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翌日,林音希從宿醉中清醒,頭疼欲裂,正準備再睡一會,才發現不對勁。
身下的床很柔軟寬敞,絕非在自己那張僅有一米二還堆滿了玩偶公仔的單人**,初次搬入李星家時,她執意要把大床換掉還被罵有病:“林音希小朋友,你已經長大了,一米二的床不嫌小了一點嗎?更何況還放了這麽多東西,你這樣還能翻身嗎?”
林音希好習慣沒有,怪毛病挺多,其中就包括睡覺時喜歡狹隘的空間,喜歡被柔軟的公仔或被子包裹,這樣空****的翻幾個身都不會掉到地上的大床,自己如果清醒著,一定是不會躺上去的。
她迅速地從**翻起,看著房間陌生又熟悉的裝飾,又看看窗外的大海藍天白雲,記憶一點點複蘇,這會兒,她聞著自己身上宿醉的酸臭味兒,真的恨不得掐死自己。
林音希躡手躡腳走出客房,遊艇已經停靠在港口,她正準備悄無聲息離去。沒走幾步,卻看見江照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像是獵人終於等到獵物入套,微微一笑:“要去哪裏?”
林音希麵對他一如往常的沒底氣和拘謹:“回家……今天是周一,要上班,我遲到了。”
“《SHE’S》總編是蘇薇吧,我給她打個電話就好。”江照不像開玩笑,直接掏出了手機,林音希見他已經開始翻電話本,心驚肉跳。
“不用了,江先生。我回去上班就可以。”
“現在趕得及?”
“我自己和人事部請假就可以,不用麻煩你了,江先生。”
清晨的陽光讓這一刻的江照顯得特別溫柔,好像之前的冷言冷語全然不是來自於他:“你昨天可不是這樣叫我。”
難道他喝醉了,不記得昨天自己令他那麽難堪?可是喝醉了,又怎麽記得昨天的事。一時間,林音希也有些搞不清楚,隻能將責任推到萬惡的酒精上:“江先生,不好意思,昨天我喝醉了,如果做出什麽讓你生氣的事情,你多包涵。”
“哦?不記得昨天的事情了。”
她將裝傻充愣進行到底:“不記得了,我做了讓江先生生氣的事情嗎?”林音希覺得江照是不願意將這些難堪的記憶回想一次的,這一頁估計就能這樣掀過去。
萬萬沒想到,江照會將昨天的事情重播了一遍,細節處也沒有放過:“昨天,你把我推倒在地上,強吻了我,而且還表白,一定要我答應和你在一起……”
“停……”
他補充完最後一句:“當然,我見你如此真誠,我答應了。”
見林音希一臉被閃電劈傻了的表情,江照心情大好:“別太感動。”
“江先生。”
“叫我江照,昨天不是叫的挺順口的嗎?”
林音希咽了咽口水,艱難道:“江……照先生。我們不適合。”
江照冷臉看她:“你是覺得我配不上你?還有,我姓江,不姓趙。”
“不不不不,是我配不上你。”
“可我覺得挺合適的。”
江照微笑著看她,林音希卻是膽戰心驚,感覺像是陷入了一個驚天大陰謀裏。她還想為自己昨夜的行為辯解,卻聽江照慢悠悠道:“我單身挺長時間的,最近一直想談場戀愛,身邊也沒有什麽合適人選,除了你就是葉深深,你要是不喜歡我,我……”
“不不不,我喜歡你。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麽地喜歡你。”她忙道。
江照嗤之以鼻:“一點也不真誠。”
林音希翹了一個早上的班,回到辦公室,發現大家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
難道是早上工作太多,自己翹了班,給大家帶來了麻煩?
上學時和人交往不順暢,換了兩份工作,被前同事婉轉提醒過不合群後,林音希縱然不喜歡一大人群喧嘩地吃火鍋,不喜歡KTV的吵鬧,但凡有同事聚會,也會努力去參加適應這個集體,偶爾給大家帶來麻煩,也會帶些小零食分給同事表達自己的歉意。
於是,人際交往能力隻有初中生水平的林小姐咚咚咚下樓給大家買了一堆小零食,沒想到往常爭先恐後像餓虎撲食的同事們,都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啊,小音姐我不吃,胃有點不舒服。”
“謝謝你啊,可是我剛吃飽,好撐。”
“你們老說我胃口大,這次就讓給你們啦。謝謝小林。你們吃,你們吃。”
於是林音希提著一大袋零食不明所以地站在辦公室,若是大家對她懷著敵意還好,她已經習慣,可以坦然接受。現在同事們一臉敬畏,不敢接近,還怕她生氣小心翼翼是什麽意思?
除了小謝——
她在同事們驚奇的目光中,顫顫巍巍伸出一隻手在林音希的袋子裏摸了個酸奶,又摸了一包餅幹,然後像老鼠一樣飛快逃竄到角落裏,窸窸窣窣地吃了起來,卻始終不敢抬頭直視她的目光。
這估計就是吃貨的力量。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所有人都走了,吃人嘴軟的小謝將林音希拉到了陽台,哭喪著臉:“對不起小音姐,前些天你冰箱裏的黃桃罐頭是我吃了。”
“哦,這個我知道。”偷吃還明目張膽將包裝扔在辦公桌前的垃圾桶,也隻有小謝了。
“我老是偷懶不校對,讓你幫我校對是我的錯。”
“沒事,我原諒你。”
小謝抓著她的胳膊越發用力了:“你確定你真的原諒我,無論我做什麽都不會生氣?”
