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行清淚,噗噗直落,尚不足以說明什麽,但自腹部緩緩升起、如蟲啃齧的感覺慢慢擴散到她的每一寸肌膚,蘊著淚的眸漸漸蓄滿的笑意,口中的苦澀倏然轉為蜜一樣的香甜,她靜靜望著眼前嬌美如花的臉,抵在她脖頸的匕首和緊緊捂住她的嘴的手讓她眸底的笑意更是深濃。

終於,手鬆了一鬆,匕首移開了她的脖頸。那些話,震撼了如死灰的心,有些東西,明明是不再相信了的,但突然因那幾句話噴發出來,身體,微微顫抖著,那笑意深濃的眸更是讓心一再的恍惚。

與此同時,她一把推開脅迫著她的人兒,直衝了出去。

軟香突然在懷,夏侯宸隻愣了片刻,反手緊緊擁住她,唇急切的覆下去,迫切的深深攪纏著,狂暴地又溫柔地,又夾著懲罰與折磨,一滴不剩的傾瀉於紅唇中,直到她幾乎透不過氣,才猛然離開她的唇,嘶啞的喚了聲:“翩兒!”

她沒應聲,頭深深埋入他的胸膛,聆聽著那慌亂的跳動,忽,抬眸嫣然一笑:“怎麽跳的那麽快?”

啊?夏侯宸疑惑的看著她,那兩行未幹的淚痕再次泄露她的心思,對她突兀問出的話並不想去解答,隻抬手,柔柔的拭去她臉頰的淚,聲音卻陡然嚴厲起來:“我說過,不許再離開,否則我會殺了你!”

“你不舍得,你下不了手!”絲毫未給他任何麵子,殷翩旋淺淺笑著戳破他掩藏的心思。

“你這妖女!”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句,這個女人,真該找個機會好好教訓她一下,唇瓣不自覺劃開的笑意在瞥見那張陰沉的臉時凝結,環住她腰際的手收了一收:“翩兒,我們走!”

她的眸子暗了一暗,哀傷的看向楊子希,心中又生了一些怯意,不由向夏侯宸靠了靠。

楊子希嘴唇動了一動,幽幽站起身,直盯著殷翩旋,厲聲道:“那天,我就不該阻止你,讓你幹幹脆脆喝了那杯毒酒,死了便一了百了!或許,當年,就不該讓你娘親生下你,我鳳羿族沒有你這樣的血脈!你丟盡了我鳳羿族人的臉!”

牙齒不爭氣的顫抖起來,一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裳,她歇聲反駁道:“我才不要像你,連親生女兒都不敢認,一直自私的滿足著你那可悲的複仇想法!”

“你——”

不止是楊子希,連夏侯宸都愣了一愣。

“是你害死我娘親的,你害死了你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沒有害死她!”楊子希募地脫口而出,整個人頹然的坐下,喃喃道:“我怎麽會害死她呢?我怎麽會害死她呢?”

她的腳一陣虛軟,兩手扶著夏侯宸的胳膊才勉強站立,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何人,出言相逼隻為證實糾纏在心中的大膽想法,她的想法沒有錯,而這想法一經坐實,又後悔起來,知道了又如何,無非是平添一份惆悵而已。

“一直以來,我最疼她,我甚至不願讓她知道真相,不願她去複仇,隻想讓她就那樣活著,像個平常的人家活著!”

眼淚又噗噗直掉,她胡亂的就著夏侯宸的衣裳擦了一把淚:“那為何是我?”

絕望的眼神刺痛他的心,他想繼續隱瞞,卻再也隱瞞不下:“一直以來,我從未想過讓你去複仇,隻想你像你娘親那般,平平淡淡的活著。如果你當時與薑澈成親了便好,我繼續我的複仇大計,一切的一切都將與你無關,可是,可是,你的花轎進的是瑨王府的大門,是夏侯家啊!夏侯家與我鳳羿族,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啊!”

“所以,你開始策劃了一切?”夏侯宸眼沉了下去,若當初,她的花轎進的不是瑨王府的大門,是不是如今的她就無需承受這一切,隻是一想到此,心又抽搐得難受,她的花轎注定是要進瑨王府的大門的,她,注定,隻能是他的女人。

“不,當時的她還是在我的計劃之外,隻是我沒想到,她愈來愈得寵,這著實讓我刮目相看,後來我發現,她遠遠勝過我精心培養、安插在夏侯家的人時,我開始有了想法。”

“我不想再聽,我不要再聽!”她搖著頭,兩手緊緊抱著他,知道自己是如何作為一顆棋子被利用,如何成為複仇的工具,那種傷,很深很深。

“你是鳳羿族人,為鳳羿族報仇是你義不容辭之事,報仇,是支撐著我鳳羿族後人活著的唯一信念!”

