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薊王的話,不知道他話裏究竟又埋著什麽陷阱。

還不等我想明白,就出了意外。

不知道從哪裏突然躥出了一群難民,衝向了王衍回宮的隊伍。

這群難民來勢洶洶,絕非善類。瞬間衝散了負責保護王衍的禁軍隊伍,現場瞬間亂成一團。

這些難民手持利器口口聲聲要殺了皇帝,顯然是早就埋伏在王衍回宮的必經之路,就等著王衍出現。

若是平時,此事很好處理驚擾了聖駕,無論是誰禁軍手下絕不會留情。

可是眼下這群民難民,全是老弱病殘,幾乎找不出一個青壯年。所以,即使負責皇帝安危的禁軍,也無法向眼前骨瘦如柴的老人和小孩舉起屠刀。

一時之間,場麵僵持不下,關鍵時刻還是景縉衝出來,當場砍殺了帶頭鬧事的兩個人。這才護著皇帝的車駕倉皇躲進了皇宮。

回到宮內王衍大發雷霆,如今戰局已經平穩,可皇城之下竟然還有這麽多難民沒有得到妥善安置,竟還讓他們衝進了皇帝回宮的隊伍中作亂傷人。皇城之下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簡直駭人聽聞。

這一切都是負責京畿城防的景縉的責任。

王衍嚴厲申斥了景縉,命他務必將此事處理妥善,否則便提頭來見。

然而,還未等到景縉處理此事,朝中參景縉的折子便已經壓都壓不住。

如今正在戰時,景縉的身份又是漢人,深得王衍信任。不知有多少人,等著要在此時將景縉拉下馬來。

無奈,王衍隻好將景縉下了大獄。

而直到景縉手中的京畿城防軍落入了薊王手中,我才知道薊王大婚當日對我說的讓我袖手旁觀是什麽意思。

原來是他已經按捺不住,所以才要設計景縉要拿走他手裏的城防軍。

城防軍一旦落在了薊王手裏,那麽這洛陽宮無疑就成了薊王的天下。他這是要做什麽我實在不敢想,況且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麽變故?想到這我心裏一陣惶恐。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薊王此次竟然能將事情做得那麽絕。

在他接管城防軍的第二日,便查出了景縉倒賣軍械、貪汙軍餉,克扣災民安置款項等多種罪名。並且,鐵證如山。

偌大的城防營,落在薊王口中,竟是已被景縉掏了個空。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罪名,一旦坐實景縉必死無疑。

王衍這幾日因為此事一直心情不好,勤政殿眾人這幾天一直連大氣都不敢出。我也盡量不去惹他生氣。

過了幾日王衍實在憋不住了,忍不住問我:“你竟然不為景縉求情?”

我麵不改色地繼續做著手中的事,將手裏的花一朵朵插進梅瓶。

反問他:“若我替他求情,陛下會饒了他嗎?”

王衍沉吟了一會兒,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

“恐怕景縉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我聽了這話,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捏著花的手一頓。可就是這麽一個小動作,也沒能逃過王衍的眼睛。

他不知又想到了什麽猶豫了片刻,又開口道:“不過,若是想救景縉也不是沒辦法。”

王衍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故意要引我接著問下去。

我猶豫的半晌,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了下去。

“什麽辦法?”

王衍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金牌,握在手裏打量了一會兒。

“我這裏有一塊免死金牌,隻要不是謀逆大罪,所有死罪皆可赦免。隻要景縉有了這塊金牌,便可免除一死。”

我吃驚地看向王衍,一時之間不知道他此話何意。

遲疑地問:“你要饒了景縉這一回嗎?”

王衍將我的神色盡收眼底,但我卻並沒有看到他臉上的神情有何變化。

他隻是沉吟了片刻,有些猶豫,“坦言說,我想讓他死。薊王列出的那些罪名每一條都是死罪,每日來參景縉的折子,比過去幾年以來加起來的都多。”

“民憤難平,朕需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景縉的死,能夠穩定眼前的局勢。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讓景縉死,會比讓他活著更有價值。”

王衍這番話說得**,讓我剛剛燃起的希望,又瞬間被撲滅了。

“可是景大人,對你忠心耿耿。”

王衍並沒有反駁我的話,反而認同地點了點頭。

“景縉對我確實忠心耿耿,我也不想殺他。可有時作為皇帝,即使是這樣忠心的臣子,卻也是不得不殺。我找不到一個不殺他的理由。”

“陛下需要什麽樣的理由?”

雖然此話是王衍主動提及,但我心裏知道,他並不希望我繼續問下去。我心裏也知道他不想讓我繼續問下去,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無法停止好奇。

不、不隻是好奇。

我更是希望能夠知道任何,可以拯救景縉的辦法。

所以,這一次,王衍靜靜地看著我很久。

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

“你留在宮裏,做我的皇後。我便用這令牌救景縉一命。跟天下人說,景縉曾在朕微時救過我一命,這塊免死金牌便是當初承諾他的。”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王衍,見他眼裏並無玩笑之意,才問出了我想知道的下半句。

“若是不然呢?”

王衍聞言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不知此刻是慶幸還是失望。

“若是不然,景縉必死無疑。”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王衍這是在逼我做選擇。我下意識想拒絕,可一想到景縉會因此而死,那句拒絕的話,便停在嘴邊怎麽也說不去。

可若是答應,我更是會將自己逼上絕路。

臨安已經與王衍開戰,我若是在這個時候做了王衍的皇後,必定會引起臨安朝廷的懷疑。到時候,我的父親母親,便會成為我的掣肘。甚至會給他們帶來性命之憂。

若是沒了父親母親,我在這世家便隻剩孤身一人,那我爭這些名利又有何用?

我入洛陽宮,就是為了替兄長活下去,向他們證明。哥哥能夠做到的事,我也一樣可以。女子一樣可以光耀家族的門楣,一樣可以成為父母的驕傲。而非隻有嫁人生子這一條路。

就算被退婚了那又如何,我一樣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可若是父母不在了……我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