林音希點頭,想著小謝除了貪吃一點也沒啥毛病,應該不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沒想到,小謝深吸了一口氣,提高了分貝:“早上江先生給蘇總打電話然後蘇總不在我就順手幫他接了電話,他幫你請了假,我一吃驚也沒注意到自己是在辦公室就嚷嚷開來了,一傳十十傳百,現在我們整層樓都知道江總和你關係匪淺,親自打電話給你請假,說你昨晚喝多了。”
林音希眼前一黑,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栽倒,還好小謝扶住了她。
她以為江照隻是開玩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打電話給蘇薇請假。
她拍拍胸口,自我安慰:他肯定隻是鬧著玩,新鮮勁過去了,就忘記這回事了。
2
她沒想到,打電話到辦公室請假隻是個開始。
翌日,她剛進了辦公室,發現辦公桌上放著一束超大的嬌嫩欲滴的玫瑰,見林音希來,圍觀群眾都擠眉弄眼散開了,剩下小謝正念念叨叨的數著:“56、57、58……哎呀,誰呀,別鬧。我剛剛數到哪裏來著?”
林音希看著自己莫名其妙被打了一下的手背:“誰送你這麽大束的花?”
小謝似乎才回過神來:“啊……小音姐,不是啊,是你的花。我數了好幾次,都數亂了,目測了一下,應該有99朵。”
林音希有個不好的預感,果然一看花上別著的卡片,江照兩個大字龍飛鳳舞,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這是林音希第一次收到花,但她看到這捧花卻沒有半分欣喜,反而覺得苦惱,索性將它抱到身後的置物架上,小謝看著她,欲言又止。
“小謝,怎麽了?”
“沒事沒事,小音姐你忙吧。”小謝擺擺手忙往自己的座位走。
一整個上午,林音希都無法靜下心來,文檔開了三個小時,欄目稿卻半個字沒寫下來。
她能感覺到許多目光隱晦地落在自己身上,可奇怪的是,她卻沒聽到有人在討論江照與她的事情,除了劈裏啪啦的打字聲,文件的翻閱聲和各個電腦傳來的聊天軟件的聲音,她什麽也聽不到。
很平靜,平靜得令人覺得詭異。
沒人提起不正好嗎?林音希落個耳根清淨,但坐了一會兒,又不禁想起那個人。
江照,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難不成真的喜歡自己?
這個渺小的想法剛從腦裏冒了頭就被她狠狠地掐滅,前兩天他還對她橫眉豎目,怎麽可能才幾天時間就完全轉變了想法呢?
這些年來,林音希始終活得戰戰兢兢,如果此時天上會掉下東西來,她想一定會是鳥屎,而不是餡餅。
她這邊還在心煩意亂,那邊公司的內線電話就響了,隻是她沒想到會是李星,兩人向來沒有工作交集,李星每天都會找她,隻是每次都是用qq,巨大的咆哮體帶上猥瑣的表情。
“林音希同學,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此時她的聲音聽起來特別嚴肅。
林音希也隨著緊張起來:“沒有啊,怎麽了?你找我有事?”
“你真的沒有什麽事瞞著我嗎?虧我當你是朋友,在你無家可歸的時候收留你住我家,沒想到你竟然這樣對我!”李星卻不明說,隻是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你不要這樣說,李星,你是我的朋友,我最好且唯一的朋友。你這樣說我很惶恐,有什麽事你直接說好嗎?是不是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
聽到林音希緊張焦灼的聲音,李星終於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哈哈哈瞧你嚇成這樣,我和你開玩笑的啦。誰叫你拿下江照即將成為我的老板娘也不和我講。”
“你說什麽?”
“咦……難道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江總,我的頂頭上司江總經理讓我在銀河定個位置,約你中午一起吃飯。”
遠洋集團位於南澤互聯網園,財大氣粗盤踞了一整棟大樓,光是員工餐廳就占用了一層,並分成九個餐廳,分別以銀河和八大行星命名,刷卡就餐,其中銀河是高層餐廳,普通員工卡沒有權限。
“聽說銀河每天供應挪威三文魚,還有神戶牛肉。”“你知道銀河有三個主廚不?好像是從不同國家的米其林餐廳挖來的!”“啊,你聞到了嗎?這香氣,一定是佛跳牆,這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小謝是個吃貨,每每經過銀河都要拉著林音希意**一番,以至於林音希對銀河有了莫名的向往。
而等到她真正坐到了這裏,卻是坐如針氈,看著小謝心心念念的三文魚,卻是無從下咽。
反觀江照,似乎半點沒察覺到她的不自在:“愣著做什麽,怎麽不吃?”很快,他一臉恍然:“我知道了,你是想讓我給你夾嗎?早說。”
林音希看他認真的表情,相信這是他會做的事情,忙道:“不用了,江先生,我自己來。”
“不是說叫我江照嗎?那天晚上不是叫得挺順口的。”江照沒有刻意降低音量,銀河相比別的餐廳人要稀少,所以相對安靜,這話一落地,林音希感覺連服務生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滿了深意。
“好吧,江照,請問今天找我來有什麽事?”
