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這機場不大, 餐飲區域裏的餐館自然比不得國際大機場裏的餐館,陸懷硯帶江瑟去了一家麵館。

這姑娘還蠻愛吃湯湯水水的東西。

“這家麵館李瑞和周青一起來過,說味道不錯。”陸懷硯掃了碼, 將手機遞過去給江瑟選,“自己挑。”

屏幕裏是麵館的餐單,江瑟接過手機挑了一款帶酸筍的湯麵和一碟老醋漬過的梅子花生。退出時, 恰好看到周青給他發的消息:【陸總,兩個小時後的航班隻剩下經濟艙。您要是覺得可以的話, 我便同航空公司那邊確認了。】

周青是陸懷硯的特助之一, 江瑟將手機還他,說:“這次陪你過去的人是周特助?你的頭等艙沒了。”

陸懷硯身邊十來個特助, 就數周青辦事最死板也最循規蹈矩。要是李瑞在這, 鐵定是花十倍二十倍的價格尋個好心人讓出個頭等艙的位置, 壓根兒不會問陸懷硯願不願意坐經濟艙。

陸懷硯對坐哪裏似乎不怎麽在意, 淡淡嗯一聲:“他和許特助和我一起去。”

他抬手給她斟了杯茶水,“桐城這邊的項目都是李瑞在跟進,我將他留在這兒, 旗袍店那邊你要有什麽需要的文件,直接找他給你開。”

江瑟摘下手套,摩挲著溫熱的茶杯, 說:“你怎麽知道我需要處理旗袍店了?”

“猜的。”陸懷硯說,“你要怎麽處理那家店?”

他猜她的心思總是猜得極準。

江瑟抬眸看他一眼:“自然是按照章程來,拆遷協議我這兩天就準備簽, 以後再也不會有錦繡巷三十八號。”

陸懷硯對張玥同旗袍店的事從來不在意, 不過因著她才分了點關注, 聞言便頷首道:“成, 我會交待李瑞把文件給你備好。”

麵條送了上來, 陸懷硯給她拆筷子,鼻尖觸到那熱騰騰的酸味兒,不由笑道:“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味兒?”

“……”

江瑟接過筷子攪開麵條,掀眸瞅他一眼:“酸竹筍,沒吃過?”

她望來的那一眼眼波微**,帶了點怪罪的意味,又有些嗔意。

陸懷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眸子看,直到她垂下眼了,才慢條斯理道:“那天故意給我點那麽酸的一杯酒,不就是知道我不愛吃酸麽?”

言下之意,這酸竹筍他還真沒吃過。

江瑟聽他又提起那杯梅子酒,才懶得搭理他,握著筷子慢慢吃下半碗麵。

她過了最餓的那個點,半碗已是極限。

放下筷子時,她思緒有些發散,她在東來順沒吃完的麵都是他給吃完。

江瑟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朝他望了眼。

陸懷硯看她吃半天了,自然沒錯過她這道目光,眯了眯眼便道:“剛看我時在想什麽?”

江瑟說:“沒想什麽。”

陸懷硯輕笑:“是不是在想,要不要讓陸懷硯幫我吃掉這半碗麵?免得機場裏的人要說我浪費糧食,白長了張這麽漂亮的臉。”

江瑟:“……”

她將碗往前一推,語氣淡淡道:“那你吃吧。”

陸懷硯還真接過,筷子都沒換一雙便開始解決她沒吃完的麵。

他吃相一貫優雅,這樣鬧騰騰地蒼蠅小店,他也能吃出春水烹茶的雅致。

江瑟慢悠悠地喝著茶,目光時不時掠他幾眼,等他吃完了便問他:“酸竹筍好吃嗎?”

陸懷硯提起一邊的茶杯慢慢灌幾口,放下茶杯時忍了忍,沒去掐她下頜,似笑非笑道:“明知故問。不好吃,但至少大小姐的風評保住了。”

“……”

