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咖啡廳裏很安靜。

保鏢全都退下了,平時都會循環放著是純音樂也莫名其妙的停了,林綿有些拘束,心裏慌張的沒有底,坐在沙發上的時候總覺得連脊背都挺不直,還冒著冷汗。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又或許安國誠常年混跡商場的那種氣勢,莫名的攝人,也可能是林綿自己本身,在猜到安國誠身份的時候,心裏沒有來由的抵觸。

林綿認識的人裏,隻有安遠道姓安。

不難猜測,這個是安遠道的父親。

隻是林綿沒有辦法猜想安國誠的目的,而安國誠特意坐在大堂,也並不隻是路過這麽簡單。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場麵一度沉默。

一直安靜到服務員把咖啡端上來,安國誠的表情,才稍微有一些除了冷漠以外的情緒。

隻是勾了一下嘴角,很輕微的一個小弧度。

“很沉得住氣。”

安遠道其實跟安國誠長的並不是很相像,或許是更多的遺傳了安遠道母親的基因。

安國誠的五官很有獨屬於東方的氣質,分明是很溫和的遠山眉,硬是在他的氣場下變得強硬起來。

眼窩很淺,連嘴唇都是刻薄的薄唇。

林綿到著禮貌的笑,沒應是,也沒有否認,隻是剛好繞到了正題,顯然也並沒有打算多說廢話的意思,“勞煩安董久等了。”

從林綿跟安國誠接觸到現在,已經四十多分鍾了,安國誠始終沒有拿正眼瞧過她,甚至是打量過她半分,好像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費眼睛轉動的時間,直到林綿剛剛說了那句話,安國誠才終於舍得看了林綿一眼。

林綿不卑不亢,不說話安靜坐在那裏,有一種書香世家的書卷氣,是個有氣質的小姑娘。

可這有如何?

靠這一身氣質,能給安藤集團帶來什麽?

“你很聰明。”

安國誠沒有像林綿想的那樣直接切入正題,總覺得他像是在跟林綿玩心理戰,林綿完全不能在他手底下堅持半分鍾。

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掌心被汗水浸濕,像是虛空握了一手的水。

林綿不知道接什麽,隻能說一句,

“您很年輕。”

在禮貌方麵林綿絲毫不輸一個有教養的千金小姐,這跟安國誠調查到的資料不同。

“那你該清楚我來的目的,”

安國誠忽如其來換了個語氣,可以冷漠下來的語氣帶著嚴肅,空氣中連氣溫都好像往下降了好幾度。

林綿直視安國誠,咖啡是剛剛煮的,冒著的熱氣在杯子上方升騰,

“抱歉,我並不清楚。”

林綿難得有些堅定,硬逼著自己,氣場是壓不過的了,可也不能真的就任人宰割,語氣忽然一頓,林綿也不是仍人拿捏的小白菜,“如果您是要勸我離開安遠道,這樣的戲碼,會不會有點太過時?”

“我隻是想跟你聊聊天,”

安國誠攤了攤手,忽然換了一副麵孔,林綿捉摸不透,也不知道該接些什麽。

“我也想知道,我兒子喜歡了這麽多年的女孩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安國誠很淡的掃了林綿一眼,卻不帶任何情緒,淡漠的,像是在看一具冰冷的屍體,林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林綿在心裏默默的重複了一遍安國誠的話,忽然停在了某個字眼裏循環,安遠道這樣的性格,怎麽可能會把自己的感情故事跟自己關係並不是很好的父親分享呢……

林綿很快的反應過來,

原來安遠道和她,一直活在安國誠的監視中嗎?

