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有些奇怪,於是,便跟了上去。
景縉進了舞姬們的房間之後,便一直在她們的**翻找著什麽。雖然,知道他一定是情有可原,但一個壯年男子,翻女兒家床鋪的樣子,實在有些猥瑣。
我清了清嗓,在他身後出聲:“你做什麽呢?”
做賊心虛,景縉被我冷不丁的出聲,嚇得猛一哆嗦。回頭看清是我之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貼著床沿滑坐到了地上。
“你嚇死我了。”他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胸口,另一隻手還搭在**,手中還握著一條……女子的肚兜。
景縉反應過來了,我也反應過來了。感情,這就是個流氓!
我張嘴就要喊,景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來捂住了我的嘴。
他連做了幾個噓聲的動作,“噓噓噓,我不是流氓,你聽我解釋。”
“你鑽進女子閨房,拿著女子小衣,你不是流氓,難道我是流氓?”
“我是為了查案。”景縉急了。
我也急了:“查案需要偷女子肚兜?”
“我這不是偷!”
“哈!”我笑了,“不是偷,難道還是調查取證?”
“哎呀!”景縉解釋不清了,一把丟掉了那個肚兜。
氣的單手叉腰,急得原地打轉,百口莫辯。
“總之,你剛剛看到的,這是一個誤會。”
“男人總是有很多誤會。”畢竟,他們就連逛紅樓被自家娘子捉到的時候,也都是這樣解釋的。
“你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男人!”
景縉都無奈了,“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氣氛到這兒,已經到了口不擇言地步。
我不假思索地道:“知人知麵不知心。”
我當然知道景縉不會是這樣的人,隻是有些時候,唇齒相擊、話趕話就說到這了。就是為了一時的口舌之快,無意出口傷人。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的毛病,越是伶牙俐齒者越甚。
所以,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然而,景縉此時已經生氣了,抬腿就走。
我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我這張刻薄的嘴,是這輩子也改不了了。
我在禁軍處門口徘徊了半個時辰,才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找到景縉的時候,他正在房間裏看案宗,腦袋埋在案卷裏隻露出個腦袋尖。
見我進來也沒有趕我,隻是把頭別過一邊,把臉擋得更嚴實了,繼續看著手裏的案宗。
我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躊躇了半天,才開口道:“對不起啊,我剛剛……口不擇言了。”
景縉沒有動靜,仍舊埋首在看東西。
“我自幼流落在外,沒有養成溫和柔順的性子。反而有時會有些刻薄、鋒刃。我……我知道我這性子不討喜,但我就這樣,改不了了。我剛才言語有些過激,我向你道歉。”
說完,轉身便走,卻在一隻腳踏出門檻的時候,迎麵撞上了景縉。
等等,如果我眼前的這個人是景縉,那書桌前坐著的又是誰。
我瞪大了眼睛扭頭看向那書案,那人此刻才把書放下,露出自己的臉麵來。
沒皮沒臉地衝我嘿嘿一笑,竟然是安別緒!
我一口氣兒差點提不上來,好家夥。感情,我剛剛說了個寂寞!想到剛剛的話可能還要再說一遍時。
頓時,本就頭疼的腦袋,此刻更痛了。
我狠狠地瞪了安別緒一眼,知道剛剛的那番話,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嘛!
此刻,再也沒有勇氣麵對門前站著的景縉,推開他跑了出去。
跑出禁軍處之後,在一棵棠梨樹下坐了下來。
想著,如今我已經打入了洛陽宮內部,是時候召集舊部入洛陽了。
在軍中時,我便任候正,負責軍中刺探情報、監察敵情、離間敵軍,迷惑敵心,收買敵方的這些事兒。
父親被收回兵權、鬱鬱辭官以後,我的這支以斥候之名養在軍中的諜者,也被解散了。
也不知如今的他們,可還願意隨我為這天下,略盡一點綿薄。
我得想個法子,得到少府的管理之權。皇宮的買進賣出,錢財收入都要經過這少府監之手。這個職位,是宮中最大的肥差,掌握住了少府,手中便有了錢財。
有了錢財,才方便做事。
畢竟,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沒有白使人的道理。
要想有人替自己賣命,總出得起讓別人能替自己賣命的價錢。
我這邊正想著呢,便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仰起頭一看,竟然是景縉。
“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如今,他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絲毫沒有了剛剛的憤懣,倒叫我愧疚更甚了。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我悶悶地道。
“我要是真生你的氣,早就被你氣死了。還能這麽站著跟你說話嗎?”
我低下頭,覺得有些難過。
我九歲時因為任性,不想與父母兩地分離,鬧著要跟著父母出關,結果流落草原三年,吃盡了苦頭,差點魂歸望鄉。
十六歲的時候,因為任性要替兄長完成遺願,執意入宮。結果幾經生死,步步險象環生。
而接下來,我又任性的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一條,更為艱難困頓的路。可能還會麵對無數的白眼與流言,不被理解、不被承認,無人喝彩。
我這一生都吃盡了,因為任性帶來的苦果。可是,我從不覺得自己有錯。
但是,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景縉。我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明明這世上,有一條更輕鬆的路不是嗎?
不用舍棄所愛,不用背負罵名,隻需忘掉姓名,隻需洗手作羹湯。便可像這世上大多數女子一樣,有枝可依,有人可靠。
景縉這樣好,便就與他做一對自在逍遙的梁間燕子,又有何不好?
我差點就要說服自己了,景縉差一點就要動搖我了。
然而,我想到了我叫謝玉陽。
於是,朝景縉搖了搖頭。
不好。我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如果我選擇了那條輕鬆的路,那我就不是謝玉陽了。
然後,我對著景縉又重複了一次:“我就這個樣子,改不了了。”
我叫謝玉陽,玉是玉門關的玉,陽是西出陽關的陽。
我就是胸襟廣闊,我就是心懷天下。
我就是想要以罪奴之身,也要為國為民,那又怎麽了!我知道自己渺如塵埃,也知道自己所作所為是蚍蜉撼樹,那又怎麽了!
至少,我頂天立地,我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