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已沉西山,餘輝點點消逝。
人流一撥接著一撥通過關卡,唯有朝廷的人馬依舊固守。
人心浮動,士兵們開始在底下議論紛紛。
“南宮世家太不識抬舉,皇上賞賜的禮物,也敢拒收,分明就是與朝廷作對。”
“按輕了說,是藐視聖上,按重了說,那就是有謀反之意。南宮鷹有幾顆腦袋?擔得起這罪名嗎?”
“展姑娘畢竟是個女人,此等大事,她一個女人如何處理得來?要我說,南宮世家不收禮,就直接率兵剿滅他們。江湖上少一個南宮世家,能掀起什麽大浪?”
“……”
何緒自士兵們跟前依次走過,盡管他心底也有疑議,卻還不敢如何公開非議。察覺到對麵有視線傳來,他立即喝止了士兵們的議論聲:“統統給我閉嘴!”
“展姑娘,他們的話,您別介意。”
展璿隱忍地掃過眾人,隻淡淡地說了句:“大家辛苦了。”
多說無益,即使她說破了天,也無法讓他們信服,還是專心解決眼前的問題為上。眼見著其他來參加壽宴的江湖人物皆已過關,她心裏也愈加著急,倘若南宮鷹鐵了心不接賀禮,那麽她……
“噠噠噠……”
又一陣馬蹄聲。
今日她對馬蹄聲特別得敏感,稍有聽到聲響,就立即回頭眺望。這次來的不止報訊的弟子,前邊還有一人,騎著一匹白色的高頭駿馬。馬速太快,而馬上的白衣人身體單薄得如一張紙片,稍有不慎,便會墜落下馬。
他是誰?
待馬匹跑近,馬上之人臉上的蒼白之色更加顯眼,南宮世家乃是江湖世家,怎麽會有如此瘦弱之人?
“大哥,你怎麽來了?小心身子。”
南宮劍迎上前,帶著關切之色。
馬上的人咳嗽了一陣,在南宮劍的攙扶下下了馬,他的麵容清秀,略顯病態,一抹柔和的淺笑自他唇邊扯開:“我沒事。”
他繞過南宮劍,望向展璿:“這位一定是展姑娘了。在下南宮迪,乃是南宮世家的長子,奉了家父之命……咳咳……特來迎接展姑娘。”
展璿大喜,沒料到南宮鷹會真的應下,誰知南宮迪又接了一句:“至於其他人,尤其是朝廷的官兵,還請原路返回,禮物也請收回。”她的臉色頓時下沉,看來她還是不夠沉得住氣,太過天真。
南宮劍上前說情道:“大哥,展姑娘是我朋友,她也是奉命行事,就不能通融一下?”
“咳咳……這是爹的吩咐,你知道爹的脾氣。”南宮迪目光柔和地望向自己的弟弟,雖是如此,卻讓人感覺到淡漠和疏離。他轉向展璿,又說道:“展姑娘,家父敬重南俠的為人,很想結交他這樣的英雄人物,不希望因為朝廷的事而影響了彼此的交情,所以特地遣我來親自相迎,表達南宮世家的誠意。”
遣個體弱多病的大公子來親自相迎,南宮老爺子這禮節也算是盡到了,隻是這樣一來,她無疑之中就矮了一截,此後還怎麽跟對方商議接匾一事?畢竟賀禮隻是拋磚引玉,探探南宮世家的態度,而牌匾才是皇上所交托的要事。
她的餘光略略地飄向身後的官道,遠遠地,她看到了些許塵土揚起。美眸輕轉,她等待的時機到了,時間上配合得剛剛好。
“南宮公子既然如此說,那展璿恭敬不如從命。隻是賀禮乃是皇上所贈,天家送出的東西,豈有退還的道理?皇上仁政愛民,而南宮前輩英雄俠義、維護武林治安,其初衷都是一致的。趁著此次南宮前輩大壽在即的契機,請容許在下擅自作主,將這些賀禮贈送給真正有需要的人。”
她臉上明媚的笑容和自信頓時恍了南宮迪的眼,他有片刻的發愣,他不明白她所謂的真正有需要的人究竟是何人。當他聞聽到前方的官道的動靜,逐漸看清那滾滾塵土中走來的近千名乞丐裝扮的人時,他終於明白過來,那是南方水患逃難而來的災民。
他詫異地望向展璿,重新審視她,如此大的難題,她竟出奇招將它解決了。不但沒有向南宮世家妥協,順利辦成了朝廷的差事,也為南宮世家挽留了麵子,留得好名聲。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何一國之君會委派一個女子來辦這件事,她不是個等閑的女子。
“我的任務完成,下麵就交給你了。”
白玉堂上前交了差,揮手指了指他奉命引來的上千災民們。
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目光,他這個跟班,總算是做了件讓她滿意的事。這事她原本想讓何緒去辦,可是她又怕災民們看到何緒身上的官服,心裏有所顧忌。曆來,民不與官鬥,更不與官往來。更因著貪官汙吏四處橫行,沒有多少百姓敢相信官吏的話,所以她還是選擇讓江湖身份的白玉堂去辦此事,另外也是想磨磨他的性子,實在是看他不順眼。
“大家聽著,再過兩日便是南宮世家的當家人南宮老爺子的六十壽辰。南宮老爺子為人樂善好施,積善行得,聽聞南邊發生了水災,許多人流離失所,家財盡失。他不忍見大家受苦,故而準備了大量的金銀做籌備糧食之用,全部分給大家,有多少算多少。”
她如此說,災民們都開心得有些難以置信,抱成堆歡喜地大叫。
“原來是真的,真的有糧食可以領。”
“謝謝姑娘。”
“……”
展璿勾唇淺笑:“你們應該謝的,是南宮老爺子才對。大家一齊祝南宮老爺子萬壽無疆,如何?”她留意到南宮迪的麵色有些微變,眉宇輕擰,若有所思。
災民們皆揮舞著手足,高呼南宮老爺子萬壽無疆。千人的歡呼,鬧哄哄,好不歡騰。士兵們這才領悟到展璿的用意,也跟著高呼,總算是了解了差事,也沒折了皇上的麵子,他們也可以趁早收兵,功成身退。
“你夠陰險的,將賀禮硬塞給南宮世家不說,還讓人家一個銅板也沒撈到。”白玉堂在旁邊小聲地嘀咕,嘴型不變,隻用喉語說話。
展璿也同樣還以喉語:“你給我閉嘴,不許壞我好事。人家賺了名聲,誰說就不值一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