似乎是你一眼看穿林綿心裏的想法,安國誠的語氣裏不免帶了些冰冷的諷刺,“我很忙,”

林綿一下子坐直了身,很快反應過來,確實,安董這樣的人,確實沒有時間去注視著安遠道的一舉一動,就算是私家偵探,也沒有辦法一雇,就一直看著這麽多年。

或許隻是,那段時間裏吧。

一瞬間好像陷入了沉默,

大家都無話可說。

咖啡已經涼了,杯子上方的熱氣漸漸在空氣裏隱形,消失,與空氣淪為一體。

或許是發覺無話可說,又覺得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安國誠往桌麵上放了一份文件,還有一個U盤。

林綿沒有動,在等著安國誠的下文。

安國誠似乎並沒有什麽想說的,幹脆利落就站起了身。

一直到看見安國誠消失在樓梯拐角處,林綿才緩過一口氣來,後背全是冷汗,手掌心都濕透了,緊繃起來的神經忽然鬆下來,有那麽一瞬間,林綿覺得,跟安董事長坐這麽一個小時多的時間,比她四五個小時爬山還要累的多。

咖啡廳裏安靜的可怕,坐在二樓,都能清晰的聽見咖啡廳的推拉式玻璃門開關的聲音。

知道覺得所有人都離開了這家咖啡廳,林綿才敢長長的鬆了口氣。

咖啡點的是杯美式,與林綿平日裏喜歡的焦糖瑪奇朵大相徑庭,平時總覺得美式太苦了,苦到林綿連嚐試的勇氣都沒有,隻是安董要了杯美式,林綿幹脆一咬牙,也要了一杯。

林綿沒有起身離開的心思,於是叫服務員把安董沒有動過的那杯咖啡撤下去,自己點的那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留在了桌麵上。

有點難過,咖啡店裏的焦糖瑪奇朵已經售完,林綿仔細想了一想,要了杯拿鐵,沒有很愛喝,確是剛剛好的味道。

二樓又重新恢複安靜,比起剛才,至少現在林綿可以聽見樓下咖啡機的聲音,還有服務員壓低著聲音在說著什麽。

林綿出來的時候沒有帶筆記本電腦,她心裏清楚明白,桌麵上的東西一定跟安遠道有關。

應該是安遠道瞞著不告訴她的某件事情。

不然安董事長絕對不會這樣忽然造訪,就為給她看一份和文件的視頻。

她的心沒有來由的慌亂。

看著文件和U盤的眼神裏滿是猶豫。

理直告訴她,一定不可以看。

神經告訴她,去問安遠道吧。

心髒告訴她,要相信安遠道。

可直覺告訴她,一定要打開看一下。

林綿在猶豫不決後還是拿起了那份文件夾。

那是一份很簡單的複印件。

黑白色的色調,印著的是安遠道結婚證。

林綿腦海裏一片空白,隻是手指尖停留在那種熟悉的臉和熟悉的名字上的時候,沒有忍住在顫抖。

緊跟著是戶口本和身份證上的複印件,

上麵資料顯示的已婚,像是忽然有了顏色一樣,變成了一本帶著喜慶的紅色的結婚證,狠狠的砸進林綿的眼睛裏,狠狠的砸在林綿的心上,把整顆心砸的支離破碎,一片狼藉,滿地碎片。

林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維持著看到那份文件的動作,畫麵好像是忽然按下了暫停鍵,林綿一動不動的保持靜止。

整整十分鍾的時間。

林綿忽然笑出聲,伸手就給了自己兩個巴掌,打了臉頰都要腫起來,自言自語道,“林綿,你醒醒,你又做噩夢了.”

服務員聽到聲音跑上來,原本端在托盤上的拿鐵撒出來一半,整個杯身都是黏膩的咖啡,還有散發著的獨屬於拿鐵的香氣。

“小姐,您……”

服務員小姐姐想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綿揮手打斷,“我沒事,就是剛剛等咖啡的時候睡著了,做了個噩夢,想讓自己清醒一下。”

“拿鐵灑——”

“放下吧,沒事。”

服務員小姐姐把拿鐵放下,杯身上的咖啡漬在白色的桌布上留下一圈印記。

林綿手裏拿著的複印件滑落在地板上,散了一張又一張,窗外剛好吹來一陣風,那幾張紙,被卷起來吹到了另一邊。

林綿想要端起拿鐵,可手卻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在顫抖個不停,搖搖晃晃的,險些連杯子都抓不穩。

換了一個服務員上台,是個小哥哥。

他遞給林綿一台筆記本電腦,

“剛剛那位先生走的時候,轉告我們把這個給您。”

林綿掃了一眼桌上的U盤,沉聲說了句,“謝謝。”

她大概可以猜的到U盤裏是什麽。

或許她了解的順序應該反了,該先看一下U盤上的某些視頻,在去打開文件,看所謂的實錘。

比起剛剛的猶豫,林綿打開電腦連接U盤的時候顯得幹脆利落了很多。

加載的時間變得格外的漫長,進度條就像是在三環堵了車,卡在百分之二十的位置,就沒舍得再往前走一步。

微信忽然有消息提示。

來自安遠道。

三個小時前,林綿發的信息,問他,

“我們什麽時候,也去逛逛街?”

