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璿撇了一眼趙惟憲得意的神情,不就是官高一級壓死人麽,看把他美得?
“副山長,能否查一下柳毅的家世背景?”
“你們等等。”副山長提著燭燈從書架上厚厚的一疊書中取來一本小冊子,說道,“書院學生入學前,他們的家世背景都有登記造冊,這是柳毅他們一屆學生的登記簿。”
他一頁頁地翻閱,翻到一半時,終於找到了柳毅的名字:“柳毅……祖籍山東,今年二十有二,詩書傳家,父親為小縣教書先生……”
展璿聽到這裏,就打斷了他:“假的!一個詩書傳家的子弟,怎能練就一身好武藝?況且,我曾聽他親口說過,他家中是開武館的,他還有一個兄長。”
副山長有些不悅她的質疑,皺眉道:“這登記造冊的內容,怎會有假?”
展璿反駁道:“那副山長當初可曾看破我是女兒身?”
“這……”副山長頓時無言反駁,連女子入學他都沒能分辨,更何況是個男子了。可他還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瀆職之罪,辯解道:“柳毅文武全才,是書院裏數一數二的好學生,他應該不會是盜畫、殺人的真凶。倒是那白玉堂行蹤詭異,行事乖張,老夫覺得他才像盜畫、殺人的真凶。”
展璿看著也查不出什麽線索,便匆匆向他辭別。
他說的也對,以柳毅的才華,將來參加科舉,必定高中,可謂是前途無量。那他到底有何動機要行刺皇上呢?
從副山長處出來,夜更深了一層,原本就霧靄沉沉的天,此時更加迷蒙,隔十步路便分辨不清事物。
“你去哪兒?”趙惟憲在她身後喊住了她。
展璿頓足回眸,夜闌人靜,迷蒙的夜色中隻有他們二人,氣氛頓時間變得怪異。她有些不自然地躲閃著目光,指了指西南方向:“我想再去藏書閣看看。”
朦朧的月色下,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通往藏書閣的小徑上,各有所思,誰也沒有言語。萬籟俱寂中,唯有兩人踏葉而行的細碎腳步聲。腳步聲越是謹慎細碎,踏葉的聲響反而越清晰,一聲聲敲擊在兩人心中。
一陣涼風拂過,展璿冷不噤地打了個寒戰,雖是春夜,卻因著霧色籠罩,更寒了幾分。身後的腳步聲及近,在距離她身後一步遠處有放緩了步速,春夜的寒風恰好被他的身影遮擋。想不到他竟如此細心,聽著與她齊平的腳步聲,她的心從未有過的平靜和祥和。
餘光掃到他的衣襟,她悠悠說道:“皇上說,是你向他求旨賜婚的,為何?”
身後一片靜默,唯有腳步聲亂了一拍,趙惟憲不自然的聲音隨後響起:“本郡王那是為了報仇。”
展璿頓足,回頭質問道:“我何時跟你有仇?”
趙惟憲唇線上揚,半真半假地回道:“你忘了兩年前,你在宴席上搶盡本郡王的風頭,害得本郡王被父王禁足數日。你說,是不是該找你報仇?”
“小人!”展璿淺笑著轉身,根本不信他的話,心裏卻暖暖的,如飲熱湯。
霧色中的藏書閣,隱隱約約,尤其在夜幕下更顯得神秘莫測。藏書閣大門前守衛的衙役早已困得睡了過去,隻餘下門上兩側的燈籠依舊高掛。昏暗的燈光,猶如鬼火一般,搖搖曳曳。
“啊,鬼啊!”前頭十步遠處,一個驚叫聲響起。
展璿和趙惟憲兩人對視了一眼,立即加快了步伐前往查探。前頭一人影跌倒在地上,渾身哆嗦,他的身旁是打翻了的燈籠,火光未滅。
“高夫子?”趙惟憲認出了那人,正是書院裏打更巡夜的高夫子。
高夫子長鬆了口氣,驚惶未定地拍著胸脯道:“是你們啊,嚇死我了。”
原來是把他們倆當成鬼,兩人不由地覺得好笑,不過也難怪,他們兩人半夜三更走在書院裏,手上也沒打個燈籠。高夫子隔得遠遠的,朦朧中,隻聽到腳步聲,卻不見人影,也難怪他會如此驚嚇。
視線落在人工湖中央,展璿忽然想起什麽,問道:“高夫子,書院裏有人傳湖中有水鬼,你見過湖中的水鬼嗎?”
高夫子臉色刷地白了一層,他左右顧盼,神秘兮兮地低語道:“我不止見過湖中的水鬼,還見到屋頂上有黑白無常前來索命。”
“黑白無常?”展璿有些匪夷所思。
高夫子猛點頭道:“是啊,就在藏書閣的畫被盜的那一晚。那白無常手裏還有一條粗大的蟒蛇,太嚇人了。不跟你們說了,此地陰氣甚重,你們還是別停留太久。”
高夫子打著燈籠慌慌張張地跑開,隻待遠離了藏書閣範圍,才又重新響起那熟悉的打更聲。
“水鬼、黑白無常、蟒蛇……”展璿一點點捋著思緒,總覺得這些事與案情息息相關。
“對了,那晚我和靈兒在水中見到水鬼,也是今晚一樣的天色。莫非這一切都是有人在作怪?”
趙惟憲眉梢微挑,打死他也不會告訴她們,那晚她們撞見的水鬼其實就是他。他不過是偶爾路過湖邊,看到有人落水,他才跳下去相救,誰能想會搞得如此狼狽,還當了一回水鬼?
“笨蛋,這天底下哪有鬼?”他不由地輕斥,鬼神的論說都是人的心理在作祟,他從來不信世上有鬼。
展璿也有些汗顏,好歹跟著包大人經曆了這麽多案件,她怎麽能相信這些鬼神邪說呢?她甩了甩頭,繼續正題道:“高夫子說看到黑白無常在屋頂上,而且白無常手上還有一條粗大的蟒蛇。蟒蛇……難道是梅花鉤?”
她在腦海中想象著梅花鉤的形狀,舉目望向藏書閣的頂端,在那隱約昏暗之處,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她試著推理:“高夫子因為驚嚇過度,再加上天色朦朧,他看不真切,看到有兩人穿著黑白衣裳站在屋頂上,就誤以為是黑白無常索命。”
趙惟憲點頭暗襯:“如此說來,前來盜畫之人,可能不止一人。”
展璿也同意他的觀點,繼續推論道:“高夫子所見到的白無常,極有可能就是白玉堂,而那黑無常……”
“是柳毅!”趙惟憲緊接她的話。
案情已有了些眉目,嫌疑人鎖定在了白玉堂和柳毅兩人身上,可還是疑問重重。一個手裏有梅花鉤,另一個有梅花鏢,兩人皆有可疑,她不由地疑惑了:“他們之間到底有何聯係?是同謀犯案,還是各有所圖?”
趙惟憲卻不似她這般憂慮,理所當然道:“白玉堂不是約了展護衛明日後山比試嗎?將他擒下逼問不就是了?”
“白玉堂雖然行事乖張,不按常理,但他絕不是宵小之輩,否則他也不會在行跡暴露後,還明目張膽地與我哥定下比武之約。”對於五鼠的品性,她還是了解的,江湖人行事隻求痛快,絕不會做歹惡之事。
與趙惟憲分別後,她又來到兄長的住處,想同他商談一下案情。兄長的辦案經驗豐富,或許有其他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