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啊,我這個哥哥最是膽小怕死。就算借給他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去調戲皇帝的女人。”

我警惕地看向了劉美人,心說完蛋。這女人恐怕是,入宮來為她哥哥報仇的。

“美人究竟想說什麽?”我有些不耐煩了。

劉美人低頭笑了一下,“我想說,你在晾書局當差。或許,關於我哥哥的事,你會知道些什麽線索呢。”

“我不知道。”我平靜地看著劉美人,沒有半點心虛。

劉美人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看了半天,才輕輕開口:“謝姑娘,不必如此著急地回答我,你再好好想一想。”

說著,還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似無所謂的態度中,語氣中卻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

對於劉美人的威脅,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對於劉諱那樣的混蛋,就算再有一百個也殺得。

況且,劉美人自己在這宮裏還沒站住腳呢,拿什麽來對付我?真正讓我感到害怕的是白墨。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還有紫年,為什麽紫年也對這個劉美人這麽感興趣?還是說,對劉美人感興趣的,其實是她背後的蜀王?

不過很快,我便沒興趣去管什麽劉美人。

因為經過蔡州一戰之後,王衍決定與臨安求和。景縉今日進宮便是為了此事。

臨安孱弱,蔡州一戰已經是險勝。所以,王衍求和的提議一出,臨安方麵幾乎是立刻就同意了這個請求。

雖說,目前的局麵確實不適合開戰。可是,若再過幾年,等王衍安撫了內亂,坐穩了皇位。

到那時,再想收複故土,隻怕會難上加難。

離我能走出洛陽宮時刻,也就隻會越來越遠。

半月之後,臨安的使臣入宮,帶來了許多禮物。

我奉命接收這些禮物,並按照宮內後妃的品階替皇帝分賞這些禮物。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在這批禮物裏動手腳。

就在我將禮物分發給各宮妃嬪之後,一夜之間後宮所有妃子,全都染上了怪病。

發熱、麵上起紅疹,並且此病還極易傳染。

除了少數人幸免以外,幾乎所以接受了臨安送來的禮物的妃嬪,幾乎個個染了病。就連王衍也差點中招。

王衍震怒,下令將臨安使團全體囚禁在了宮外驛館。

然後,派了景縉與安別緒徹查此事。

一時間搞得宮內宮外人心惶恐。

王衍更是連朝都不上了,下令關閉各宮門,所有人都不可隨意走動。若有違抗,就得打死。

各宮各院都被奉命值守的禁軍,圍了個水泄不通,任何人都不得進出。

就連王衍也隻是每日窩在勤政殿裏,看著由專人送來的折子處理朝政。不再隨意接見大臣。

一時間,請戰的折子如洪水般湧入了勤政殿。他們直指臨安表麵同意議和,實則包藏禍心,要求王衍下令處死臨安使臣。

但王衍深知,此時並不是與臨安開戰的最好時機。蔡州一戰已經讓他明白,臨安實力猶存。

所以,他看著那些請戰的折子上的陳詞濫調,便有些厭煩。索性推到一邊,不願再看。

隻是趴在龍案上,看著我給花澆水,一臉賞心悅目的表情。

“這些花兒,若是長在草原上,哪裏需要如此精心侍弄?草原上天高地闊風和日麗,難不成不比在這精致瓷盆裏,來得自在、快活?”

我知道王衍這是話中有話,於是回道:“草原上的花自由自在固然是好,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生活在草原上。這陶瓷花盆裏的花,是為了給不能去到草原上的人觀賞的。瓷盆花犧牲了自己的自由與快活,情願待在這小小的瓷盆中,供人觀賞。豈不是它的品性高尚嗎?這也是我們這些觀花之人的福氣所在呀。”

王衍垂眸淺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又繼續追問,“若你有這樣一盆,由自己精心侍弄長大的花兒,你可願在它即將開花之際,將它放回草原去呢?”

王衍看著我的眸子,似乎是一時有些拿不準,我說的是花還是人。

“可若有些花兒,本來便應該開在草原上呢?”王衍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問。

我一邊低頭細細擦拭著,眼前這株蘭草的葉子。

一邊說:“人生天地間,如輕塵棲弱草。誰又能真的決定,什麽花兒應該開在草原上,什麽花又該老死在宮裏呢?就像洛陽宮中的那棵牡丹,據說她已經在這宮裏,開了近百年。”

察覺到王衍一直都在注視著我,於是,我抬起了頭,對上了他的眸子。

“可是……誰又知道,下一個百年,它又會在哪兒呢?世間鬥轉星移,滄海桑田,又哪裏會有什麽定數?”

聽了這話,王衍眼中的陰鬱竟然瞬間消退了。

“你說得對,這世間之事,本無定數。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今日這蘭草,在朕的勤政殿,他日便可能在白夫人的景陽宮。”

說罷,他朝外麵喊了一句。

“來人,派人將這株蘭花,給景陽宮的白夫人送去。朕覺得,這蘭草與她最相宜。”

我被王衍懟得啞口無言,攥著帕子愣在了原地。

直到此刻才恍然發覺,在絕對的權威麵前,能言善辯就是個屁。

王衍此刻的心情難得卻變得很好,在殿中哼著草原上的小曲兒,還蹦蹦跳跳做了幾個胡旋舞的動作。

就連晚飯都多吃了好幾碗。

我不知道,擁有一盆蘭花的處置權,王衍為什麽會變得那麽高興。但是,我可不是蘭花,總有一天,王衍會知道。

晚間,我為王衍守夜。

他躺在塌上,雙臂枕在腦下。眼睛在略顯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你知道嗎?納失失,在你離開之後。我便經常回想,我們那時並肩躺在草原上,一起看星星月亮,周圍布滿了明亮的螢火蟲時的場景。這場景如今,還常常出現在我的夢裏。那時你我年幼,無憂無慮。隨時隨地都在唱歌。”

王衍語氣中的懷念與向往,將我也拉到了那個時候。

可是,如今也隻能輕歎一聲,當時隻道是尋常。

“忽都,我們如今都長大了。回不去了……”

榻上的王衍忽然翻了個身,目光對上坐在榻邊腳踏上的我。

“如果有機會,你還願意跟我回到草原上看月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