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理幹淨了身上的血跡,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把沾滿鮮血的宮裝,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埋了起來。

然後趁著沒人注意,悄悄回到了晾書局。

這時候天已經快要亮了,我剛回到房間躺下沒多會兒,晾書局眾人也開始陸陸續續起床。

我這時才推門走了出去。

粉荷見我今天下了床有些驚喜。

“誒,謝柔,你病已經好了嗎?”

我朝她展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灑掃院落的時候,我想到了劉諱,有些頭疼。

該怎麽處理他的屍體呢?男人真是麻煩。我在心裏默默地抱怨。

要是死的是什麽宮女太監,隨便找口井丟了,即使被人發現,也不會多管。可偏偏劉諱是個男人,死在了宮裏怎麽都說不清。

如果不處理好他的屍體,一定會出大亂子。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不苦惱。

“什麽人這麽大膽!敢在昭儀麵前歎氣!”

真是要命,差點被嚇死!

李昭儀這時候,怎麽會帶著人出現在我身後?

我有些萬念俱灰。

這個李昭儀怎麽這麽陰魂不散,又長壽?我不敢回頭,李昭儀已經記住了我。

如果讓她知道,她將我發配到暴室之後,不僅居然沒死,並且還活得那麽滋潤。一定會恨不得將我當場掐死,並且可能還會連累曹權與景縉。

還好這時,粉荷衝了出來,“昭儀莫要動氣,她是新來的,不懂規矩。咱們晾書局平日從未來過像您這般尊貴的人,上不得台麵,還望李昭儀不要見怪。”

說完低聲提醒我:“還不快進去!”

我如臨大赦,連忙低著頭躲進了屋子裏去。

無事不登三寶殿,李昭儀這麽大張旗鼓地來到晾書局,想必是有要事。所以也懶得跟我計較。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白墨也躲在屋子裏沒有出去。

粉荷青鸞和紫年聽了動靜,都已經出去迎接李昭儀了。我是因為犯了錯,被打發回來的,可是白墨為什麽不出去?而且仿佛像是刻意在躲著李昭儀。

我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我更在意的是,李昭儀為什麽突然來這裏?

“聽說,你們這裏有前朝的燕樂二十八調的曲譜,找出來給我。”李昭儀半句廢話沒有,理所當然地說。

太樂署在編新曲目,李昭儀也在找樂譜。

我下意識覺得在此事中,可能有點什麽眉目。

於是趴在門縫上支起耳朵偷聽,讓我有點不適的是,平日裏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白墨。此刻,跟著我趴在同一條門縫上。

她怎麽也對李昭儀也這麽感興趣?

我忍不住地開口詢問:“你……你聽什麽呢?”難道她也殺了人?

白墨一對手臂壓在我的肩膀上,怪沉的。

“聽聽她來幹什麽。”白墨全心全意地聽著外麵的動靜,忙中抽閑地回答我。

“你認識李昭儀?”我試探著追問。

“這宮裏有誰不認識李昭儀?”

我讚同地點了點頭,以李昭儀張揚,在這宮裏想要不認識她,那可能還真的有點難。

“也是。”說著再次要將耳朵貼在門縫上,可是還沒等我的耳朵碰上門,門就從外麵被打開了。

我與白墨躲閃不及,雙雙撲倒在地。

開門進來的粉荷,一臉疑惑。

“你們幹嘛呢?”

我和白墨麵麵相覷,嗯嗯啊啊了半天。

“她走了嗎?”白墨探頭探腦地問。

想到我初見她時,她一副神妃仙子的清冷樣子,此時已經在我心裏碎了一地。

“誰呀?”粉荷疑惑地問。

“還能有誰?”白墨一臉的理所當然,仿佛李昭儀這三個字燙嘴。

“李昭儀。”我無奈連忙替她補充道。

“走了呀!”粉荷說得輕快,一副沒把李昭儀這突如其來的反常之舉,放在心裏。

李昭儀這一石已經在晾書閣裏,激起了千層浪,可她絲毫沒有察覺,這心可夠大的。

反觀紫年已經一臉沉重,青鸞的一臉焦急,白墨的神神秘秘,就隻有她,和沒事人一樣。

就我的經驗來看,隻要是跟李昭儀扯上關係,準沒好事。

就在我跟白墨相互攙扶著起身的時候,粉荷已經搬了梯子在書架上找些什麽了。

她一麵找一麵同我們說話,“你們也來幫忙找找,李昭儀要燕樂二十八譜呢!”

白墨看了看我,我摸了摸鼻子。

給李昭儀找樂譜的時候,我找到了很多我之前,從未想過要翻開看一眼的書籍。

在很多記載了很久遠的一些樂譜的書裏,裏麵的出借記錄上,我發現了趙憐的名字!

我激動地指著書上的名字,舉給粉荷看。

“趙!趙憐!”陡然拔高的音調,提醒我現在有些過於激動。於是我立刻放緩了語氣,用平時說話的語氣,繼續問道:“趙憐是誰?”

粉荷被我剛剛的失控嚇了一跳,嗔怪地埋怨:“嚇死我了,你喊什麽?”

然後她一邊繼續找書,一邊為我解釋,“趙憐是景陽宮裏住過的一位,不受寵的才人。”

說完,她歪著頭想了想,繼續道:“不過,她好像好久都沒來了。”

我摩挲著出借錄上趙憐的名字,一時有些失神,“她不會來了。”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

“什麽?”我剛剛的話,聲音很輕粉荷沒有聽清。

我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換上一臉輕鬆的微笑,“沒什麽,我是覺得她這麽久都沒有來,恐怕是對音樂沒興趣了,不會再來了。”

粉荷覺得有些可惜,“自從咱們洛陽城被突厥人占領之後,這些關於中原雅樂的書籍,便再也沒有人看過了。趙才人是唯一喜歡這些書的人,她若不來了,這些書恐怕以後又要寂寞了。”

說著將剛剛找到的樂譜,一股腦地塞進了我懷裏。我看著懷裏這些趙憐曾經借閱過書籍,一時間覺得與它們有些惺惺相惜。

此刻,我與它們同樣寂寞。

我還沉浸在對趙憐的思念中,粉荷已經另起了新話頭。

她神神秘秘地湊近我,“你覺不覺得,紫年最近有點鬼鬼祟祟的?”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這晾書局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哪一個不是鬼鬼祟祟的?感情她現在才發現啊。

白墨整日神出鬼沒,紫年天天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連活潑的青鸞,也是出去像是丟掉,回來像是撿到。我就更不用說了,哪怕是窩在屋裏看書的那丁點兒時間,也能半夜溜出去先殺個人。

在這藏龍臥虎的晾書局裏,可愛的粉荷是唯一純白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