳琴說。
“……”林曉媔沉默了好一會,對她說,“你為什麽要告訴找梁叔叔,他和你什麽關係?”
“媽,在上海這個城市,除了梁叔叔,還有誰願意幫助我們?難道你真的想讓我和黃文文流落街頭嗎?”
梁浩也跟著說,“對啊對啊,你別多想了,不要在意莫須有的東西了。在上海這種地方,大家都很忙,都活得很累,誰會有事沒事嚼舌根啊,已經過去那麽長時間,沒人在意了。再說你也不是留宿我家,我給你找了一套房子,兩室一廳,你和佳琴一人一間,文文就和你住一間吧,三室一廳有點浪費。對吧,佳琴?”
“對呢,梁叔叔。”黃佳琴對梁浩笑了笑。梁浩摸了摸黃佳琴的腦袋,笑著揉了一下。
林曉媔有些納悶,問道,“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這麽熟悉了?就這種時候了,竟然還能開得起玩笑。”
“苦中作樂唄。現在大家都苦中作樂啊,就是躺平嘍。哪有那麽多閃亮的人生,哪有那麽多成功的人生,平平淡淡也是生活。”梁浩拉著黃佳琴,催促林曉媔說,“快走吧,再猶豫下去,就這小雨下著,小風吹著,說不定文文就感冒了。”
林曉媔內心是不願意,抵觸的。偏偏這個人是梁浩。在她猶豫的時候,黃佳琴喊了一聲,“媽。”
為了兩個孩子,林曉媔不情願地上了梁浩的車,不想文文因此發燒生病。
梁浩去給物業打了招呼,明天過來搬家,才開車離開。梁浩租的房子,就在他家對麵,方便照應。生活用品,被褥牙刷之類的,也都早已備好了。
林曉媔進去之後,臉色有些暗淡,心想,這梁浩的不軌之心也太明顯了吧。林曉媔油然而生一種羊入虎口的感覺,可又覺得慚愧,為什麽要提防別人。她現在生存處境這麽艱難,還有兩個孩子,羊真不一定是她。
梁浩把文文放進搖籃,搖了搖,黃文文累壞了,很快就睡著了。他又帶著黃佳琴走進小次臥,“按照你的指示,給你買了粉色被褥,鵝毛的,還給你鋪了地毯,已經散過甲醛了,還滿意嗎?”
“滿意。謝謝梁叔叔,終於不用流落街頭,終於有一個半成品的家了。”黃佳琴跳到地毯上說。
梁浩提醒道,“脫鞋脫鞋,別直接踩上去。什麽叫半成品的家,買房和租房不都一樣是家嗎?佳琴,不要被社會上一些浮躁聲音影響。人生不一定要買房,不一定買房才能有家,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叔叔給你保證,這一次絕對不會再有房東把你趕出去,如果再有,叔叔給你保證……一定提前給你再租好一套房子。”
“謝謝梁叔叔。”黃佳琴開心笑著。
林曉媔在一旁聽著,非常詫異,把梁浩拉到客廳,問他,“梁浩,你什麽時候和佳琴這麽熟了?你們說話怎麽一點也不生疏啊,私下是不是見過麵?”
梁浩撓了撓頭,略微羞澀地說,“倒也見過幾次,我喜歡吃炸雞,佳琴也喜歡吃,我們經常一起吃炸雞。”
林曉媔格外無語,埋怨道,“你別來這套,我知道,你不喜歡吃炸雞。讀書的時候,同學聚餐,你每次都提醒不要吃炸雞,現在說喜歡吃炸雞,我相信嗎?梁浩,我給你說,我沒有那種心思,我們之間也不可能,你不要……”
梁浩哈哈笑了幾聲,“曉媔,你不要總往那方麵去想,我們是老同學,那麽多年的同學,也算是老朋友了,你有難我還能不幫?再說了,幫個小忙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給你找個落腳處,又不是給你買了一套房子,別激動。”
“我沒激動,我……”忽然之間,林曉媔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問她,“是佳琴先聯係你的,還是你套路聯係她?”
“我聯係她的,不過你別多想。”梁浩回避著林曉媔的眼神。
林曉媔語氣有些嚴厲,“你老實說……”
這個時候,黃佳琴在臥室說道,“每次都是我聯係梁叔叔的,我現在在長身體啊,在家裏吃不好,萬一發育不良,可怎麽辦?我找梁叔叔,就是去蹭吃。”
“你發育,你……”林曉媔覺得也太不雅了,改口說,“黃佳琴,炸雞是垃圾食品,吃了能長什麽身體?你少胡言亂語。”
林曉媔沒有往下再說下去,隻在心裏想,你可真行啊,佳琴,你這不是把你媽往火坑裏推嗎?你才幾歲啊,就動這種歪腦子。你媽剛離婚,你就想著撮合你媽,你是不是早熟了一點?
因為梁浩在身邊,她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
梁浩看了看時間,覺得也不早了,就對她們說了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間。臨走前,林曉媔一再對他說,租房的錢,以後會還給他的。梁浩也不拒絕,林曉媔心裏要強,沒必要爭論。
回到房間,洗漱完,躺在**,梁浩給林曉媔發信息,晚安,早些睡。
林晗很快就回她了,“謝謝你,梁浩。”
梁浩沒有再回應,躺在**,很快就睡著了。
梁浩沒有告訴林曉媔,幫她租房子的,其實是林晗。林晗提醒他,林曉媔被騙了,被騙的錢已經離境了,無法追回。不出意外的話,林曉媔下個月就會被房東趕出來,流落街頭。林晗讓他租好一套房子,到時候給林曉媔和家人住。
林晗一再提醒,不要把這件事情透露給林曉媔。
梁浩本想從原來的生物科技公司辭職。在決定辭職的那一天,得知林曉媔被騙,創業失敗了,他又決定不辭職了。因為如果辭職的話,自身也會陷入困境,更別說幫助林曉媔了,他要在公司繼續做下去,然後把林曉媔招進來。林曉媔本來就屬於這個行業的,而且也是他的同門。由他出麵的話,林曉媔是可以進公司的。隻要林曉媔能找到工作,三五個月或是一年半載,就可以跳槽了,去更好的公司。有工作經驗了,就很好再找下一份工作,等林曉媔跳到別的公司,他再辭職也不晚。
他把這件事情告訴林曉媔,並沒有遭到拒絕。林曉媔也已經清楚,現在的她什麽都做不了,必須靠別人的幫助才能活下去。如果是梁浩願意幫助她,她也願意接受。她並不覺得是在施舍,對自己的專業能力,她還是很自信的。她也會努力工作,不會給梁浩丟臉。
隻是沒想到,創始人拒絕了梁浩,“你可以留下,但是這個林曉媔不能來。梁浩啊,我大概猜出你和這個林曉媔的關係。別感情用事,別攪這趟渾水了。”
創始人這番話,讓梁浩明白,這是要趕他走。可是為了林曉媔,他不想意氣用事。他低下頭,對創始人鞠躬,向他道歉,請求他留下林曉媔。
創始人借機羞辱了一番,最終還是拒絕。
梁浩忍無可忍,又和創始人大吵了一架,憤然離職。他覺得這個公司沒救了。走出寫字樓,梁浩又後悔了,該怎麽對林曉媔交代啊,該怎麽開這個口啊。
坐在大廈的角落裏,梁浩覺得非常無力。他已經四十五歲了啊,怎麽還這麽意氣用事,不能好好掌控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