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道坐在那裏,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就好像是一個失去了繩子和控製的木偶一樣,自己待著,就這麽看著林綿。
看著林綿的點滴吊完,看著林棉臉上漸漸有了血色,握著的林綿的手終於開始漸漸回溫。
有護士經過,小聲勸他歇一會兒,他點點頭,仍舊目不轉睛的盯著林綿。
直到外麵的雨聲停了,雷聲也停了。
房間靜了,終於隻剩下安遠道和林綿的呼吸聲。
安遠道換了個姿勢,半倚靠在床邊,靜靜的看著林綿。
或許是林綿的呼吸聲終於均勻下來,又或許是林綿皺著的眉頭終於平緩了下來,又或許是安遠道太累了撐不住了,才靠著床頭撐著腦袋閉上眼睛。
不知道在夢裏昏沉了多久,林綿意識朦朦朧朧的撐著,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斷的在拉扯著自己,想要把自己往下拽,下麵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帶著刺骨的冰寒,林綿趴在深淵的遠緣,死死扒著一個看不見的框架,周圍都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陰暗。林棉拚命掙紮,想要躲掉那個看不見的力度,可她拚命的往上,連帶上麵都好像隻有看不見的黑暗,沒有一絲可以給她期待的光明
不知道在黑暗裏浮沉掙紮了多久,那股力度正在慢慢減弱,林綿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光亮,她拚命的往光源靠近,拚命的朝著光源走,想要突破這個黑暗走出去。
她費力的往上,費力的往上,好像遠離了那個深淵,然後漸漸感覺到了溫暖,漸漸有了溫度。
聽力漸漸回來,好像模模糊糊間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的,喊著,綿綿,綿綿。
聲音好熟悉,跟安遠道,好像。
林綿費力想要去抓,卻忽然之間,又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意識。
眼皮好重,好累。
林綿好困,想要再睡一會兒。
安遠道的夢裏不是很安穩,總是不斷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想起那個冰冷的大宅院,想起那個沒有愛和人情味的地方。
記憶裏媽媽的臉永遠停格在年輕漂亮上,媽媽總是愛穿深藍色的裙子,還喜歡紅色的玫瑰花。
記憶裏的童年,卻鮮少有爸爸的存在。
習慣裏聽的最多的,是家裏的保姆阿姨或者是管家,小心翼翼的帶著某種同情的情緒,跟媽媽和自己說,“先生忙,就不回來了。”
媽媽也不想爸爸,也從來沒有念叨過爸爸半句不是。
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過,對於安遠道,對於顧雨來說,安國誠的存在,就好像可有可無。
直到爺爺宣布正式退出安藤集團的管理層,轉讓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給了顧雨,日子好像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顧雨原本是顧家的千金小姐,嫁給安國誠,也隻是單純的商業聯姻,兩人沒有什麽感情。
隻是婚後顧家家族集團因故倒閉,顧家破產,就連在商業界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顧總,也就是顧雨的爸爸,也慘遭意外。
家裏變故橫生,顧雨卻沒有任何挽救的辦法。
作為顧家的獨女,眼睜睜的看著顧家破產,家破人亡,隻剩下一個相依為命的母親,卻因為承受不住打擊,回了老家休養。
一時間,整個偌大的A市,隻留下了顧雨一個人。
顧家跟安家算是世家,本身也在安藤占有著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由顧雨全部繼承。
顧雨本無心商業,安穩的拿著安藤的股份,也隻是為了安遠道將來作打算。
日子過的還算安穩吧。
沒有了顧家的依靠,顧雨的處境愈發艱難,安國誠總是以利益為先,顧家這個大靠山不在了,安國誠甚至懶得回家瞧顧雨一眼,也當安遠道好像不存在一樣。
直到安爺爺選擇把自己所持有的股份裏,轉讓了百分之二十給顧雨,安國誠,才舍得回一趟家。
這段婚姻,存在的本身意義,不就是靠著那點股份維持麽?
安爺爺把股份轉讓給顧雨的那段時間,安國誠跟慕容家的小姐看對了眼,兩個人也算是難得有了點感情,隻是慕容家並沒有安家這樣的大家風範,也沒有安家家業鼎盛,撐死了,也隻是個中間資產小本運營。隻是慕容雲確實有點本事兒,讓安國誠起了離婚的心思。
畢竟也算是個有出身的小姐,總不能委屈給安國誠當個地下情人吧。
這個事情,顧雨其實一直都知道。
隻是他們都婚姻沒有感情,彼此也該有彼此的自由。
拿到股權轉讓書那天,顧雨的臉色並不好看。
小小的安遠道什麽都不懂,
顧雨支開他,跟著安國誠到了書房.
