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牢中,展璿一直思索著寨主的話,他話中的意思,是打算和歐陽春對幹到底了。不知道艾虎有沒有通知到歐陽春,若是順利,也就是今晚了,山寨裏必有一場惡戰。
大概半夜時分,牢外傳來喧嘩聲,接著是刀劍相擊之聲。
四人齊齊振奮精神,援兵來了。
展璿取下頭上的發簪,往鎖匙孔裏鼓搗了幾下,鐵鎖喀地落了地。
“我們走。”四人一起離開了鐵牢。
守在牢外的山賊皆已跑到前方迎戰,四人一路暢行無阻。
星星點點的夜空下,山寨已亂成一片。
上山的人有歐陽春率領的馬幫弟子,也有何緒帶來的朝廷官兵,人數不在三百以下。山賊能有多少人,哪裏敵得過如此多人馬的包抄?
打鬥的人群中,歐陽春的身影很是顯眼,往往他一招半式,就能置人於死地。而在另一邊,寨主的身影也在慢慢地靠向他。明明是兩兄弟,卻要做生死之搏。
展璿有些不忍心,穿行於人群中,慢慢地逼近他們。
寨主和歐陽春已交上了手,正如寨主所說,他習武也隻能偷偷地趴在假山旁。雖是如此,兩兄弟的武功招式極其地相近,功力也不分上下。
歐陽春有些驚訝於對方的身手和武功套路,手下也慢了幾招。寨主兩記淩厲的狠拳砸在了對方的右肩,待要再出第三拳時,他猶豫了。而歐陽春作出了反擊,就在他恍神猶豫的片刻。
“不要!”
在展璿驚呼的刹那,寨主的身子被高高地拋起,如晚風中的枯葉,搖搖曳曳。幾名弓箭手同時搭箭瞄準,朝著他的身體,哧哧連射幾箭。
一抹詭異的笑容自他唇邊綻放,他可以躲開的……
“不要!”
展璿飛身替他擋下其餘的箭枝,回首時,他已重重地摔在地麵,心髒處插了兩支羽箭。
展璿忙跑到他身邊,扶起他:“你怎麽樣?你為什麽不躲?”
“我好累,我想休息了。”他的目光眷戀地望向歐陽春方向,此時的歐陽春也在發怔,卻是因為看到展璿的突然相護。
一行熱淚自眼角滑落,她無法體會他究竟是懷了怎樣的心情麵對自己的親生哥哥:“你不能死,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這……重要嗎?這世上沒有人……會記得我。”他的麵色逐漸慘白,口中咳出一灘血。
展璿用力地搖頭,啞聲道:“這很重要,至少我會記得你。”
清亮的眼眸望進她濕潤的眸子,他的臉上第一次有了陽光溫暖的笑容:“謝謝,我叫歐陽若影,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若影,他將自己比作影子,永遠活在他人的光亮背後,他果然活得悲哀。
“若影,我叫展璿,我願意做你的朋友,相知的朋友。”
淺淺的笑容久久不散,清亮的眸子逐漸變得清澈,歐陽若影始終淡笑著,似乎要將一生的笑凝聚在此刻。
“答應我,不要告訴他……我的身世。”他的聲音逐漸弱了下去,直至失去呼吸。
聽不見四周的打鬥聲,也看不見周圍的刀光劍影,時間仿佛停留在了此刻。歐陽若影,這個有著匆匆一麵之緣,又匆匆辭世的男子,在她心底劃下深深的痕跡。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間接地害死了他,她可以再努力一點勸服他的,因為他的心中渴望著被愛,渴望著被人關注。
穿過人群,她再次望向打鬥中的歐陽春,他可知曉他唯一在世的弟弟剛剛就間接地喪命在他手裏?這樣的打擊,於他太過沉重了。或許,她該遵守對歐陽若影的承諾,將這個秘密永遠埋藏在心底。
幾抔黃土撒在了歐陽若影的土墳前,他在世時默默無聞,死後還是默默無聞。山寨的小羅羅們死的死,傷的傷,都由何緒負責交往官府。不會再有其他人來探望他,他生前就沒有朋友,死後又怎會有人來探望他?
展璿默默地起身,再次擦拭了下他的墓碑,轉身離開。
“展姑娘,從山寨找到的財物可都齊全?”歐陽春大踏步地朝她走來,身上的傷已經無恙。
展璿望著他,秀眉輕蹙,該不該告訴他事情的真相?隻是這個真相未免太過殘忍。
“歐陽幫主,能否幫我再添一抔土?”
歐陽春微愣,不明白她的意思。展璿再次彎身從地上捧起一抔土撒在了土墳上,她希望綿薄的黃土,能讓地下的歐陽若影感受到一絲溫暖。
歐陽春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多想,大步流星地上前,捧起一大抔的黃土,豪邁地撒向墳頂。
若影,你看到了嗎?那是你哥哥在為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