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芳香四溢。

彝山書院迎來一年一度的六藝考核日,盡管山長的過世一度讓整個書院陷入沉鬱中,但學業不可廢,副山長沒有取消或延遲今年的六藝考核。

所謂六藝,禮、樂、射、禦、書、數者也。

將近申時,前麵五項考核已然結束,最後隻剩下騎射這一門。

展璿端坐於馬上,彎弓扣弦,瞄準靶心,這是她最後一支箭。騎射考核每人共射十支箭,綜合總分。展璿前九支箭支支正中靶心,隻要她再射中靶心,她便能以全優的成績折冠整個書院。

從目前總成績來看,她和趙惟憲、柳毅三人皆是五藝全優的成績,就看這一輪分出勝負。

她的目光稍斂,眼、箭頭、靶心,三點成一線,就待這蓄勢待發的脫弦。

千鈞一發間,右側方向有條細長的黑影朝她投來,她稍一分神,箭尖偏移了幾分,脫弦而出。她十分懊惱,低頭去看垂於手臂上之物,待看清飛來之物後,她驚叫著跌下馬,就地翻滾了一周。

那黑影不是別的,正是趙惟憲當寵物豢養的小青蛇。

翻滾間,束發的發帶鬆落,如瀑的黑發順著肩頭垂下,露出清麗的女兒姿容。

在場的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她,露出震驚之色。

“她是個女的!”

“女子怎麽能上書院念書?”

“……”

耳邊不斷傳入學生們的非議聲,展璿頓時驚慌失措,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璿兒,對不起。”趙惟憲也未料到會陷她於如此不堪的境地,本隻想戲弄一下她而已。他滿目的內疚和憐惜之色,伸手想拉她起來。

展璿抬起迷蒙的淚眼,甩手給了他一巴掌,清脆響亮。她含淚怒視著他,憤憤地說道:“我恨你!”

她擦著淚水,飛奔逃離了騎射場,她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趙惟憲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知道她這次是真的恨他了。左頰上還火辣辣地發疼,可是他的心猶如沉入寒潭之中,被冰鎮、被碎裂。

展璿獨自一人坐在藏書閣的台階上埋頭低泣,自小到大,她還從未受過似今日之辱。她和盧靈兒之間的間隙未合,她不知該找誰來傾訴。今日趙惟憲如此羞辱於她,此仇她定要回報。

“展兄弟,不,展姑娘,你別在意他人之言。你雖是女子,可是你的才華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子,所以你根本不用在意他們的想法。”

展璿抬起頭,看向眼前追趕而至的柳毅,委屈的淚水更加洶湧而出。

柳毅憐惜地看著她已哭得紅腫的麵容,彎身將她擁入懷中。

展璿明顯地呆愣了一下,但這個時候,她很想有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來撫慰她的傷痛。她沒有推拒,倚在他懷中汲取溫暖。

在藏書閣不遠處的一棵榕樹後,趙惟憲注視著台階上的兩人,雙拳緊緊地握起,指甲嵌入掌心。如果他知道會是這樣的後果,他一定不會如此做。他一拳重擊在樹幹上,沙沙的枝葉搖擺聲隨風作響,一下子引起了台階上兩人的注意。待兩人抬頭看時,榕樹後已空無一人,隻留下絮絮飄落的飛葉。

夫子祠堂前,展璿背負著包袱,站在空地的中央,接收著所有師生各異的目光。她隻覺得他們的目光似有穿透力一般,足以在她身上刺出一個個小孔來,讓她猶如身披荊棘。

“展璿,你女扮男裝混入書院,有違書院院規。現在經夫子們商議,決定將你逐出書院,你立馬就離開,不得滯留。”

隨著副山長對她的宣判,她的書院之行也到此告一段落。她抬頭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之中有的曾是她的同窗,有的隻不過一麵之緣,他們蔑視嘲笑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

“夫子們,對不起!”她朝著夫子們深深鞠了一躬,轉身落寞離去。或許這裏本就不屬於她,她容身於一個男子為尊的國度裏,根本無法實現自己的抱負。

“璿兒,別走!”趙惟憲上前拉住了她,懇求的眼神深望著她。他想要彌補、想要挽留,他害怕失去她。

展璿毫不留情地甩開他的手,怒視著他,說道:“趙惟憲,今日之辱,我展璿銘記於心。我們之間的婚事,我會讓包大人向皇上奏請退婚,我展璿死也不嫁你這樣的人。”她說完,憤然轉身離去。

“璿兒——”趙惟憲懸空著的手,不停地顫動,一顆心頓時跌入穀底。

“小璿子——”盧靈兒緊追著她,往書院外走去。

“小璿子,等等我!”

“小璿子,你還在怪我嗎?”

聽著盧靈兒一聲聲的呼喚,展璿終是停下了腳步,說不怨那是不可能的。一時之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她心緒煩亂。

轉頭望向隨後跟來的盧靈兒,她明亮靈動的黑眸中閃動著淚花,此時的她們,眼中都含有淚光。展璿抿嘴微笑,將手伸向她,說道:“我們結拜的時候,怎麽說來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天姐妹,一輩子的姐妹。”

盧靈兒一下子撲入她懷中,啜泣道:“嗚……小璿子,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

展璿心中一暖,也緊緊地回抱她,也許這世上隻有真摯的友誼不會變色。

“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什麽破書院,我展璿才不稀罕。”

“對!我早就想離開這個破書院了。”

兩人對著山門一頓發泄,相視而笑。

“還有那什麽臭郡王,讓他一個人孤獨終老去!”

“別跟我提他。”展璿率先轉了身,往山下走去。

盧靈兒吐了吐舌頭,連忙緊追而上:“好,咱們以後都不提他。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展璿想了想,說道:“包大人現在應該還在揚州,我們去找他。”

盧靈兒一聽,頓時興高采烈地擊掌,歡叫道:“太好了!可以見到展大哥了。”

“死相!”展璿回頭撇了她一眼,心情也跟著她歡快起來,很快就能見著哥哥,她已經開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