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皇後離開了地宮,帶走了朝臣們最後一絲顧慮。

青蔥一樣的姑娘紛紛冒尖,給各家各府帶來了新的希望。大臣們加入了言官的陣列,向皇帝諫言,納采選秀的折子像雪片一樣飛上皇上的案台。除此之外,心思活絡的人想方設法往皇帝身邊的人手裏塞東西,皇帝不納采,便把人弄到禦前當差,無論如何要在皇帝眼前露個臉。

明裏暗裏,一張大網在皇宮上空鋪開,人人都想網住天下最清貴的那個男人。

皇帝相貌還年輕,身體也強壯,可他把心熬成了灰,視紅粉為骷髏,清心寡欲得像得道高僧。可他越是這樣,越讓姑娘心癢癢,大有一種要把皇帝拉下神壇的決心。

終於有個姑娘沒忍住,冒著砍頭的危險,自薦枕席。

在大家的觀望中,她真的被砍了頭。

此後,這股歪風終於收斂了,畢竟連命都沒了,還有什麽可爭的?

殺頭的事不敢幹,但想法子攏絡皇帝的心沒有消停。

蕭言錦不同於以往的皇帝,他喜歡到民間暗訪,親眼去瞧瞧百姓們的生活,而不是坐在皇宮裏聽大臣們匯報民生。於是,在他暗訪的路上,總是能遇到幾朵桃花,給他枯燥的生活帶去一點色彩。

這日,蕭言錦出城私訪,突遇降雨。

“陛下,下雨了,趕緊避避雨吧,小心著涼。”福大總管大驚小怪的把蕭言錦往屋簷下領。

剛鑽到瓦片下,雨就大了,嘩啦啦抽打著屋頂,像瞬間來了千軍萬馬。

一片嘈雜中,隱約夾著優揚的琴聲,絲絲扣扣,與雨聲相得益彰。

福大總管,“咦,怎麽會有琴聲?”他吩咐左右,“去看看是誰在彈琴,陛下在此,別擾了陛下清靜。”

“是,”侍衛領命下去,沒一會兒就帶上來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

女子盈盈俯身行禮,“不知公子在此躲雨,小女打擾了。”

福大總管唬著臉,“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彈琴?”

女子聲音清脆如鶯啼,“小女乃江淮人氏,赴京投親,途中遇雨,所以在此……”

“赴京投的什麽親?”

“是小女的舅父,京中廷尉府侍郎……”

福大總管,“原來是楊廷尉的親眷,姑娘,我們與楊廷尉是相識的,不如一同進城,也好有個照應……”

蕭言錦淡淡瞟他一眼,“你拿了楊廷尉多少處?”

福大總管臉色一變,雙腿一軟,“冤枉啊,公子。”

女子神色尷尬,“既然公子不願與小女一同進城,小女也不打擾,就此告辭。”說完,毅然決然走進了大雨裏。

柔軟的身子如弱風扶柳,走得伶仃而艱難。

蕭言錦視而不見,轉身望向別處。福大總管偷偷抹了把汗,心中暗自歎氣。好處是收了一點,但這點好處他真沒放在眼裏,之所以冒著被責懲的危險做這些,都是為了皇帝好哇。

——

某日,春暖花開,風和日麗,是個出行的好日子。

蕭言錦帶著幾個隨從,在上京城裏閑逛,聽到身後傳來喊聲,“站住,他偷了我的荷包,快抓住他——”

福大總管如臨大敵,趕緊拉著蕭言錦讓到路邊,就見一個男人飛快的跑過去,後頭被偷了荷包的男人聲嘶力竭的喊著……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裏飛出一道身影,輕盈靈動,翩翩如鶴,足尖輕點街邊屋牆,飛向那前麵跑的賊人,一腳將人踹翻在地,贏得圍觀百姓一陣叫好。

待那道身影落下,大夥才發現是個姑娘。大眼睛,柳葉眉,一身紅衣,英姿颯爽。

她踢翻一個賊人,沒想到又冒出來三四個,都是武大三粗的漢子,圍著姑娘就要群毆。圍觀百姓們議論紛紛,“姑娘,他們人多,千萬別逞強啊!”

“是啊,這些人經常在街上行惡,姑娘別惹禍上身。”

“……”

姑娘喝斥,“光天化日,竟敢偷扒搶劫!”

她抽出腰間盤著的軟鞭,與三四個賊人對打。

福大總管伸長脖子圍觀,忍不住叫好,“這姑娘身手真俊!”

“最重要有一副俠義心腸。”

“長得也漂亮。”

“……”

他邊說,邊偷瞄蕭言錦,後者麵無表情的看著,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姑娘把賊人打得落花流水,搶回了荷包。圍觀百姓歡呼叫好,紛紛對姑娘豎大姆指。

福大總管說,“姑娘善舉,得報衙門嘉獎,不知姑娘是哪裏人?”

姑娘謙遜的笑了笑,“我是清河人氏,到上京投親的。”

“不知姑娘投的什麽親?”

“是小女的姑母,姑丈乃城防司長史……”

“原來是劉長史的親眷……哎公子……”福大總管話說了一半便打住了,因為蕭言錦已經走了。

行俠仗義的姑娘麵紅耳赤,望著蕭言錦漸行漸遠的身影,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

福大總管追上蕭言錦,“公子,您怎麽……”

蕭言錦淡淡道,“戲演得太假。”

福大總管,“……”

——

又一日,天色陰沉,蕭言錦騎馬從城外回來。

冷鋒在前麵開道,“大人回府,閑雜人等回避!”

人群中突然衝出一個人,差點撞在蕭言錦的馬上,幸虧蕭言錦反應快,扯著韁繩拉開馬頭,才避免了一樁慘事。

倒在馬前是個小乞丐,身形瘦小,臉上雖然汙濁,仍看得出來長相清秀,隻是有點雌雄難辯。

冷鋒抽出長劍橫在她脖子上,“什麽人,竟敢攔大人去路?找死!”

小乞丐顯然嚇得夠嗆,臉色蒼白,蜷縮著身子直發抖,嘴裏發出貓叫一樣的聲音,“餓……”

福大總管偷偷看蕭言錦,見他盯著小乞丐,一言不發,心裏不免有些忐忑,說道,“別嚇著他,給口吃的。”

說完朝冷鋒使了個眼色,後者掏出一個饅頭扔過去,“大人開恩,快吃吧。”

小乞丐原來半死不活,目光都是渙散的,瞧見了饅頭,卻是眼睛一亮,抱著饅頭連滾帶爬到角落裏狼吞虎咽起來。

福大總管,“喲,這小乞丐還挺清秀,是個姑娘吧?”

蕭言錦盯著清秀的小乞丐,麵沉如水,良久說道,“二十軍棍,在場有份。”

冷鋒和幾個侍衛低頭領命,福大總管琢磨了一會,醒悟過來,哭喪著臉,“大人,奴才這把老骨頭可經不住二十軍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