她的話硬邦邦的,戳得江照不由得放下了筷子,無辜而不解:“難道男朋友找女朋友吃飯也不行嗎?”
“不是,我……”
“還是說你那天是騙我的,你一點也不喜歡我,也不想成為我的女朋友,不想和我在一起?”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在他清澈的眸子裏,林音希隻看到自己一臉慌亂。
“不是……”
江照一臉理所當然:“既然不是,那我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來,這北極貝很新鮮,你多吃點。”
他的聲音低沉,充滿了蠱惑力,林音希認真一想,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她盯著江照夾到自己碗裏的食物,決定先吃了再說,誰知道,北極貝剛放進口中,一股辛辣的味道自喉腔往天靈蓋直衝,嗆得她不停地咳嗽,連眼淚都忍不住流出來。
看著她咳得驚天動地,江照急忙給她遞了杯水:“我沒想到你不能吃芥末,不好意思,快,喝口水簌簌口。”
林音希猛地灌了一口,卻咳得更厲害了,江照見狀,忙接過杯子一聞,很是無辜:“我拿錯杯子了,這是清酒。你沒事吧,來,喝口水,這杯真的是水。”
他的語氣真誠,林音希卻清楚地明白,他是故意的。
這麽一下子,她在他手上吃了兩次虧,可當他把杯子遞給她的時候,林音希還是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
這一次,真的是水。
冰涼的**衝走了喉間的辛辣,不適一點點減淡。
就算他遞過來的是毒藥,她也會毫不客氣地喝下。
當然,江照並不知道,這會兒,他正在為自己這無聊的惡作劇得逞而得意洋洋。
3
《SHE’S》編輯林音希正式晉升為江總經理的女朋友之後,生活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一些變化。
例如,她的資曆不高,每次欄目和選題都是老編輯挑剩了把最無趣最難做的丟給她,現在每次選題大會,再也沒有人會將她的選題頂下去。
例如,以前每次外出采訪,攝影師和機器都是哪個有空帶哪個,現在則是配備給她編輯部裏最好的攝影師,機子和鏡頭更不用說。
例如,原本和她關係不算親近的同事,越發變得陌生拘謹,隻要她一出現,原本還在聚在一起說話的小團體會突然一哄而散,她越發無法融入。
例如,隻要一踏進公司的大門,就能感覺許多人在自己的背後指指點點,時常聽到“原來就是她啊”、“不會吧”之類的聲音。
再例如,時不時會有人到17樓晃悠,假借工作之名,順便參觀一下她。
這樣的變化讓林音希不適應,且誠惶誠恐,感覺一下子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最誇張的一次,是她乘電梯,忽然有人問她:“你是林音希?阿照的女朋友?”
林音希覺得這個聲音特別熟悉,像是在什麽時候聽過,仿佛來自遙遠的記憶深處。她回過頭,卻發現對方是陌生的,那是名年約四十的女性,穿著職業套裝,畫著精致的妝容,表情刻板嚴肅,一看便是在職場叱吒風雲的位高權重者。她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是點點頭朝她問好,對方也不介意,沒有再探究的意思。
末了她出了電梯,小謝才和她八卦:“你知道那是誰嗎?”
林音希搖頭。
“江亞男,遠洋旗下西尚傳媒的老總,有名的鐵娘子,說一不二,你看得出她五十多歲了嗎?”
林音希一愣:“我以為她也就四十來歲。她也姓江……”
真不知道小謝從哪裏打聽來的消息,對遠洋每一個高層如數家珍:“沒錯,她就是江照的姑姑,江麒麟的妹妹,也是遠洋的股東。”
林音希卻在這個時候想起了傅見西。
雖然與江亞男隻是一麵之緣,但是她帶來的壓迫感卻是難以忽視,很難想象,她的兒子是那樣隨性親和。
與江亞男電梯偶遇之後,林音希一直戰戰兢兢,就怕走在路上忽然被某個江家大人物請去喝茶,然後丟給她一張支票讓她滾蛋,離開江照的身邊。
李星問她:“如果遇到這種事情,你會怎麽辦?”
