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見我遲遲未曾開口,心情似乎愉悅了起來。

他輕快地說:“我以為自己是輸給了景縉,可如今看來其實並沒有。”

我聽了這話,疑惑地看向他。

而他似乎沒有看到我眼中的疑惑一般,揉了揉我的頭。

語焉不詳地說了一句,“我喜歡你的猶豫。”隨即又神情落寞地補了一句,“雖然,你的猶豫讓我也沒能達到我的目的。”

我心中百轉千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隻問出了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問題。

“如果,我沒有選擇救景縉。”我看著王衍的眼睛,“你又打算如何?”

王衍看著我,眼底平靜如潭。

“殺了景縉,放你出宮。”

我有些愣怔,不敢相信王衍真的會願意放我出宮。

見我沒有說話,王衍又補了一句。

“你最好,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的時候,盡快做出選擇。不然,我怕我會後悔。”

果然,上天沒有給我太多的考慮的時間。薊王這次是鐵了心,一定要弄死景縉。

就在王衍給了我選擇的三天後,城防營發生了暴動。城防營列兵城下,要求皇帝處死景縉。我不明白城防軍明明是景縉手下的兵,卻為何在這短短時日便背刺了景縉。甚至不惜逼宮。

若說此事與薊王沒有半點關係,我可一點兒都不信。

可就算薊王手裏如今已經有了城防軍,可是光靠這支城防軍,可無法將王衍拉下馬。

王衍得知此事之後,立馬派了虎賁軍前去鎮壓。但此事一出,朝中上奏要求王衍處死景縉的折子便更多了。

而我,什麽也做不了。

我想救景縉,可我沒有辦法為了救景縉去做王衍的皇後。

見我始終猶豫不決,王衍帶著我去牢裏見了景縉。

景縉的臉上此刻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神采,一雙一向柔和的雙目中,也隻剩死水微瀾。

王衍為了讓我能夠自在地同景縉說話,並沒有跟進牢房裏來。

我看著景縉如今的樣子,疑惑地問:“你怎麽就落到了如此地步?”

景縉慘然一笑,“大戰之前,自然需要有人來祭旗。”

聽了這話我更不解了,“什麽意思?”

景縉深重地看了我一眼,鄭重道:“阿柔,此事你就別管了。我此次已經必死無疑。”

雖然,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但還是有隱隱的不甘。

“難道真的,就沒有一點兒辦法了嗎?”

景縉輕輕歎了一口氣,“如今這個局麵,正是我與陛下一手促成的。”

景縉的話如同晴天霹靂,把我鎮在原地。

我在巨大的驚措之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為何?”

景縉盯著我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

“因為,薊王一開始的目標,是你。”

我愣了,目光呆滯地看著景縉,無聲發問,一時間無法厘清他話裏的意思。

景縉看穿了我的疑惑,耐心地解釋。

“薊王想要拿你向陛下發難,用你來做筏子當做他逼宮由頭。陛下察覺出了他的目的,為了引蛇出洞,又為了不犧牲你。所以……”

他沒有說出下麵的話,可我已經明白這件事的始末。

一開始宮裏的妖星事件,便是薊王的第一步動作。他想借由此事,蒙蔽世人,讓天下人覺得是王衍的後宮出了妖星,方使天下大亂。以此來動搖王衍的統治,向世人傳遞王衍得位不正,不被上天承認。

而他最初選擇的那顆妖星,就是我。

隻不過最後此事卻被劉寶瑟截了胡。

因為他知道,想要讓王衍用殺了我為代價,來平息民怨平息兵亂絕無可能。一來,我對王衍至關重要,二來,王衍的驕傲也不會允許他在這種時刻向世人低頭。

可妖星謠言被我設計破除了,所以這個借口,便不能再用。

薊王一擊不中,必有後招。

他們害怕薊王再次對我出手,於是,便有了難民行刺、景縉貪腐,倒賣軍械等種種罪名。

因為景縉深得王衍信任,是他的左膀右臂。王衍並不會輕易殺掉景縉,可若是王衍若不殺景縉,便給了薊王造反的理由。

薊王便可借此事,向王衍發難,城防營暴亂便是他的第一步。可若是王衍殺了景縉,無異於自斷臂膀。這樣一來,對於薊王來說,也隻是有益無害。

可如今聽了景縉這話音,我才明白。景縉可能隻是王衍為了保護我,並借此引出薊王露出他的狼子野心的一隻誘餌。

他不想犧牲我,所以,便隻有舍棄景縉。用景縉一命,來換薊王露出馬腳。

所以,這才是景縉不得不死的理由。

更可笑的是,而這一切都是景縉自願的。

在那一瞬間,我心中的愧疚到達了頂峰,愧疚之後,還有些憤怒。

合著,好人都是他們,卑劣的隻有我。

他們為了保我一命,一個願意自斷臂膀,一個願意替我去死。

隻有我,從始至終考慮的隻有我自己。

我不願意用做王衍皇後為代價,換來能救景縉一命的金牌。也並不感激王衍為了保住我,所做的這一切布局。

他們的此刻為我的犧牲,讓我對自己的厭惡到達了巔峰。

所以,我才如此憤怒。

我仰著頭,深吸了好幾口氣,然而胸口還是悶得我像是要窒息。我用了好半天,才使自己稍微平靜了下來。

然後,我才盯著景縉的眼睛帶著近乎殘忍的語氣開口。

“你知道嗎?王衍其實給過我選擇。隻要我答應做他的皇後,就可以換來一塊能免你死罪的金牌。”

我看著景縉的眼睛,一字一句:“然而,我不願意。我永遠,都不會為了他人而犧牲自己。景縉,你以為你這麽做我就會感激你嗎?不,我不會。”

說完,我轉身走出了牢房。

當眼淚從眼眶奪眶而出的時候,我才明白王衍那句,他並沒有輸給景縉的含義。沒錯,他並沒有輸給景縉,他隻是輸給了我自己。

牢房外,王衍還站在原地。

而這時,我已經收拾好心情,能夠坦然地麵對他。

我開口的第一句就是,“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王衍輕輕地笑了,“為了讓你知道,景縉在你心裏,其實也沒有多麽重要。”

王衍此刻的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燦爛,然而,我隻覺得殘忍。

“你真殘忍。”

說完,這句我便將王衍甩在了身後,大步離開了祕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