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十裏,是荒廢的茶館,顯得破敗不堪,門上的牌匾被扔在一旁的雜草從中,兩路持刀劍的侍衛為這黯淡的光景增添了一些不尋常的氣氛,一陣陰霾漸漸彌漫。

他與他,冷冷對峙著,在空曠的茶館前,足足一個時辰,誰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一邊是精兵,一邊是黑驍衛,個個手執刀劍,緊緊盯著兩人,隻等,刀劍出鞘。仿似勝負已顯,黑驍衛不過十餘人,精兵則有上百人。

但,那張俊逸的臉依然麵不改色,沒見到殷翩旋讓他心中很是欣喜,她聽了他的話,乖乖回宮了,可是,心又有點不安,說好讓她等著他的,她會不會一直傻傻的在那裏等他,甚至不懂得合眼?那個女人,說她冰雪聰明,有時做出來的事卻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整整對峙了一個時辰,他有些撐不住了,身上的毒才清,又加上一天一夜的勞累,疲憊的神色已十分明顯,滿眼是紅血絲。

與他比起來,宗城桓也好不到哪去,幾日來算計著這一切,都沒有好好歇一下的時刻,而再見到她,滿心歡喜,更別提合上眼了,隻想帶著她離開,他揉了揉發疼的額角,終於打破沉默的對峙:“皇上為何將我的女人困於你的後宮?”

故意強調的幾個字,倏然讓夏侯宸的臉色沉了下來,心頭狠狠的揪緊,不得不承認,宗城桓的話傷了他,她是屬於他的,毋庸置疑的,即便知道宗城桓隻是說說而已,但仍是極不悅,他不能容忍,尤其是這個男人。他不追究,並不代表他不介意,他介意的,關於她的一切,他都深深介意著。

“朕的皇宮三千佳人,不知哪個是狄丹國陛下屬意的女人,既然陛下想要,待朕回宮後,定與翩兒一起,為狄丹國陛下擇一佳人!”他沒有刻意的回避,反而將她掛在嘴邊,溫柔的、沉痛的傷害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翩兒,是隻屬於他的翩兒!

宗城桓的目光冷冷的沉了下來,到大晉朝一個多月,不可否認,夜夜望著那皇宮,就會想著,他和她是怎樣的溫存,她竟允許他喚她翩兒,這更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瞥見夏侯宸臉上滿足的笑意,他咬牙切齒道:“你真卑鄙!”

竟然以她擾亂他的心思,是,他和她,從來都沒有那麽的親密。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夏侯宸反唇相譏,冷冷道:“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隻有你宗城桓做得出來!可惜,我的翩兒從未將你放在心上!”

深深的打擊,刺傷了他的痛處,他攥了攥拳,仰頭笑道:“難得你的翩兒沒有告訴過你,她是怎樣承歡於我,怎樣在我耳邊海誓山盟的麽?”

“住口!”夏侯宸大聲喝止他,他的話再一次深深傷到了自己,他想去否認,卻又更相信宗城桓的話,她允許宗城桓的侍衛隨行,維護著宗城桓的侍衛,這或許不足於說明一切,但至少告訴著自己,她與宗城桓之間的不一般,何況,她曾想著要離開,不是因宗城桓,又是因何人呢?

宗城桓冷冷的笑了,更加無情道:“不知皇上可知道,亦兒是我取的名,是你的翩兒允許我取的名!”

眸中劃過傷痛,心尖的顫抖在擴散著,他的亦兒,他和她的亦兒,怎會是宗城桓取的名兒呢?

“宗城桓,你激怒我沒有好處!”

“如果讓她在你我之間選擇一個,你以為她會選擇你嗎?你一直都是如此無情的傷害她,如此卑鄙的強迫她,你並不是真心的待她,你隻是喜歡那種征服她的成就感!當初若不是我不願她遭受到傷害、痛楚,早已隨了她的願,殺了她腹中的孩子,否則,又怎會有今日的亦兒?現在的亦兒是屬於我的,是我給了她生命,和你再無關係!”

“宗——城——桓!”夏侯宸的目光更加的冷冽,渾身散發隱隱的殺氣。

“她早已是我的女人,你又何必欺騙自己呢?還有亦兒,也隻屬於我!”

夏侯宸執劍的手因憤恨而顫抖著,青筯爆出,仇恨的目光欲將他洞穿,眸中的殺意愈加的明顯:“不準你再提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從來都不是,亦兒是我的亦兒,我和她的亦兒,與你無關!”

“這次你不會再贏!”宗城桓冷聲提醒他,數千的人馬等在一裏之外,隻要一聲令下,無需多久便能將夏侯宸置之於死地,另一廂,有上萬的士兵隻等著開進,那是趙方的人,無論如何,夏侯宸選擇了到此,這裏便是他的不歸路!

夏侯宸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憂傷起來,從選擇了這條路,他已知道,這條路太難料,但隻要想到,有可能宗城桓帶著她離開,他就不能漠視,他抬頭望了望天際,是皇宮方向,暗吸了口氣:翩兒,等我!