“我會低眉順眼接過支票,響亮地應一聲沒有問題。”
林音希已經思考好怎麽回答,但十分令人失望,這樣的事情過了整整半個月都沒有發生。
這半個月,林音希過得簡直是水深火熱。
除去江照出差、有應酬外,每天中午她會準時收到他的微信讓她到餐廳陪吃飯,從銀河到八大行星,江照都帶她吃了個遍,為她拉了不少的仇恨,連李星都說她像古代蠱惑帝王的奸妃。
這其中的苦和痛,隻有林音希知曉。
他會在用餐時為她布菜,會將花與禮物送到辦公室,會在下班時候開車送她回家,有時候他不出差,會有司機等在樓下。在外人看來,江照溫柔帥氣多金體貼,林音希是上輩子拯救了整個銀河係才能得到江照的青睞。
但這些都隻是假象。
江照有一種奇妙的能力,每次他為林音希夾的菜一定是她不喜歡吃的,偏生他就無辜地盯著她看,仿佛她不吃下去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還有一次他給她點了一杯果汁,明明是芒果汁,卻不知怎麽混進了西柚,她對西柚過敏,吃完不到兩個小時就起了一身疙瘩。
更恐怖的是,他每一次送來的禮物都是味道奇怪的零食,要麽就是恐怖音效的音樂盒,會電人的口香糖和突然彈出小醜的薯片罐,成功將她嚇了一跳後,江照會打電話來關心:“你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喜歡”兩個字的林音希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江照聽著她語氣裏的顫音,覺得無比舒暢:“那就好。”
接下來,各種小學生一樣的惡作劇持續不斷。
她後來婉轉拒絕過:“你不用一直給我送禮物。”
“你是不喜歡嗎?你不是說過喜歡我,既然喜歡我,我送的任何一切你都會喜歡才對?難道你是騙我的?”江照語氣幽幽,就像在聲討一個欺騙人感情的負心漢。明知道他是故意而為之,林音希仍是無可奈何,拒絕的話就卡在喉嚨裏,於是他送的禮物一次比一次驚悚。
除此之外,江照每次送她回家都會迷路,從公司到家不過是半個小時路程,他每次都能因為迷路而開了整整兩個小時,每每都要林音希提醒他走錯路,再重新繞回去,結果下一個路口他又走錯,無論是汽車導航還是手機導航,已經標明了路線叫他左轉,他卻將方向盤打向了右邊,若不是他一臉認真與懊惱,林音希幾乎要懷疑他是故意的。
他們是那麽地靠近。
每一天都會見麵,像普通情侶一樣,一起吃飯一起上下班,每日都有鮮花與禮物。
可他們又是那麽的遙遠。
他們未曾約會過,未曾一起看過電影,未曾深夜聊天徹夜未眠,更未曾深情地擁吻過。
整個遠洋都在傳頌著江照與她的故事,典型的灰姑娘與白馬王子的結合,而她卻始終看不透江照,有時候覺得他很近,有時候又覺得他很遠。
她不僅不快樂,反而越來越惆悵。
李星十分不理解:“你看,你已經得到了江照,打敗了葉深深,不僅是她,全公司的女人都將你當成了紮小人的對象,你到底在憂愁什麽?”
“他這是在惡作劇,很快,新鮮勁兒過去了,他會厭煩。”林音希很清醒,她知道江照不可能喜歡自己。
“鑽石看多了,玻璃才新奇。就是因為他身邊優秀的美人兒多了去了,突然出現你這麽一個清湯掛麵一下子覺得眼前一亮。你不要想那麽多啦,有時間想那麽多,還不如想著怎麽抓住江照的心。雖然我是很怕他啦,但是不說他是遠洋的太子爺,光是他那一張臉,他的八塊腹肌,和他在一起你都賺大發啦!”
林音希重點亂了:“你怎麽知道他有八塊腹肌?”
“有一次他在休息室換衣服我不小心瞄到的,沒想到boss是傳說中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
4
林音希與李星正在談論江照,殊不知自己也正在被人評頭論足。
又是一周一次的家庭聚會,江照一回到悠山郡就發現一屋子的女性生物都齊刷刷地朝自己望了過來。
遠洋集團江麒麟江老爺子有四個女兒,分別為東南西北,基本都是巾幗不讓須眉。江照與四個姐姐年齡差距甚遠,與最小的江北也有五歲的差距。因為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又是老來子,所以幾個姐姐都對她尤為寵愛。
但這天,江照一進家門,明顯感覺到這幾道目光都與往常不同。除了遠嫁法國剛回去的二姐,這會三個姐姐都回了家,加上他媽與姑姑,密密麻麻的一群人都盯著他看。
四姐江北剛新婚,還處於蜜裏調油時期,見江照回來,竟顧不上等他坐下,直接道:“阿照,聽說你最近和公司一個小職員在一起了,談戀愛了?怎麽沒帶回來家裏看看?”
江照還沒說話,向來最囉嗦的三姐江南又搶過話題:“是什麽樣的人得到我們阿照的青睞?長得好看嗎?性格好不好?溫柔不,家裏兄弟姐妹多少人……”
“別嘴上沒把門,媽媽和姑姑還在這,免得她們當真了。外麵的人不知道,我們自個兒家裏人還以訛傳訛?”大姐江東性格強悍,與姑姑江亞男如出一轍,原本也在遠洋上班,結婚後出來單幹,現在南澤最大自營式電商企業的CEO,性格強悍,不苟言笑,幾個妹妹對她又敬又怕,當即就閉了嘴。
江照倒是不怕江東,也是唯一一個敢和她開玩笑的:“大姐你這總裁架勢可真足,一下子把三姐四姐定住了,謝謝大姐了,要不我還得花時間編故事。”
江東被這麽一說,黑臉裝不下去,一下子笑出聲:“你啊!”不過很快又嚴肅起來:“最近,你是怎麽回事?”
