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看來,當時的我,確實可笑。

報國二字,說出來隻是輕如鴻毛,但真正做起來,卻重如泰山。並不是隻靠一腔熱血便可以做到的事。

“朝廷打算像突厥人開戰了嗎?”

蘇青玉支吾了一會兒,“倒也沒下定戰書。你也知道,朝中一向主和不主戰。況且,朝廷如今,一沒兵馬二沒錢糧。”

蘇青玉的話令我有些絕望,“既然不想打仗,那就不能連諜戰也一並結束了。不然,要等到何時才能收複失地?”

蘇青玉急了,“可是諜戰太慢了!且不說洛陽與臨安相隔千裏,這中間消息傳遞多有不便。退一萬步,就算你老死在這洛陽宮裏又能如何?以你一人之力能改變什麽?”

蘇青玉的話,是我從未想過的問題。

因為,我當初入洛陽的原因很簡單,一是為了兄長的遺言,二是為了逃避被退婚的難堪。

我是在看了同胞在突厥人的統治之下,過得實在艱苦、豬狗不如。覺得自己必須要站出來做點什麽,這才走到了今日。

看著蘇青玉一臉沒心沒肺玩弄我床帳上的穗子,我歎了一口氣。

“你讓我想想吧。”

蘇青玉嘖了一聲:“你還想什麽呀!你難道真的打算遵從他們命令,去刺殺那什麽勞什子皇帝啊?你當真不要命了?”

聞言,我長歎一聲:“我入了這洛陽宮,不做出一番事業,就沒打算活著出去。”

“強種!”蘇青玉憤憤地罵了一句,“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男人們、那些忠君報國的將士們,除了戰死沙場的那些。都已經窩在臨安日日高歌豔舞,縱情享樂了。你一個小女子,你要那麽大的抱負有什麽用?”

蘇青玉指著我的腦門數落:“你是能封侯拜相啊,還是能臨朝聽政啊?”

我聽了蘇青玉的話,半晌沒有說話。

“可是……萬一呢?”萬一我再努把力,我就與男人們一樣建功立業、保家衛國了呢?我訓練出了一批最優秀的諜者,而且已經打入了洛陽宮內部。

我如今在洛陽宮權利的中心,離那熾熱的權柄那麽近。萬一,萬一我再努力一把,便能夠觸碰到那向來,隻在男子之間流轉的太阿之柄呢?

隻差臨門一腳,要我就此放棄,我又怎能心甘情願?

“你年紀小小,怎麽野心如此之大?”蘇青玉一臉的不能理解。

我攤開自己的手掌給她看,“我隻是不服。”

“世人都說,這樣的手。就隻能用來做刺繡女工,隻能洗手作羹湯。可是明明,這雙手,也提得動刀,也拉得開弓。我的姑祖母更是萬裏挑一的神射手。可是,就隻是因為她是女子。最後,卻隻能差點被指婚給。年齡都能做她父親的太子,做側妃。”

我看向蘇青玉,看著她的眼睛。我看到她瞳孔中倒映著我眼裏的光,一閃一閃亮晶晶,仿佛是一簇,風雪迷途時窺見的遠處的火。

我心裏那隱秘的不安,漸漸被這火光代替,語氣也逐漸堅定。

“可是,你我都知道。最後,我的姑祖母。獨自一人潛伏在突厥牙帳六年,替我朝收服了漠北,換來了五十年和平。這足以見得,男人能夠做到之事,女人一樣可以。”

蘇青玉有些無語,他們都不喜歡我老是拿姑祖母說事兒。因為,他們始終都覺得,姑祖母收服漠北那是一個奇跡,而不是姑祖母的功績。

“咱姑祖母收服漠北時,朝廷兵強馬壯。可是,你看看如今的江南小朝廷,那跟當年咱姑祖母麵臨的問題,能一樣嗎?”

蘇青玉的話把我噎住了,讓我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

見我不說話,蘇青玉的語氣柔和了下來。

“獵獵,你要知道想要進一步,難如登天。可若你願意退一步,隨時便能海闊天空。想想你的母親,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你難道想讓她再失去一個女兒嗎?”

獵獵是我的乳名,據說我在繈褓之時,隻要聽到獵獵旌旗聲便會笑出聲。所以,母親便為我取了這麽個乳名。

母親向來身體不好,一生隻得了我與哥哥這一雙兒女。

哥哥戰死的事更是直接要了她半條命,哭幹了眼淚,一夜白頭。然而,還沒等到母親走出喪子之痛,我又一頭紮進了洛陽宮。

世事為何總是如此,難兩全。

看蘇青玉殷切的目光之下,我實在難以抉擇。

於是,隻能別開她的目光,推說道:“你讓我再想想。”

蘇青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可是為了你,冒著與我家阿初陰陽兩隔的風險,來進宮救你的。你可莫要……”

“我又沒讓你來救你。”沒等她說完,我便打斷了她。

蘇青玉憋得滿臉通紅,想要罵人:“你!”許是想到是他們夫妻對我不起在先,又忍了下來。隻是憤憤甩袖,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耳邊終於清淨下來,順勢便躺在**,細細回想了這段時日發生的一切。有一句話,蘇青玉說得沒錯。想要進一步,難比登天,可是若要退一步,卻容易得多。

可是,若是當真退了一步,真的會甘心嗎?

我在**輾轉反側一夜未眠,也沒能想通。

第二日,昭誠皇後要出宮去參加她舅舅的壽宴,一大早就帶著隨行的宮人出了宮。

我在遂寧宮裏閑來無事,準備到太液池邊轉一圈。擔心蘇青玉夫婦,行事會有紕漏,想實地觀察一下,看看他們的方案究竟可不可行。

從太液池回來之後,發現有人從我的房間鬼鬼祟祟出來。那人溜得太快,我隻看到了一個背影。

進門之後,發現桌上已經擺好了午膳。到了遂寧宮之後,我向來都是獨自用餐。有時,他們也會像今日這般,將飯菜送到我房間。

所以,我也沒有多想,直接動筷吃了起來。

可是吃到一半發現不對,突然腹痛難忍,幾乎要肝腸寸斷。我後知後覺才明白,飯菜被人動了手腳。

沒有辦法,我隻好扣著嗓子將飯菜都吐了出來。然而,毒藥此時已經發作,我在劇烈的痛疼之下,失去了所有力氣。

這毒來得又凶又猛,下毒之人恐怕是想要了我的命。

我想要喊人,可是劇烈的疼痛,讓我根本發不出聲音。最後,隻能脫力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