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兒,別動,會沒事的,等我回來!”

那寬厚的身子移開,她隻看到沒有一絲雜質的、蔚藍的天空,手,下意識的緊緊抓住他的手:“不要留下我!”

手,狠狠被握了一下,黏稠的、溫暖的手終將她的手掰開。

眼角餘光瞥見那同樣是極其默契的起身的宗城桓,哀傷的望過去,見他隱忍的拔下插在背部的箭,就那樣回眸凝視著她,薄唇動了動,一句話沒說,隻是堅定的站在他的一旁。

“以你的為人,斷不可能隻帶了寥寥幾個侍衛吧!”

夏侯宸瞥了眼緩緩向他們逼近的士兵,那是趙方的人,先有弓箭手開路,如今盛大開來的,是身著盔甲的密密麻麻的兵士,冷嗤了聲:“雖不及狄丹國陛下的精兵多,但也絕不會太少!”

隻是,他太心急了,忠於他的人,皆在防守著十二道城門,如今夏侯澤必是已掌控著皇宮,他所還能調出的人馬,隻有在洛京城外另一端的黑驍衛,洛京城東北郊的雲逸山莊,算不得遠,但仍需時間,與宗城桓對峙,是在拖延時間,再次往來路看了看,嘴角勾起一絲笑。

宗城桓笑笑,那愈來愈近的馬蹄聲,忽視不得:“皇宮已早控製,都城又遭圍困,你仍能調來人馬,確實令人佩服!”

“隻是不知道,狄丹國陛下遭盟軍背叛又是如何一種感覺?”

“尚不及你兄弟反目來得痛!”

淩厲的,尖銳的反駁,夏侯宸深吸口氣:“他隻是要皇位而已,而,你的盟軍,怕是要的是你的命!”

“盟軍?!”宗城桓冷哼一聲,緊攥了一下劍:“說不定是你兄長一手策劃的,要的不止是我的命,還有你的命!”

“他不會的!”即便他再恨自己,再怨自己,他都不會下毒手。

“不如你我再賭一次,贏的人帶她走,如何?”

“不管是贏是輸,她都隻會跟我走!”

絕對的狂妄、絕對的自信,但他知道,那會是真的,隻是,依然很不願意服輸:“你膽怯了?不敢和我賭?”

夏侯宸回眸瞧了眼微閉著眼眸的她,她的傷尚不足致命,但絕對不能再拖延,深吸口氣:“怎樣賭?”

“看你我,誰殺的敵軍多!”

沒有給他回答的餘地,宗城桓高喊一聲“殺”,已先衝了上去,殺向逼近的敵軍。

夏侯宸看了眼仍毫不畏縮的常笑,那堅定的眼神給了他莫大的心安,無須多說,一個眼神已說明一切,提著劍,兩人幾乎是同時衝進廝殺圈。

一裏外的精兵業已浩**殺來,隻是與趙方的人馬相比,懸殊可見,團團逼近的豈止上萬人,宗城桓越奮力拚殺,心越涼,當初與趙方結盟,明知他不足以全信,但出於私心,仍是答應了,布置了數千精兵,防的是這招,但終究防不勝防!

今日若不能安然突圍,那麽陪上的不止是他的命,還有她的命!

隨著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以及陣陣的烈馬嘶鳴聲,夏侯宸下手更是毫不留情,不由望了眼宗城桓,見他愕然的看向馬蹄聲的方向,微皺了皺眉,順著眼過去,一時竟也晃了神,奔在最前方的是一襲白衣的夏侯澤,而那身後的,不是黑驍衛,而是騎兵。

見夏侯澤勒住馬,高舉著手中的劍,大喊著什麽,但他都聽不見,隻失神的應付著朝他圍攻而來的敵軍。

廝殺聲、血腥味,她的頭陣陣發暈,兩手撐著地想站起身,卻使不上任何的氣力,強掙著眼睛,尋找著奮勇廝殺著的他和他,唇畔掠過無力的笑,最後,目光隻停留在他身上,晃著的銀光刺痛著她的眸,眼瞼沉重合上的最後,眸底隻落入殺進他身邊的一抹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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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的準許,不準死!”

“你是皇上,肩負著大晉朝的興亡,叛軍由你對付,我帶她回去!”

“翩兒,乖乖的,等我回來!”

“如你所願,我撤兵!”……

交錯的影像越來越模糊,想要去辨清那幾個聲音,卻顯得無能為力,耳際隻硬生生的徘徊著那一句“不準死”,不準死,沒有他的準許,不準死,秀眉深深皺起,閉合著的眼,眼球不停的在眼瞼下滾動,他不要她死,她不會死的,她的氣息愈來愈快,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翩旋,翩旋——”

有輕喚著她的聲音,柔柔的,很好聽,模糊中,依然斷定不是他,他隻會喚她“翩兒”,不然便是狂喝著她的名,不是他,不是的。

那擰在一起的眉,皺在一起的臉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再一次將她置於危險之中,先前的傷尚未完全痊愈,又在她身上烙下一個傷口,而是他親手推她走向那條路的,一手探上她的眉心,柔柔的撫平:“沒事了,隻要你醒來就可以見到他了!”

似這句話給了她心安,不多久,她的氣息漸漸平緩,似已沉沉睡去。

李從筠倚著窗,看著守在床前的他,整整一天一夜,他一直在床前守候著,隻等著她醒,其他的,都不在乎了。

如她所料,他去找她了,帶兵出城。當他抱著滿是鮮血的殷翩旋回到景仁宮時,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算計,其實都隻是想要得到她,如若得到天下,失去了她,那會是最深的痛。

碎脆的腳步聲,瞥見顏茹竺掀簾而進,腳步有些蹣跚,愧疚的垂下眸,感覺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似聽見了輕輕的一聲歎氣,咬唇忍住哭泣,忙著上前扶她坐下。

顏茹竺搖了搖頭,嗆然出聲:“你們這是要逼死哀家,是麽?”

皆沉默不已。

“夏侯澤,你給哀家說清楚,這皇位,你到底是搶還是不搶?”兩個都是親生兒子,她的心偏不了任何一個。

他沒應聲,隻默默看著依然未醒的她。

“你倒是說句話啊,若你想要,便要了那皇位,不然,就撤了你在皇宮的人!”顏茹竺冷哼一聲,見他仍不出聲:“哀家不管你如何作想,隨你,但你現在必須離開景仁宮!”

“母後——”夏侯澤痛苦的回頭看著她,淒聲道:“母後,翩旋現在還未醒,我怎麽——”

“她的身份你不是不清楚!”顏茹竺騰的站起身,幾乎是撕破嗓子的喊出:“為了一個殷翩旋,你兄弟二人究竟想要鬧到怎樣?你們是親兄弟,竟然為爭奪一個女人而反目、兵戎相見,是不是非要有一個死在哀家麵前,你們才甘心,才會罷手?”

“母後,此事我自有主張!來啊,恭送太後回長羲宮!”

顏茹竺見宮人應聲而來,氣得身子顫了顫:“好,好,哀家不管你怎樣決定,不管你們兄弟倆要拚出怎樣的你死我活,哀家不管了,隨你們。哀家把話先挑明,隻要哀家有任何一個兒子死了,殷翩旋就必須死!”

她氣衝衝往外走,忽又停下:“把亦兒給哀家找出來!”

夏侯澤黯然坐回床前,理理她鬢角的發,心又一陣戚戚然,當她醒來,讓他如何能開得了口,他如何能告訴她,她的亦兒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