安遠道的回複是很簡單的幾個字,

“你從L市回來。”

林綿讓自己平靜下來,眼角的淚死死的憋著,撥號鍵盤飛快按出熟悉的號碼。

等待忙音的時候,林綿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電話很快接通,林綿的麵前是空**的咖啡廳,沒有客人的桌子,還有淩亂的桌麵。

安遠道坐在辦公椅上,麵前是還沒有過目的文件,都等著他的確認和簽名。

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安遠道有些奇怪,心裏升騰起一種不安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林綿眼淚在林綿的眼眶裏打轉,眼圈分明紅了一圈,隻是努力的克製著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盡量顯得平常一些,

“你現在,是已婚,還是未婚?”

林綿的話就像是一顆巨大的石頭,忽然從天下掉下來,砸在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麵上,把整個湖麵的水走砸的飛了起來,淹沒了湖泊周圍的所有事物。

安遠道手裏的鋼筆忽然掉在地上,筆尖飛出來的墨水在地毯上落了一個拋物線的痕跡。

然後是良久的靜默,電話兩頭,都隻有呼吸聲。

“綿綿你聽我解——”

安遠道的話還沒有說完,原本卡在百分之二十的進度條忽然像是被注入了靈魂,飛快的加載,然後毫無預兆的打開,

外放的聲音在空**的咖啡廳裏好像自帶回音效果,那首婚禮進行曲,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林綿呆呆的看著視頻裏的畫麵,

鏡頭停在帥氣的新郎和美麗的新娘上,

看不見司儀,卻可以聽見司儀高昂的聲音,是流程的本土英文,“歡迎各位來賓,參加安遠道先生與慕容熙然小姐的婚禮,有請我們的新郎新娘入場!”

鏡頭切到了在場的賓客,然後是雷鳴般的掌聲。

林綿猜的沒錯,這是安遠道的婚禮實錄。

婚禮應該是在英國某個教堂舉行的吧,賓客不多,但都是財經雜誌上的封麵,又或者是有名的企業家,成功的政治家。

不得不說,這是一場很成功的商業聯姻。

新郎很帥,新娘應該是個混血兒,帶著自己的特色的漂亮,像是西方人的女神。

是那種一眼看過去就會被驚豔的類型。

林綿在聽到婚禮進行曲的時候就已經淚流滿麵,隔著電話屏幕,安遠道能清晰的聽見電腦裏傳過來的聲音,還有林綿憋不回去的泣不成聲。

“林——”安遠道想要說什麽,卻發現自己隻能勉強的發出一個單音節的字,連林綿的名字,都沒有辦法叫的齊。

“安遠道,”林綿有些木然的喊著安遠道的名字,好像有人在她心裏通了個流通管道,然後不斷的在吸取她的氧氣,讓她覺得窒息,無助,絕望,可卻無能為力。

整個視頻好像沒有終點,鏡頭始終在新郎新娘臉上徘徊,多麽和諧的同框,無論如何,新娘臉上的笑容,都是真真切切的幸福。

“安遠道,”林綿又重複了一遍,眼睛無神的看著電腦屏幕,好像隻是一台不斷流眼淚的機器。

“你把我當成什麽了?是情婦?還是二奶?”

林棉的聲音裏都帶著無窮無盡的諷刺,那樣的冰冷,那樣的絕望,是安遠道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我沒有!”他急得從辦公椅上站起來,辦公室的玻璃門沒有關上,門外還在熬夜加班的秘書辦被忽如其來的巨大聲響嚇了一大跳,可透過玻璃卻看到了平日裏一向運籌帷幄的總裁,滿臉的慌張,還有不知所措。

“嗬,”林綿淡淡的嗬了一句,帶著幾分悲涼,又帶著幾分什麽事都無所謂了的放空,“安遠道,我們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