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混進這洛陽宮裏。”蘇青玉揉了揉被我捶得酸痛的腰，齜牙咧嘴道。

蘇青玉是沙洲刺殺之女，我幼時跟隨家人鎮守玉門關時，與她勉強算得上是玩伴。若不是……

“你來做什麽？”

蘇青玉扶著腰沿著床沿坐下，回頭看著還在一臉震驚中的我。

“愣著幹什麽？趕緊給我揉揉腰！”

我木木地坐到了她的身旁，不帶半分喜悅地給她揉腰。

“誒！你能不能別一見到我，就哭喪著一張臉啊？我不就是搶了你未婚夫嗎？”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我手上就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我哥戰死之後，洛陽很快失守。李氏皇族帶著眾臣南渡，在臨安建都。那時，我心裏記掛著哥哥的遺言，雖然，一心要找到那個叫憐青的姑娘，交代哥哥的遺言。但還遠未到，要忤逆父母不顧勸阻，獨身一人潛回洛陽冒險的地步。

說到底，我那時也不過隻是一個剛及笄不久的小姑娘。

那時，家裏給我定下了一門婚事。

對方是太傅嫡子，祖父是三朝元老，世代書香門第，是朝中數一數二的清貴之家。若非是在戰時，這等清貴人家是定然看不上，我們這樣的武將之家的。

在隨著幼主倉皇南渡之時，我們兩家同行，想得是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就是在這逃亡途中，我的那位清貴之家出身的未婚夫，結識了蘇青玉。

蘇青玉比我大上幾歲，在我還是剛及笄的黃毛丫頭時。她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豐姿冶麗，舉手投間風情萬種。即使是在流亡途中，也不失大家閨秀的端莊與體麵。

令我那色令智昏的未婚夫，見之忘俗非她不娶。兩人一見如故，一拍即合，誓要在逃亡途中將婚事定下，以免到了臨安，與我的婚事塵埃落定，那便終身追悔莫及了。

可能是在亂世之中，朝不保夕的情況下，更易催生真情，兩人愛得死去活來。雙雙跪在兩家長輩麵前，請求成全，是絲毫也沒顧過我的臉麵。

那段時日，我本來就煩。心裏記掛著兄長遺言，害怕這口述的家書落不到該給的人手裏，平白耽誤別人姑娘一生。又鬧出一場，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猶自寄寒衣的悲劇。

正想著該怎麽辦的時候。

他們又鬧了那麽一出移情別戀、橫刀奪愛的戲來。

所以那段時日，我所行之處，遇見全是眾人投來的憐憫目光。他們可憐我一個小姑娘，無緣無故被退了親的眼神，讓我本就煩躁的心情雪上加霜。

索性，留書一封逃了出來。與其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愛情，倒不如先犧牲自己，成全了哥哥的遺願。

於是，我才潛回了洛陽，混進了宮。

才有了後麵發生的這些事。

我手上加重了力道，便立刻疼得她驚叫出聲。

“哎呦喲，輕點輕點。我這次可是來救你的！”

我停下了作惡的手，“救我？什麽意思？”

“你孤身入了洛陽宮，為朝廷打探消息。這件事我和阿初都知道了。相比我們在南渡途中，私定終身令你顏麵掃地之事。我與阿初都自慚形穢。阿初的父親在朝上得知了宰相命你，刺殺突厥皇帝。可是這樣的事情談何容易？他們這是明擺著讓你去送死，所以……”

蘇青玉看著我的眼神，眸中流轉的全是不要命的愚蠢。

“我與阿初覺得，要來救你。”

我差點笑出來，“救我？怎麽救我？”

“我與阿初都已經打探好了，我先混入宮中，找到你之後。立刻聯係在宮外的阿初，到時候我們與阿初約定好時間。挑一個守衛放鬆的日子，從太液池裏潛出去。他會在外麵接應我們。”

瘋了吧，從太液池潛出去。

我白了她一眼：“明兒，你就怎麽混進宮裏來的，就怎麽混出去。別留在這裏添亂。”

蘇青雲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的說：“遲了。已經出不去了。我當時想盡辦法也沒能混進來。後來，好不容易遇到了這位昭誠皇後回宮後，才跟在她回宮的隊伍裏混了進來。所以，再也混出去，肯定不行了。隻能從太液池潛出去。”

我看著她一臉蠢象欲言又止，但凡他們夫妻長了一個腦子。我嘖了一聲，算了。他們若是長了腦子，也幹不出在逃亡途中私定終身的事兒。

“阿初說了，我們隻有一次機會。過些時日，太液池就會開始清淤。到時候，太液池附近的船隻就會增多。到時候，我們隻需從太液池引水入湖的地方，逆流潛出去。他會在外麵接應我們。”

我看著蘇青玉認真的臉，這個計劃聽起來是沒什麽問題。但是，我不相信以他們夫妻二人的腦子，這事會讓他們幹得沒什麽紕漏。

於是，我點了點頭，“行，到時候，你就那麽出去。”說著，就要推她出去。

“但是，現在我要休息了。以後啊，你就當不認識我。”

“哎哎哎……”蘇青玉趕忙抓住我一直推她的手。

“你是真的的出宮了。朝中如今昌王獨大總攬大權，陛下日日不得安寢，時刻害怕昌王會謀反。宰相請了你父親出山，匡扶漢室。你父親本來記掛著你母親身體不好，不願入仕。可是，宰相卻以要你刺殺突厥皇帝做威脅，逼你父親重披戰甲。你若是不早日出宮，你父親便隻能重回戰場了。”

卑鄙！難道我謝家世代鎮守國門，代代都有戰死的英魂還不夠。還要我們父女之間，必要有一個以身報國才行嗎？實在可惡！

父親一生孤高，不願與朝中那些蠅營狗苟之流，同朝為官時。我還與父親頂嘴，說若他真的忠君報國，就不該激流勇退隱世避居。當作肅清朝宇的一道閃電，劈開這濁世澄清這官場。

那時，父親隻是吹胡子瞪眼地罵我不知天高地厚，罵我異想天開。彼時，我年少輕狂、意氣風發，心中隻不服。

一心隻想以身報國，複我山海。哪怕隻是滄海一粟，我也要把鮮血灑在收複家國的道路上，絕不讓一腔熱血，放涼在隱居避世的南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