江照聳聳肩,並不回答姐姐的問題,隻是走到母親身後:“媽,你累不累,我給你捏捏肩膀。”
坐在沙發的另一端的江照的母親姚秋雲。姚秋雲出身書香世家,早年不顧家人反對嫁給了一窮二白的江麒麟,陪著丈夫奮鬥,也吃了不少苦,將近四十歲才生下江照,現在已經是鬢角斑白,她身體不大好,早年又受過驚嚇,這些年一直坐著輪椅。但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是穿著老式的旗袍,頭發梳成髻,看起來優雅恬靜,有種超脫歲月的美麗。
此時,她溫柔地看著兒女們鬥嘴,也不去打斷。江照借自己躲避姐姐們的追問,她不是看不出,隻是阿照小時候吃過苦,她對他向來有求必應,雖知道這樣不好,但見他專心致誌給自己按摩,心都軟了。在她看來,江照與誰在一起都好,無論貧窮富貴美與醜都無關緊要,她從來就不看重門第,隻看重一點——江照喜歡與否。姚秋雲本身話就不多,明顯看出小兒子不願提這事,索性閉口不言,讓他與江東將話題帶到遠洋的股價上。
原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結果到了吃飯時間,江亞男又忽然發難:“阿照,你與那個女孩,是叫林音希是吧?是否在公司過於高調了?”
話音剛落,江老爺子便望向了幼子,目光帶著審視,姐妹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搭腔。
如果說江家姐妹對大姐是又敬又愛,對父親江麒麟親近不足,害怕有餘,包括江照。其實,江老爺子心寬體胖,長得慈眉善目,像西遊記裏的彌勒佛,對員工也是友善可親,在公司頗有聲望,唯獨對兒女嚴厲,江照與幾個姐姐從念書起,便要自己負擔學費,進入遠洋亦是從底層職位開始打拚,稍有行差踏錯便會被父親責罵,用老爺子的話說:“現在被我壓製,總沒有某一天爬到高處再被別人推下可怕。”
江照筷子一頓,但麵上還是不露聲色:“姑姑也知道她的名字,是我做得不夠妥當,遠洋人多口雜,我下次會注意。”
“這個女孩可真了不得,這才幾天,就把我們阿照迷得亂了腳步,是不是要帶來給我們大家看看?”
“才在一起不久,我想等穩定了,再同大家說。”江照回答的是姑姑,看的卻是父親。
江麒麟也是年輕過來,也沒放在心上,隻是提點了兩句:“工作歸工作,感情歸感情,公司這麽多雙眼睛盯著看,你做什麽事都要自己掂量一下,什麽是該做,什麽是不該做,我想你知道。”
江照應了一聲是,見傅見西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聳了聳肩,低頭吃飯。
但江亞男似乎對林音希特別好奇:“那個女孩是什麽人,你查清楚了嗎?阿照,不是姑姑囉嗦,姑姑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怕你又遇到了一個像陸佳爾一樣的女人,現在想起我都覺得可怕……”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整個餐桌的人臉色都變得難看,連姚秋雲都放下了筷子。
“媽媽,我認識她,那個女孩是個好女孩。”傅見西向來少出席江家聚會,在餐桌上話也比往常要少得多,沒想到這會兒竟主動開口為林音希說話,不僅是江亞男,連江照也朝他側目。
“連你也認識她?見西,你是怎麽認識她的?很熟嗎……”江亞男這會兒也顧不上江照,對準了自家兒子。
“夠了。”江麒麟終於出聲製止了這場混戰:“食不言寢不語,吃飯了。”
江照心裏明白得很,若不是姑姑將矛頭對準了傅見西,他才不會出聲製止。但江照早就過了那個與表兄弟爭風吃醋的年紀,父親的做法也不會再令他難受抑或是失望。
江照默默吃完這風起雲湧的晚餐,默默地將這筆賬記在了林音希頭上。
“阿嚏。”
林音希又打了個噴嚏,將正在與許碩視頻的李星嚇了一跳:“你感冒了?”
“沒有呀。”
“沒有怎麽打噴嚏,去買點藥預防一下。”
林音希想想也是,反正藥店也不遠,便換了雙拖鞋,家居服都沒換,就下了樓。
結果剛走到小區門口就接到江照的電話:“你在哪裏?”
林音希一頭霧水:“在家裏。”
“過來。”他的語氣聽起來不算很好。
林音希與他相處多了,漸漸發現他與遠洋員工口中充滿紳士風度的“江先生”相差甚遠,脾氣絕非算不上好,還有點怪,所以她也不敢反駁,小心翼翼道:“那你在哪裏?”
“我要是知道在哪裏,我還要你過來?”
“可是你不說你在哪裏,我怎麽過去?”
“你不是我女朋友嗎?你不是喜歡我嗎?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林音希欲哭無淚,她隻是一個平凡人,又不是哆啦A夢有任意門。即便有任意門,她不知道江照的具體方位,估計也是難以發揮效用。
“那你說說身邊有什麽標誌性建築?”
“哦,有很多樹,還有一個很小很小的便利店,我剛剛在那裏買了水。方圓五百米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建築了。對,這裏離海邊應該不遠。”江照懶洋洋的,好像一點也不為自己迷路發愁。
林音希這下真的無言以對。
最後還是靠著聊天軟件裏的位置實時共享,林音希才找到了江照的具體方位——江照去了海邊,沿著沿海公路回城,卻拐錯了路口,將車開到了郊區,差一點就出城了。
林音希穿著一身家居服和拖鞋,目的地又是如此遠,出租車司機幾乎以為她要將自己騙去深山老林然後對自己劫財劫色,但想到時間尚早,對方的家居服之下似乎藏不了什麽兵器,又是一個弱女子,才戰戰兢兢開著車出了城:“郊區可不太平,晚上沒幾個司機願意出城的,回城肯定還是空車,像我這樣的好心人可不多。當然,我也不多收你錢,照著打表器就是,誰叫我是好人呢?”