殷翩旋譏誚的看著他,冷聲道:“道心死了,夏侯勉死了,所有的仇怨都了結了!但你卻停不下手了,因為你想要的不僅僅是複仇,不僅僅是替鳳羿族的那些亡魂討回公道,你想要的是權勢,你想要的是天下!”

“住口!”出聲喝止的不是楊子希,而是急步出來的霍水燕:“你滾,你們給我滾出去,滾!”

詫於霍水燕的出現,但思及諸番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夏侯宸沒再停留,掃了眼有些恍惚的楊子希,直接擁著她離開。

待一切回歸到夜的寂靜,她近前扶起楊子希:“祖爺爺,歇息去吧,夜深了!”

“煙兒,這就是你的女兒啊!你的女兒啊!”蒼老又無奈的聲音幽幽的盤旋在屋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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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酒?!殷翩旋,你給我說清楚!”剛在醉香樓,不好與她算賬,甫離開醉香樓,他的臉刹那烏雲遮蓋,嚴肅無比,握住她下巴的手幾乎要把她的下巴捏碎。

“好痛!”

牙縫裏擠出的艱難一句終於讓他放鬆了對她的挾製,夏侯宸深吸口氣,隻要想起她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喝下了毒酒,他的心就很慌,語氣略緩了一些:“告訴我,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孩子叫樂楓!二哥也喜歡這個名字!”

她突如其來的一句再次讓他無能為力,將她擁進懷裏:“嗯,我也喜歡!”

聽她懶懶的應了聲,夏侯宸並未輕易作罷,他不允許她再背著他那樣傷害自己:“翩兒,那毒酒又是如何一回事?”

殷翩旋靜靜凝視著他,眨了眨眼眸:“我和我二哥喝酒呢!我不知道那杯酒怎會那麽烈,然後我就醉了!”

說著又哀怨的看了他一眼:“誰讓你不給我喝酒!”

那酒是可以隨便喝的麽?他無奈的歎了口氣,仍感覺到身體的虛弱,但在她麵前,不想讓她看到任何的虛弱,怕她會傷心,怕她會責怪她自己。

殷翩旋極輕的歎了口氣,那日,自皇宮出來,她敲開了香雲樓的大門,要了壇玉唇香,當時大掌櫃就告訴她,這壇玉唇香和別的玉唇香不同,不可貪杯,她也沒怎麽在意,然後就去了二哥的墳前,一杯酒下肚,依然是玉唇香的味道,但她醉了,那酒,濃的醉人。

她做了一個夢,似遇上了一些人,但她都不再記得,隻記得夢中皆是開著成片成片的桃花,很美很美。

而後,她醒來,提著那壇玉唇香去了醉香樓,或在醉中死去或在死去之時醉下去,她不畏懼、她不退縮,因為不管如何,二哥總會在前路等著她,她隻想徹徹底底的做個了結,為擎宇、為亦兒、為他,要一個了結。可是,終究不能要一個了結!

噠噠噠,快馬疾奔的聲音愈來愈近,至馬車前,籲的一聲勒住馬。她微蹙眉,欲掀開簾看個究竟,夏侯宸攔住她:“我去看看!”

見他下了馬車,隱隱有細細的交談聲,她掀開車簾,他遠遠站著,雙手負背,石晏和一個男子在他身邊說著什麽,望著那夜色中的背影,心突然酸酸的,咬咬唇,緩緩下了馬車,遲疑的走向他:“怎麽了?”

凝重的臉在回頭的刹那露出柔和的笑,他一手將她攬在懷裏:“翩兒,你先回宮,我讓石晏送你回去!”

“怎麽了?”

“我要處理一些事,很快就回去!”

“我和你一起去!”

他捧起她的臉,滿臉的認真:“我隻要你乖乖的回宮,和亦兒一起,等我回來!”

“我——”

“殷翩旋!”

倏然嚴厲的聲音讓她黯然垂下眸,極是低聲道:“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

夏侯宸緊緊盯著她,目光專注又熱烈,有好多話想要對她說,但唇瓣稍動了動,沒有吐出一個字,直接俯衝向她的唇,狂野的、不可抗拒的,她隻能被迫的去接受那一股腦的夾雜不清的密密情意,直到她再次陷於無法呼吸之中,兩手方無力的捶打著他抗議。

“第三個要求:不許離開,沒有我的準許,不準死!”粗重的呼吸掠過耳際,他一字一頓,咬得很重,在她耳邊。

第三個要求?她迷惑的看著他:“這是何要求?”

“這是你欠我的第三個要求!”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沉聲道:“答應我!不許食言!”

那樣的強勢,她沒有拒絕的理由,點了點頭。

夏侯宸滿足的勾起唇畔,橫抱起她,將她塞在馬車裏:“乖一點,回宮等我!”

沒容她再說些什麽,直接命石晏駕車而去。遠遠的,似見到她掀開車簾往回看了看,眉梢揚起的笑,夾著一絲憂鬱,等這一切了結後,他和她,再也無阻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