那是印象裏,爸爸媽媽吵的最厲害的一次,也是他印象裏,爸爸媽媽再一起待在同一個地方,最久的一次。
那天晚上,雨下的很大。
安遠道抱著爸爸帶回來送給他的第一個玩具,一個人站在書房門口偷聽,透著門縫看著裏麵的情形。
聽到最多的字眼,就是離婚。
安遠道想要顧雨在董事會上支持他上位,顧雨說可以,沒有問題,提出的條件,是安國誠不再跟慕容雲往來。
兩個人壓抑著的婚姻矛盾一瞬間爆發,安國誠不願意放棄自己還不容易找到一個心儀的人,顧雨也不願意支持安遠道上位。
憑借著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顧雨現在,是安藤集團名副其實的大股東和當權人。
安遠道看見安國誠砸桌子,砸椅子,生氣的直接離開了別墅。
小小的安遠道什麽都不懂,追出去門口,費力扯著安國誠的衣角邊叫爸爸,那個男人隻是厭惡的看著他,狠狠把他踢到一邊。
安遠道攤坐在地上,原本抱著的玩具脫了手掉在了別的地方,保姆過來扶他,輕聲問他有沒有事。
然後安遠道聽見媽媽的哭聲,哭的撕心裂肺的,好像都要把雨聲給蓋過了。
他趕緊跑上去抱著媽媽,可是媽媽哭的都停不下來,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那哭聲好像是環繞在安遠道的夢裏,一直循環。
記憶裏的那個雨夜,連冰冷的感覺,都好像還存在著。
安遠道猛然睜開眼睛,心裏的失落從四麵八方圍過來,快要把安遠道整個人壓倒,淹沒。
窗簾沒有拉好,外麵的陽光透著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安遠道恍然回過神,看著還是昏睡中的林綿,才忽然驚覺,已經第二天了。
安遠道拍拍臉,試圖讓自己更加清醒一點。
安遠道的半邊肩膀靠了一天一夜,已經有些酸麻,安遠道活動一下,另一隻始終牽著林綿的手卻忽然被林棉的指尖觸碰,安遠道低頭認真的看著林綿,發現林綿的眼睫毛有些微弱的顫動,趕緊先一步按了床頭的鈴。
或許是被床頭的鈴聲嚇到,林綿睜開眼睛的時候還帶著某種對於不適宜的恐懼。
眼前的光亮太突然,林綿想伸手擋一下光,安遠道才猛的把自己牽著林綿的那隻手收回去。
林綿在**愣著,直到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過來,才恍惚間反應過來這裏是醫院。
昨天……
好像意識漸漸流失,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醫生拿著器具例行檢查,安遠道心裏著急,卻一直忍著不打擾,直到醫生看完,才趕緊問了一句,“還有什麽問題嗎?沒事了吧?”
醫生嚇了一跳,趕緊搖頭,說,“沒事了,注意休息。”
醫生多囑咐了林綿幾句話,來去也就是注意身體那一套,好好臥床休息,不要多想。林綿默不作聲的點頭,眼睛始終無神的留在白色的被子上。
見醫生準備離開,安遠道還親自醫生客客氣氣的送出門。
關上病房門的時候,安遠道卻沒有勇氣往後看了。
他知道林綿現在正在看著他。
林綿想要開口說話,張開嘴巴才發現口幹的很,隻能嘶啞著嗓子,幹巴巴的說了一句,“……我想喝水。”
安遠道趕緊走回床邊,倒了水小心翼翼的給林綿遞過去。
安遠道已經兩天每有刮胡子了,胡茬子冒的整個下巴都是,都找不到之前冷清孤傲公子哥的影子,倒是搖身一變變成了滄桑的中年大叔。
林綿接過安遠道遞過來的水,抿了好幾口,緩和了那種幹啞的感覺,總算是有點生氣。
安遠道看著林綿把一杯水都喝完,接過林綿玻璃杯的時候又倒滿了一杯遞過去。
林綿垂著眼睛,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隻是淡漠疏離的說了一句,“謝謝。”
安遠道拿著玻璃杯的手收緊,“不用,這樣客氣。”
然後又是良久的沉默。
安遠道坐在椅子上,看著林綿,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林綿淺淺的掃了安遠道一眼,“其實你不用這樣。”
“不用什麽?”
安遠道的語氣裏還是那種惆帳的失落,莫名奇妙的頹喪感。
林綿好不容易整理好準備好的話,卻沒有辦法說的出口。
安遠道毫無預兆的起身,林綿也隻是沉默的看著。
“我……”安遠道僵直了身體,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看見我,我就在外麵,有事……喊我一聲,或者拍一下床,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