林音希道了謝,導航上兩個小綠點越來越接近,等到它們緊密地依靠在一起的時候,她卻沒看到江照往常開的那輛車,而是一輛黑色的布加迪,車窗閉合,她一時也看不清車裏的人。但她可以肯定那是江照,隻有他才會將車開到這荒無人煙滿是荊棘亂石的小道。
她付了錢,司機咬著牙沒說話,一臉痛心疾首:有這麽酷的跑車還打的,有錢人真任性。
走近一看,果然是他。
林音希敲了敲車窗,車裏的人緩緩抬起頭,看到她,目光裏滿滿的嫌棄。
“你是去參加睡衣趴嗎?”
還不是你十萬火急把我叫來。林音希撇了撇嘴,看到江照挑眉,沒有將話說出口,而是道:“你總是迷路,為什麽不讓老張跟著。”
老張是江照的司機,除去應酬和公務,江照都是自己開車。他看向她:“司機也有自己的私人時間。”
林音希猜他是不喜歡有人跟著,也不好說什麽,隻是小聲嘀咕“可你總迷路。”而且為什麽有人看不懂導航,現在科技這麽發達,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麽生存下來的?
江照斜睨了她一眼,讓她活生生將後麵的腹誹都咽了回去,林音希正準備指引他將車開出去,江照卻沒有動彈,隻是問她:“你會開車嗎?”
“有駕照,但是不常開。”
江照直接打開車門,和她換了位置:“來,你來開。”
林音希看著他的豪華跑車,完全不會操控,隻能道:“我不會開這麽高級的車。”
“沒事,平時怎麽開就怎麽開。”
這一夜的江照看起來十分不對勁,借著清冷的月光,林音希從他臉上發現了一絲疲倦與失望,交雜在他分明的輪廓上,她的心房猛然地被撞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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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以蝸牛般的速度緩慢地沿著小道移動,江照在副駕駛上閉著眼補眠,對她的車技不發表意見。
來時坐在後座,並未察覺此路偏僻,這會兒起了霧,車燈冷冷一照,像是駛入了一個虛無混沌的夢境裏。
太安靜了,以至於林音希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怎麽開到這邊偏僻的地方來?”
她隻是想隨便說些什麽緩解這沉重的氣氛,沒想到江照卻認真地回答了:“我經常做一些混亂的夢,有時夢見在海邊,有時夢見在深山老林,有時候夢見在一些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像是鄉下,可我從來沒去過這些地方……怎麽了?”
林音希狠狠地一踩刹車,饒是江照綁了安全帶,還是忍不住朝前傾了傾身子。
車子熄了火,林音希滿臉都是汗,似乎被嚇著了,江照看著她的劉海黏在汗津津的額頭上,這會兒也覺得她沒那麽可惡了:“幹嗎忽然停車?”
“我說了我不怎麽會開車。”
“剛剛不是開得很好。”
林音希不說話,隻是內疚地垂著頭,江照也沒將話說死,隻是道:“休息一下吧。我頭有點疼。”或許是夜太安靜,或許是身體不適,讓他忽然想說些什麽:“我小時候受過傷,有時候會頭疼。”
“為什麽會受傷?”林音希的聲音在這一刻聽起來非常奇怪,若是江照細看,會發現她全身都在發顫,可他閉著眼,並未察覺。
江照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就是受了傷,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
林音希轉過頭去,他的臉隱匿在陰影中,像匣子裏的珍珠,帶著神秘的**力,她難以自製地伸出手,指尖幾乎就要觸碰到他的臉頰,甚至已經感受到他的體溫,可她又飛快地收回手,發動汽車引擎。
江照睜開眼,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車裏好像有蚊子。
餘下的路程兩人都沒說話,林音希將車開到了江照公寓樓下便下車,準備打的回去。
她的背影看起來單薄又脆弱,江照本想送她回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林音希卻是落荒而逃,走得更快。
或許是這夜的霧氣太過潮濕溫暖,以至於他衍生了“她似乎喜歡我”的錯覺。
但這微妙的想法隻在腦海中存活一秒,很快被他摒之腦後,這或許又是她的新把戲,也不知道騙過了多少人,可別真的上當。
思及此,江照直接將鑰匙揣進兜,上樓。
對於林音希買個藥消失了好幾小時這件事,李星並未察覺。
林音希進門的時候,她還在和許碩視屏,聽見門發出響動,說了一句“你回來了”又轉頭看手機。兩人也沒說話,一個在做實驗,一個對著文檔劈裏啪啦地打字。
明明是各做各的事情,視頻卻仍舊開著,偶爾抬起頭來,相視而笑,又低下頭兀自忙碌。
這是他們每天都會做的事。
林音希不曾認認真真地戀愛過,所以,她看著李星與許碩,有些羨慕,也有些無法理解。
李星聽見她的關門聲,將手放在了嘴邊,刻意壓低聲音:“噓,他在做一場重要的實驗。”
林音希看著她緊張的模樣,不自覺跟著放低聲音:“你也不要影響他嘛。”
李星已經從電腦前走到了她麵前來,說話依舊輕聲細語:“雖然我不能幫助他完成實驗,但我看著他,就覺得安心。喜歡一個人啊,就是恨不得每天與他在一起,知道他在做什麽,有時候就是什麽都不做,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都覺得快樂。”