呼,手中的劍直直劈了過去,他不想再等,就讓這一次,痛快的、淋漓盡致的算清他和他之間的賬,完全的算清。

宗城桓迅速避過他的劍,往後急退了好幾步,立定之時撥出劍來:“今日,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總有一人要放手,而放手之人必是那已死之人。

刀劍相擊,十餘個黑驍衛已被攻散開,每一個黑驍衛都遭數十個精兵圍住,孤身奮戰,隻做最後的掙紮。

常笑身上已布滿傷痕,普通的侍衛常服壓根沒有任何的保護作用,衣衫早被利刃劃破,鮮血正從不同的破爛處流出,紅得刺眼,但他臉上剛毅的表情絲毫不磨滅男人應有的氣魄,他拚死而戰,若不能突圍,死的不僅是他!

而,交戰著的兩人,同樣的疲憊,但仍一樣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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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寡不敵眾,縱然他再英明神武,有一些時候,他仍不得不低頭,黑驍衛,僅剩三人,常笑已負傷累累,另兩人,怕是也難於支撐多久,唇畔勾起薄情的笑,他捂著胸口的傷,不深,卻讓虛弱的他無力承受。

他冷冷的看著指向胸膛的劍,劍尖滴著的是他的鮮血:“怎麽還不動手?想要她就必須殺了我,否則,你永遠得不到她,她永遠是我的女人!”

宗城桓一樣沒有占到多少便宜,身上的傷口滲出的血,絕對不少於夏侯宸,隻是,他快了一步而已。

“我說過你贏不了!”

“不要——”

遠遠的喚出這一聲,他手中的劍抖了一抖,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帶著哀求,隨著馬蹄聲而來,他突然覺得奇怪,奇怪於刀劍聲中,他竟然聽得清清楚楚,是她的聲音,她來了!

隻遲疑的刹那,紅衣已到跟前,毫無懼色的抵開他的劍,擋在了夏侯宸身前。

“翩兒!”他柔柔的喚了一聲,毫不在意已靜止下來的刀劍聲,兩手自背後緊緊環住她的腰:“不是說回皇宮等我麽?怎麽不聽話!”

殷翩旋不語,腥濃的血自後背浸透她的衣衫,涼涼的,眼淚便隨著那涼涼的感覺一直往下掉。

宗城桓複雜的望著她,聲音抑製不住的嘶啞起來:“翩旋——”

“你要殺他,就連我一起殺了!”

瞥見夏侯宸眉梢揚起的得意的笑,他的眼神更加複雜:“翩旋,你答應過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你啊!”

“好,如果一切都是因我,就讓我去了結這一切,我欠你的,我用我的命還給你!”

她倏然掙開夏侯宸的雙手,身子直直朝他的劍尖衝去,極快的察覺她的意圖,劍尖偏了一偏,仍是無情的刺穿過她的身子,那唇畔的笑,淺淺的。

“殷翩旋——”夏侯宸無措的將那往下墜的身子抱在懷裏,一手驚慌的掩住她的傷口。

怒吼的一聲,她不悅的蹙了蹙眉,身子似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卻在看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時,心,痛了:“你又凶我!”

“好,好,我不凶你!”夏侯宸緊緊抱著她:“你是不是要把我折磨得瘋掉,是不是非要讓我肝腸寸斷?你怎麽可以如此狠心?”

殷翩旋抬起含淚的眸,凝視著那失神的臉,那清俊剛毅的臉讓她心疼,咽了咽口水:“撤兵好不好?”

宗城桓有些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以這樣的方式求他?是不是下一句,便是,放過她好不好?

那殷切的眼神、那哀怨的眼神,以及那漸漸浸透鮮血的紅衣,他嘴角抽搐了幾下,他能不答應嗎?他隻能,他必須答應她、必須成全她,他輸不起的隻有她。

幾乎是用盡全身氣力,他狂喝一聲:“還不帶她走,你想讓她死嗎?”

夏侯宸深深看了他一眼,抱起她:“翩兒,忍著點,很快沒事的!”

她低低應了聲,默默看著緩緩背轉過身的他,口中一陣苦澀,是她,再一次卑鄙的利用了他的情,低徊了眼肩胛的傷,她賭,隻賭他對她的情:“謝謝!”

以及那說不出口的抱歉,瞥見那背影顫了兩顫,微呼了口氣,抬眸對上那深情的幽眸,水漾的眸,帶著笑意。

“噗”“呼”耳際似有東西掠過,慘叫聲頓起,她尚未反應過來,身子已被他推倒,護在身下,睜大的眼眸順著一旁望去,亂箭交錯,心不由的涼了一涼,眼前突然晃過夏侯澤的臉,黯然笑笑,這其實是一個圈套,不論他和他,誰贏誰輸,都逃不過這致命的圍捕。

“翩兒——”他柔柔的看著她,讓他一直無能為力的她:“你不該來的!你從來就沒把我的話當真!”

她移開目光,看向那同樣臥地的宗城桓,對上那深情的眼神,心又是一陣淒然,他的背部,插著一支箭,不知有多深,但能清晰的感覺得到他的痛。

“翩兒!”夏侯宸不滿的扳正她的臉,沉聲道:“你隻能屬於我!”

殷翩旋淺淺笑了一笑,如果這次,真的無法挽回,那麽就讓她和他一起萬劫不複吧!她柔柔的嗯了聲,在慘叫、痛嚎聲中,再次允了他的承諾。

宗城桓看著她和他緊緊握著的手,沾滿著鮮血,有他的,也有她的,但眼角蘊著幸福的晶瑩,嘴角掛著滿足的淡笑,他突然笑了一笑,不如就這樣吧,陪著他們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