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妍和顧沉舟又說會兒了話，可以說是互訴衷腸了。

說到最後，她覺得顧沉舟可能累了，才戀戀不舍地掛掉了電話。

把手機扔到沙發上。

穆妍用力揉了揉臉頰。

唇角情不自禁地揚起。

心上壓著的一塊大石頭，終於卸掉了。

雖然父親還有錯，但是仇恨沒那麽大了。

至少不是不能挽回的血海深仇了。

她摸摸小腹，喃喃自語道：“念念，你終於不再是個孽種了，你有一個很好很好的爸爸。他很愛很愛你，媽媽也很愛很愛你。原諒媽媽前些日子的猶豫不決，媽媽夾在中間實在是太難了。”

兩三個小時後。

門鈴忽然響了。

菊嫂從廚房裏走出來，去開門。

隔著門鈴看了眼，菊嫂臉色微微變了變，對穆妍說：“穆小姐，是顧總的外婆，要不要開門？”

穆妍想了想，點點頭，“開吧。”

菊嫂打開門。

外婆走進來。

穆妍從沙發上站起來，笑著說：“外婆，您來了？正好，舟哥很快就過來了，有個重要消息要告訴您。”

外婆一張枯皺的臉板著，“我今天來，是說好的，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寬限。現在一個月到了，你跟我去醫院吧。”

穆妍臉色變了，眉頭頓時皺得緊緊的，說：“外婆，舟哥用這一個月的時間查出了當年的真相。您沒收到錄音嗎？我收到了，我放給您聽。”

她急忙拿起手機，調出魏政的錄音。

男人滄桑又略帶狡猾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

“當年穆嘯潮做地產開發，需要辦理各種手續。有些手續不合格，穆嘯潮就派陳靜竹來找我交涉……

我問司機要了房卡，進了陳靜竹的房間。睡成之後，過了幾天，我就把該辦的手續給穆嘯潮全辦了……”

放錄音的時候。

老太太也不坐，就站在那裏安安靜靜地聽，眼神是呆滯的。

聽完，臉上肌肉微微顫抖。

看得出來，是在竭力控製情緒。

穆妍說：“外婆，這個男人，才是當年禍害陳阿姨的人。”

老太太眼皮一掀，“這是小舟從哪裏找的臨時演員吧？你們串通起來，騙我一個孤老婆子。”

穆妍都要急哭了，“不是，這是當年住建局的主要負責人，叫魏政。他是個好色之徒，看到陳阿姨長得漂亮，就對她動了壞心思，後來就有了以後的事。”

老太太冷笑一聲。

她緩緩偏過頭，看向穆妍，“即使這錄音是真的，你爸就沒有錯嗎？”

穆妍慚愧地低下頭。

老太太咬著牙根說：“你爸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了我女兒。你也是懷孕要當媽的人了，如果是你女兒遇到這種事，你能輕易原諒？”

穆妍不說話了。

當然原諒不了。

這種事，不落到自己身上。

永遠體會不了那種痛。

老太太說：“我一個人拉扯靜竹長大。我那閨女從小就乖巧懂事，模樣漂亮，人又靈秀，特別貼心。我和她相依為命，她卻被穆嘯潮和那個姓魏的合夥逼死了。當年聽到她的死訊，我就想拿刀去殺了穆嘯潮……”

說著說著老太太淚流滿麵。

穆妍聽得也是眼圈泛紅。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扯了幾張抽紙，緩緩走到老太太麵前，要幫她擦眼淚。

老太太一把打掉她的手。

穆妍尷尬了一下。

不過也就隻是一下。

接下來，她做了個讓老太太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伸出兩隻手臂，一把抱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愣。

事情太過突然了。

看著貼在自己身上的穆妍，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過了一秒鍾才反應過來，她握著穆妍的手臂，就想推開她，“你在幹什麽？你怎麽還有臉抱我？”

穆妍兩隻手臂緊緊箍住她，“外婆，我知道我爸當年做的事挺渾的，我也不想為他開脫。隻是，求求您，留下我肚中的孩子好不好？這孩子是我的骨肉。已經快三個月了，馬上就要有胎動了。您想想，孩子在我肚子裏，已經會拳打腳踢，會打嗝，會翻身了，像小魚一樣遊來遊去。您舍得讓它死嗎？它也是一條小生命啊。”

老太太眼圈紅紅的，抿著薄薄的嘴唇不出聲。

握著穆妍手臂的兩隻手，卻不再用力了。

“噗通！”

穆妍跪到了地上。

她用力抱著老太太的腿，仰望著她，“外婆求求您了。就讓我留在舟哥身邊，替我爸贖罪吧。我一定會好好孝敬您，把您當成親外婆。陳阿姨能做的事，我也能做，我要好好愛您，給您當牛做馬都行。”

老太太下巴高高昂起，防止眼淚掉下來。

穆妍忽然鬆開她的腿，往後退了幾步，“咕咚、咕咚、咕咚”磕起頭來。

磕得震天響。

她皮膚白，又嬌嫩。

三個響頭磕下來，額頭就腫了。

又紅又腫。

她還要繼續磕。

老太太彎下腰，扶住她的胳膊，語氣生硬，帶著濃濃的嫌棄，“好了，別磕了，真受不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情情愛愛的，有那麽重要嗎？那麽大的仇恨，夾在中間，也能愛得起來！莫名其妙！”

老太太聲音生硬、蒼老、沙啞。

可是聽在穆妍耳朵裏，卻比天籟還好聽。

這樣說，說明她心裏有些鬆動了。

不再是之前那麽強硬。

穆妍撐著從地上站起來，忍著疼，看著老太太，“外婆，您真的能原諒我了？”

老太太嫌棄地瞥了她一眼，臉偏向別處。

她沒好氣地說：“苦肉計都使上了，我再不原諒你，回來小舟看到又該生我的氣了。”

穆妍眼含淚花，“我不是苦肉計，我是真心替我爸懺悔，也是真心想替他贖罪。”

老太太冷著臉，咳嗽一聲，說：“去把你的額頭，處理一下。等小舟回來，別讓他看到，省得他覺得是我欺負你。”

穆妍破涕為笑，“知道的，我知道。我就說，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門上了，絕對不提您老半個字。”

老太太哼了一聲，白了她一眼，“年紀不大，心眼還怪多。我們家小舟那麽聰明，都沒玩過你。”

穆妍知道她放不下麵子。

故意說一些難聽話，好挽回一些麵子。

無論說什麽難聽話，穆妍都乖乖巧巧地聽著。

因為老太太嘴上說得難聽，就說明她往外撒氣了。

這時門上忽然傳來指紋鎖開門的響聲。

老太太臉色稍微有些緊張，推著穆妍說：“你快，快躲起來，可能是小舟回來了。別讓他看到你額頭腫了。”

穆妍笑了笑，“好，我躲起來。”

她抬腳，朝樓梯方向走去。

這時顧沉舟已經打開門走進來了。

看到老太太，顧沉舟微微笑了笑，“外婆，你也來了？”

外婆沉著臉，嗯了聲，走到沙發上坐下。

顧沉舟又看向正背對著他，快速上樓的穆妍，喊道：“阿妍，看到我，你跑什麽？”

穆妍頭也不回，說：“我不小心碰到了腦門，太醜了，怕你笑話我。”

顧沉舟何其聰明的一個人。

馬上就猜到了，穆妍肯定是向外婆下跪磕頭，想得到她的原諒。

望著穆妍匆匆上樓的身影，他心疼得一揪一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