這種快樂,林音希並沒有。
喜歡一個人,對她來講,是焦慮的,煎熬的。
她一整個晚上都在想著江照那幾句話,翻來覆去,輾轉不得眠,將將睡下,鬧鍾又突然響了,該上班了。
到了公司還沒坐穩便又被叫去開會,蘇薇直接給她分配了任務:“上個月傅見西的那期采訪反響很熱烈,很多讀者都說對童夢很有興趣,恰好童夢開發的是大人玩的時尚的玩具,你再做個策劃專題,響應一下我們這期的‘永遠年輕’的主題。”
“好,我下午就聯係一下童夢負責人。”
散了會,會議室的人走了七七八八,隻有三三兩兩還在收拾東西的。林音希見蘇薇看著自己似是有話說,以為她對自己不放心:“蘇姐,我會好好把專題做好的,相信我。”
林音希是蘇薇一手帶出來,知道她做事認真,便點點頭,又道:“最近公司的風言風語你不要理會,好好工作就是,過段時間就會平息。”
見林音希頓在原地,蘇薇還以為自己話說重了,但林音希想的全然是另一回事——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到“江照”這個名字了。
從小到大,這個名字總是縈繞在耳邊,毫無預兆,如影隨形,吃飯時會聽見,洗澡時會聽見,有時候在考試,這個名字也會突然乍現。進入遠洋後,更是時不時都能聽到,她已經學會了過濾的本領,這邊聽著別人窸窸窣窣說著八卦,那邊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
而這些天,耳邊卻突然安靜下來,這種情況很多年前也有過,但後來林音希才知道,那是因為江照出了國,而現在,他們身處同一棟大樓,她卻聽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從前所渴望的成了現實,她卻不覺得開心,反倒是悵然若失。
自傅見西生日之後,林音希一直沒再見過他。
一方麵是因為兩人都忙,另一方麵則是她有意識地逃避傅見西,畢竟在人家生日會上喝多了,還發酒瘋並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林音希對著傅見西,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心虛感。
這個下午,她帶著攝影師又一次來到了童夢,拍照,采訪,了解每個玩具和設計師背後的故事,與傅見西也是簡短地打了招呼,沒有寒暄幾句就開始工作。待到她忙完,已經是幾個小時後的事情,她邊收拾東西,邊感謝童夢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正準備離開,傅見西卻剛好走進來。
“一起吃個飯?”
林音希想也不想就拒絕:“我還有事。”
“有事也要吃飯。”
她一時間沒想到理由拒絕,傅見西又揶揄道:“難道你和阿照在一起了,連我和一起吃餐飯都不願意啦?要不,我叫上阿照,我們一起吃飯?”
眼見他要拿出手機打電話,林音希急忙阻止:“別別,我們一起去就好,你等一下,我還要回公司一趟,我們約個地方,等下我過去。”
“我送你。”
攝影師是個會來事的,見林音希有約,忙道:“我把器材送回去就好,小林你有事就先走,沒有關係的,我一個人可以。”
於是,林音希坐上了傅見西的車。
他問林音希:“去饕客如何?上次你說蟹黃包好吃。”
林音希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還記得。上次在饕客,她覺得蟹黃包挺好吃,便多吃了一個,後來才知道,那蟹黃包所用的蟹肉,是當天早上才從澄陽湖撈起來的螃蟹,坐了好幾個小時飛機抵達,怪不得如此鮮美。
往饕客的路上,有些堵車,路燈次第亮起,輝映著街邊的霓虹。
因為塞車,整個城市都顯得焦躁,一聲接一聲的汽笛此起彼伏,傅見西倒是氣定神閑,手握著方向盤,看不出一絲焦慮的模樣。
好像從他們第一次見麵,他就是這樣。
平靜,溫和,又友好。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任何一個人,他都是一樣的態度。
你說的話,他都不會懷疑。你不願說的,他永遠不會問。
這半個小時的車程裏,傅見西並未提起江照,直到到了饕客門口,他才道:“我和阿照去澳洲之前便認識老郭,那時候他因家庭變故而落魄,知道他有這麽一門手藝,阿照便出錢給開飯館,澳洲回來後,蒼蠅小館變成了饕客,老郭非要分一半股份給阿照,阿照拒絕了,隻是要求,無論時候什麽來吃飯,都要老郭親自下廚。”
林音希並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故事。
這樣的江照,是她從未聽過的,陌生,於她來講,卻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傅見西的聲音卻忽然頓住,林音希正想問怎麽了,卻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涼亭。
“見西,我和朋友來吃飯,聽老郭說你帶著個漂亮女孩來了,可被我抓到了吧……”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愣在門邊。
6
林音希怎麽也沒想到,吃個飯也能碰見江照。
兩人一個在外,一個在內,大眼瞪小眼,唯獨傅見西最鎮定,似乎不曾發覺兩人之間的暗湧如潮,坦然自若:“《SHE’S》給我們做了一個獨家專題,工作完,我便請音希吃個飯。你怎麽來了?要不和我們一起吃?”
