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年,夜天昊在地宮裏再次見到了燈草。

不知蕭言錦用了什麽法子,將燈草的屍身保持得如此完好如初,雖然臉色蒼白,但神情安祥,肌膚有彈性,像隻是在沉睡一般。

夜天昊圍著冰棺緩緩走了三圈,看著燈草久久不說話。

蕭言錦心中忐忑,“如何?”

夜天昊搖搖頭,“元魂離開得太久,再繼命很難。”

蕭言錦心一沉,“一點希望都沒有嗎?”

夜天昊沒說話,緩步從地宮裏出來,“我想去藍軒當年住的地方看看。”

蕭言錦帶他去了西行宮,“這就是藍國師當年住的地方,後來燈草也在此住了一段時間。”

夜天昊進門後,徑直去了書房,好像對此地並不陌生。見蕭言錦麵帶疑惑,他解釋道,“族人在此修煉會留下些微氣息,我能感知到。”

他在書櫃裏挑挑揀揀,找到一本小冊子,“這個我能帶走嗎?”

蕭言錦見書中的字一個都不認識,問,“這是什麽?”

“藍軒的修煉手冊,”夜天昊翻開小冊子,“這裏頭記錄了他在修煉過程中的心得。雖然婫人都修煉,但也要看資質,有些人終其一生,也煉不出什麽,有些人天生有靈性,藍軒就屬於有靈性的,他修煉的元魂很強大,所以能一直保護燈草,令她性命無憂。”

“若按藍國師的心得來修煉,能不能再煉出一個強大的元魂來?”

夜天昊搖頭,“除非藍軒死而複活,否則做不到。況且不是每個婫人都練保命的元魂,陛下看我,與從前可有什麽不同?”

蕭言錦仔細端詳夜天昊,是從前的蓮倌,但好像又有些不同。

“我修煉的元魂沒有起死回生之效,卻可以改變人的相貌,還能消除或替換人的記憶。不過,”夜天昊道,“族中有人與藍軒修煉同樣的元魂,我將藍軒的修煉手冊帶回去,若傾全族人之力,或許可以讓燈草醒過來。”

蕭言錦大喜,“那事不疑遲,朕即刻安排人送你……”

“陛下,燈草也得跟我回去。”

蕭言錦臉上的笑意僵住了,“燈草也跟你一起回去?”

“族人棲居之地離上京甚遠,元魂若是練成,需馬上放到燈草身上,多拖一日便多一份不確定……”

蕭言錦,“當初藍國師在宮中煉成元魂,過了兩年才安放在燈草身上的……”

“因為藍軒與燈草是至親骨肉,無論什麽時候,血脈都是相連的。”

“一定要帶她走嗎?”

“是的,陛下,”夜天昊道,“待草民找到讓燈草蘇醒的法子,再將她送回到陛下身邊。”

“此事容朕再想想。”蕭言錦負著手,踱出了西行宮。

夜深了,蕭言錦獨自呆在地宮裏,看著冰棺裏的燈草出神。

福大總管算著時辰,焦急的在外頭踱著步,衝冷鋒道,“陛下都在底下呆一個時辰了,這樣下去,非凍出毛病不可?冷護衛,你想想辦法。”

冷鋒沉默的杵著,不吭聲。

福大總管又衝段義鬆說,“你想想法子。”

段義鬆哪有什麽法子,除了歎氣就是沉默。

福大總管沒辦法,隻好自己跑下去,遠遠捏著嗓子說,“陛下,時辰不早了,該歇息了,明日還要早朝呢。”

蕭言錦仿若未聞,坐著不動。

福大總管急得不行,正思忖著要不要出宮請溫公子來一趟,就見蕭言錦站起身來。

他鬆了一口氣,正要過去迎駕,又見蕭言錦彎下腰,頭伸進了冰棺……

福大總管愣了一下,趕緊轉過身去,捂著胸口緩緩籲了一口氣。

三天後,蕭言錦派人護送燈草和夜天昊離開。走的那天,他站在城門上,一直看著隊伍走出了自己的視線。

燈草呆在地宮,他每日都去看她,與她說話,一直覺得燈草在身邊,未曾離開。但這次,燈草跟著夜天昊走了,他的心也空了。

溫容知道消息,氣喘籲籲跑到承明宮。

“你就這麽讓燈草跟那個夜天昊走了?”

“燈草回到族人身邊,才有蘇醒的希望。”

“如果夜天昊真的讓燈草醒過來,卻不讓她回來了呢?”

蕭言錦垂下眼簾,“那也比躺在冰棺裏好,不管她在哪,我希望她活著。”

“這麽說,你做好了燈草不回來的準備?”

“她會回來的,”蕭言錦篤定的說道,“隻要她醒了,她一定會回來。”

溫容道,“這下言官們更有話說了,連屍體都沒了,陛下還能守什麽?”

蕭言錦沒有說話。

溫容歎了口氣,“此事陛下做得不妥。那個夜天昊說自己是婫人,陛下就信了?若他是楊國師那樣的江湖騙子呢?”

“他把燈草的屍體騙走有何用?”

“或許是用來做什麽邪惡的事,陛下總得把這個人調查清楚,才好放心把燈草給他。”

“我相信直覺,他是婫人。”

“是婫人,不見得是好人,”溫容說,“婫人帶走燈草,總有他的目的,絕不會是為了陛下。”

“朕的人會一直跟著他。”

三個月後,跟著去的段義鬆等人回來了,在南書房跪成一排。

“陛下,臣等無能,把人跟丟了。”

蕭言錦心一沉,“怎麽回事?”

“夜天昊帶著我們在深山老林裏鑽來鑽去,後來突然出現了一隻灰色巨狼,馱著他們在懸崖峭壁上飛馳,臣等奮力追趕,但沒有追上,還損了兩個兄弟,臣知罪不可恕,請陛下懲法……”

蕭言錦當初是見識過白耳朵的速度的,連他都追不上,何況是段義鬆等人。隻是夜天昊說好了讓他的人一路跟著,怎麽……

“他是進了越州的深山老林嗎?”

“是昌州,靠近南蠻邊界。”

蕭言錦閉了下眼,“知道了,你們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臣等把皇後弄丟了,犯了大罪,請陛下懲法!”

蕭言錦扶著桌子緩緩坐下來,“是朕把皇後弄丟了,你們出去,讓朕靜一靜。”

段義鬆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爬起來退出了南書房。

蕭言錦撐著額,臉埋在掌心裏,許久,兩行清淚從手掌下流出來……

燈草,不管你去了哪裏,我會在這裏一直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