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夜,更多的冒險等候在前方。神奇的夜晚伴隨著進球,夜空之下,你的眼中閃爍著想要勝利的目光。——《意大利之夏》
“雲頭寨教練向裁判申請換人……雲頭寨還有人可換嗎?等等,雲頭寨的教練在場邊熱身!所以他是打算自己上場換下六號?雲頭寨不愧是今年三寶杯的黑馬,總能帶給我們各種意外。”
龍嶠一邊熱身,一邊聽著解說員的驚呼。離他最近的看台上也有觀眾在討論:“哎,教練也能上場?”
教練當然可以上場。正規比賽的條件較為苛刻,“三寶杯”這種民間賽事隻需要名字出現在比賽名單上。
就在剛才他看著吳彤越來越不穩定的下盤犯愁時,方蔚然告訴他:“從正式賽的第二場比賽開始,每場名單上都有你的名字。”
因為他不能到場指揮比賽,所以隊員們選擇用這種方式帶他一起比賽。
不僅名單上有他的名字,還有一件為他準備的球衣。
披上這件靛藍戰袍,就承擔了一種美好的責任。龍嶠參加過無數場比賽,體驗過各種情緒,沒有那次像現在這樣,腳步沉穩,心情飛揚。
見到他出現,隊員們嘻嘻哈哈,都是一臉的理所當然,好像他本來就該待在這裏,待在他們中間。簡單交換了幾句情況後,裁判一聲哨響,比賽繼續。
龍嶠跑起來了,他的隊員如翅膀般在他兩側散開。
他背後的號碼是十號。
在足球的世界,這個數字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十號,是球隊中場的中樞,是銜接前後場的紐帶,是進攻的發起者與組織者,是技術全麵的六邊形戰士,是球隊的領袖和靈魂人物。
當他剛開始踢足球,就無比向往這個光輝的數字。可惜一直沒能得到機會,隻能用刺青留下一個X——羅馬數字的十,刺在他胳膊上,像永遠無法彌合的傷口。
他的隊員們把這個號碼留給了他。
他能回報什麽?一場不留遺憾的比賽。
龍嶠在球場上輕快飛翔。經年累月,他早已學會算計自己的步伐與足球的關係。在追求勝利的同時,他要帶領他的隊員盡情享受比賽。
足球就是這麽簡單。
“打門——進了!雲頭寨球進了!”
初夏的陽光照在球場上,一切亮亮堂堂。
七月中旬的陽光更加熾烈,蟬鳴長一聲短一聲,不在樹梢作響,而在球場唱響。
一場激烈的比賽剛剛結束,十來個臘咩手牽手成圈,用最輕巧的舞步和最優美的給歌聲形成了一個最溫柔的包圍圈。
“靜靜聽我模仿蟬兒鳴,
希望大家來和聲。
我們聲音雖不比蟬的聲音好,
生活卻讓我充滿**。
歌唱我們的青春,
歌唱我們的愛情。”
被她們包圍的,是滿臉笑容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楊曉丹。
“快,花在這裏!”吳順把一束早已準備的鮮花塞給吳彤,“等會兒千萬別結巴!”
吳彤深吸一口氣,摸了摸褲兜裏硬鼓鼓的小盒子,小跑著向包圍圈而去。
他的隊友們嘻嘻哈哈,也展開雙臂站成了一個圈,把來看熱鬧的各路人馬擋在安全距離外。
“喲,小瘸子這一跪還真麻利,沒白瞎平時的下肢訓練。”
“也沒枉費老子給他創造的進球機會。”
“還是年輕人會玩,先進個球再講些好聽的……不曉得孩子他阿媽喜不喜歡這樣。”
方蔚然和龍嶠站在稍微遠一些的地方,也在旁觀吳彤的賽場求婚。
楊曉丹一手抱花束,另一隻手伸出來,吳彤趕緊把戒指盒塞過去,急得場外隊友直嚷嚷:“打開,打開!”
他就慌慌張張把戒指盒打開再塞給楊曉丹,想想又似乎不對,手僵在半空不知要不要再拿回來。隊員還在指手畫腳,看熱鬧的群眾先哈哈大笑起來。
楊曉丹激動的淚水還包在眼裏,又被吳彤這一番舉動折騰笑了。嗔了一眼,索性自己把盒子遞回去,紅著臉吩咐:“戒指拿出來,給我戴上。”
吳彤這才如夢初醒一般,跳起來把戒指朝她左手中指上套。簡簡單單一個動作,被他顫抖的雙手打斷了好幾次。眼看總算大功告成,隊友們紛紛撮唇吹口哨的吹口哨,歡呼的歡呼。看熱鬧的也紛紛送上祝福的掌聲。
這裏一鼓掌,球場其他角落甚至看台上也跟著鼓起來。盡管許多人一邊鼓掌一邊探長脖子張望:“又有啥熱鬧哩?”不管是什麽熱鬧,都不耽誤他們熱烈鼓掌。
穿著球服的龍小貓從笑聲中跑來,腳下滾動著一個足球。兩場比賽的間隙,就是小球員們撒歡時間。時不時有路都走不穩的小崽跌跌撞撞來追球,要是跌倒了,總會有一雙熱心的手把人抱起來。
龍小貓跑到方蔚然麵前,兩眼亮晶晶的:“決賽那天我們校隊也要上場,打表演賽,我阿爸阿媽會來看!”
她又轉向龍嶠,雙手握拳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又踢著球向她的小夥伴跑去。
再遠一些的場邊,楊春梅正和幾個嬢嬢請觀眾品嚐糍粑和卷粉:“都是用我們雲頭香糯做的哩,雲頭香糯是我們寨自己的糯米品牌。傳統優良品種,是不是吃起來更香甜?”
方蔚然微笑著繼續張望,耳畔忽然響起龍嶠的低語:“下周就是八強賽。”
她嗯了一聲,有些遺憾:“接下來兩周我的工作很多,不能來看你們比賽。”
“不要緊。”龍嶠笑笑,“我們可以把你的名字也寫進名單,組委會不同意,我就手寫。”
他頓了頓,又說:“我同樹生阿公講了,木工是學不成的。我打算去報考亞足聯的教練員資格證書。”
他一句句地說,方蔚然就安安靜靜地聽。
“我想考D級,以後專業搞青少年足球培訓。”
“可能去學校,也可能去俱樂部,或者自己搞足球學校。”
“不一定能賺到錢,但是我會努力。”
說到這裏,他低低歎了口氣,像是自己都覺得這種空口無憑很沒有說服力。
方蔚然斜睨他一眼:“你能不能賺到錢和我有什麽關係?”
龍嶠一急,眉梢骨上那隻刺青蜘蛛便不自在地扭起來:“我有個請求,如果能拿到冠軍……”
“能不能拿到都不要緊。”方蔚然看著他,很認真地指出,“你……你們每個人都很努力地戰勝了自己,每個人都有值得驕傲的時刻,即使輸球也沒什麽可遺憾的。你們就是冠軍,不一定需要獎杯來證明。”
她伸出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
“我喜歡看你享受比賽的樣子。”
兩雙眼睛脈脈相對,分明感受到彼此在這一瞬間同樣雀躍而滿足的心情。
熱風在他們之間流淌,四周是色彩斑斕的海洋,人聲鼎沸,鼓聲昂揚,蘆笙婉轉,侗歌悠長,掌聲與歡笑一起飛揚。
這是古州的夏天,屬於所有人的燦爛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