江照暗暗瞪了林音希一眼,轉頭麵向傅見西已是帶著笑。
“不了,我和幾個董事吃飯,你們吃,我就是過來打個招呼。”
除了眼神的交流,江照與林音希還沒對上話,他剛關上門走,傅見西便道:“我怎麽覺得你們兩個有點兒不對勁。”
“哪有,是你的錯覺。”
“那你為什麽一直在夾空氣?”傅見西憋著笑,終於忍不住提醒她。
林音希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筷子並沒有伸到盤子,對著空氣夾了又放。
得知江照與自己僅隔著數個涼亭,林音希的心情很微妙。涼亭與涼亭之間雖有間隔,但畢竟沒有完全阻斷,那邊的說話聲時不時傳過來,雖聽不清內容,但聲音卻是不小,偶爾還伴隨著江照一兩聲笑。
可為什麽,她現在完全聽不到與“江照”名字有關的談話了呢?
她心不在焉,連傅見西與自己講了什麽都未曾聽清,答非所問幾個來回後,傅見西無奈道:“阿照出現後,你的心就飄到那邊了。”
“不好意思,我隻是有點累。”
“來,多吃點,你吃得太少了。”
林音希匆匆吃完飯,不想與江照碰頭,借口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結果出了洗手間,明明還在吃飯的江照卻倚著廊柱和傅見西正聊著天,見她出來,傅見西道:“阿照說送你回去,我就不和他爭了。關於專題策劃,要是有什麽問題,歡迎隨時與我溝通。”
林音希壓根沒有商量的餘地,因為江照已經拉住了她的手,這在傅見西看來是十分親密的舉動,隻有林音希知道,江照用的力氣有多大,握得她手腕生疼。
等傅見西走了,江照還沒有放開的意思,隻是看著她,像在審視犯人。
林音希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麵對江照的目光,還是習慣性的心虛,又不明所以,怕他尷尬,隻好認真地與他大眼瞪小眼。
江照盯著她看得自己眼睛都酸了,她依舊沒有坦白從寬的意思,隻是先移開目光便代表示弱,在他的字典裏,從來沒有這個詞,隻好繼續與她對視。
林音希見他眼角有淚,慌了:“你怎麽哭了?”
江照一驚,一模,果然瞪人也是門技術活,他竟然瞪她瞪出了眼淚。
一破了功,就難以再故作神秘。
他驀地放開林音希的手,纖細的手腕被他攥出了幾道紅印,但他並不覺愧疚。
“我們還要在這裏站到多久?”林音希整整背包的帶子,忍不住問。
江照深吸了一口氣,俯視著她,語氣帶著不滿:“林音希,你未免太不夠專心了。”
林音希訝異,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江照看她還在無辜,還是將話語挑明:“你說喜歡我,想要與我在一起,現在滿足你了,你又跑去找傅見西做什麽?你對他又帶著什麽目的?三心二意的人最後什麽也得不到的。把你的小心思都收起來,不要再三心二意,小貓釣魚。”
像是被一頭冷水當頭淋下,林音希冷得發抖。
她有好多的話想說,比如今天與傅見西見麵不是自己刻意安排,完全是工作原因;比如我最初接近傅見西是為了你,但我現在已經把他當成朋友,並未想過從他這裏得到什麽;比如我出現在你麵前,從來就沒有想過從你這裏得到什麽,無論是金錢,名利,亦或是愛情。
太多的語言在心頭翻滾著,但對上江照澄澈的雙眼,她卻什麽都說不出,低聲應了一句“我知道了。”
江照以為她會反駁,與自己展開辯論賽,他甚至已經想好怎麽回答,就等堵住林音希的嘴,狠狠地讓她羞愧失望抓狂,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回答,猶如一拳打擊了棉花裏。
他的舌燦蓮花,在林音希麵前從來沒有發揮的餘地。
“你難道沒有什麽說的嗎?”
“沒有。”
“我給你一個辯解的機會。”
林音希終於忍不住抬頭看奇怪的江照,想問他今天為什麽這麽奇怪,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但想到他原先的勸解,還是將話咽回肚子裏。
“我沒有什麽想要辯解的,你說的話我也都會放在心上。”
這是江照想要聽的答案,但是他想要的是她在與他展開激烈的對抗後被他擊退後真心誠意的回答,絕非是她現在一臉委屈的小媳婦樣,可他又不能說你快來和我吵架,隻好憋屈地走向自己的車。
待他上了車,等了好一會,林音希還是沒有上車,他往後視鏡一看,林音希已經快走到了公車站,急忙喊住她:“你去哪裏?”
“回家呀。噢,不好意思,我忘記和你說一聲,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回答她的是江照惱羞成怒的跑車悅耳引擎聲,汽車尾氣及灰塵。
作為一名合格的追求者,雖然已經晉升為女友,林音希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
江照和她在一起,大概就是出於一種“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心理,他不清楚她的來意,索性就將她拘在身邊,時刻觀察,好在風吹草動之際就能實行最佳解決方案,將苗頭扼殺在搖籃裏。
或許是這些年發生了太多令人失望絕望的事,她已養成習慣,無論什麽時候,她總會先預想整個故事的最壞結果,從不抱著希望,從不懷著期許,這樣,厄運降臨的那一刻,傷心應該會少一些。
她時刻奉行這一主旨,所以江照的話縱然會觸動她,卻也不會讓她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