-

從麵館出來,陸懷硯直接把江瑟帶去了貴賓室。

航班一改,他的時間充裕起來,自然不可能那麽早放她走。

他這次帶來的兩名特助都是識得江瑟的。

自家老板一反常態臨登機前非要腦子進水似地改航班,消失了一個小時後又領著位女士回來,兩人饒是再訓練有素,也沒能藏住神色裏的一絲錯愕。

望向江瑟的目光更是帶了點深意。

陸懷硯沒計較他們的不敬業,吩咐一聲“去泡兩杯紅茶來”便將人攆走關起了房門。

紅茶沒一會送來,貴賓廳的這間貴賓室是玻璃門,一半磨砂一半透明,周青出來時餘光似乎瞥見小陸總從兜裏摸出一顆糖,撕開丟進江瑟小姐的紅茶裏。

隨身帶糖的小陸總……

隨身帶糖還是給別人帶的小陸總……

周青慣來嚴肅的臉一時沒繃住,露出點兒匪夷所思。

沉在紅茶裏的糖是蜜桃味兒的,離開麵館時老板給送的糖。

江瑟原先還奇怪他怎麽真挑了一顆糖走,原來是給她備著的。

抬手嚐一口熱茶,甜味暫且還未出來。

“你還記得傅老剛把傅韞接回來時,對外說的那筆糊塗賬嗎?”江瑟搖著茶杯,眸子盯著裏頭不斷晃動的橘色糖果,“陸爺爺提沒提起過對這糊塗賬的看法?”

陸懷硯正在扔糖紙,聞言便回眸看她:“怎麽忽然好奇這事兒?”

江瑟從茶液裏抬起眼,麵不改色道:“先前傅家不是有意繼續同岑家的聯姻嗎?我爸媽擔心學妹的婚事,便同我打聽起傅韞。”

“的確是有這事兒,但岑喻沒答應,這事兒便不了了之了。傅韞現在更有可能會與朱家聯姻,至於你說的那筆糊塗賬——”陸懷硯抿了口紅茶,淡淡道,“祖父從來都不信,祖父一貫不喜歡傅老,好幾次說他為老不尊不要臉麵,他養的那隻鸚鵡一聽傅老的名字,便要跟著罵句‘不要臉’。”

這些事兒江瑟還是頭一回聽,“我以前從來沒聽陸爺爺罵過傅老。”

陸懷硯笑了一笑:“祖父不想破壞他在你心裏的形象,怎可能會在你麵前罵人?你下回去老宅,記得找他那隻鸚鵡耍耍,能抖出不少趣事。”

他說到這不知想到什麽,看了看江瑟,漫不經心道:“祖父有段時間還挺希望你做他孫媳婦,你同傅韞訂婚後,他罵傅老足足罵了兩日。”

這話一落,江瑟明顯怔了下。

陸老爺子的確是挺喜歡她,隻不過成年禮後她便鮮少過去陸家老宅,老人家倒是時常記掛著她。

陸懷硯目光落她臉上就沒挪過,兩人對視片刻,空氣中似乎有什麽在湧動,江瑟先低下了眼,聲音平靜道:“都罵他什麽了?”

陸懷硯也跟著落了落眼簾,掩下眸色,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調:“罵他陰險。當初他讓傅韞同你訂婚,岑明宏與季雲意看不上傅韞,沒同意,要傅老安排另一個傅家子。傅老便拿了你被綁架過的事兒說事,這才叫他們點了頭。”

拿她被綁架過的事兒說事?

江瑟驀地抬起眼:“傅家知道我被綁架過?”

陸懷硯頷首:“這事兒我也是前段時間才從祖父那裏聽說。祖父猜當初岑家也找了傅家幫忙,隻不過先找到你的人是我同莫叔。”

岑家與傅家的關係,比與陸家要親近,會想著找傅家幫忙也說得過去。

那日傅老安沒安排傅韞和傅雋出來找她?

假如那日先找到她的人不是陸懷硯……

江瑟慢慢把杯子裏的紅茶喝完。

茶水裏的甜味兒已經出來了,喝到後頭還有半顆糖沒化,江瑟順著最後一口茶水含住那半顆糖。

抬眸見陸懷硯還在看著她,又聽見他要笑不笑地問她:“關於傅家或者傅韞,還有什麽想問麽?”

男人倚著一張皮質沙發,含笑的眉眼帶點兒懶懶散散的侃意。

江瑟搖頭,上前親了親他唇角。

剛喝過紅茶的唇瓣又熱又軟,氣息濕暖。

陸懷硯喉結滾了下,扣住她腰不讓她退,不動聲色地問她:“這會就不怕被監控拍到了?”

貴賓室裏有監控,就在牆角的天花板上,大喇喇地懟著他們拍。

江瑟說不怕。

陸懷硯低眸看她片刻,腳步微抬,攬著她腰肢挪了幾步,十分巧妙地將她擋在監控和玻璃門的視覺死角裏。

他低頭撬開她的牙關,十分強勢地奪走了她唇腔裏的糖。

貴賓室外站著他的助理,廣播聲一道又一道地從門外遞進來。

陸懷硯本來隻想淺嚐輒止地碰碰她,但她實在是纏人,也勾人,這個吻最後變得濕濕嘖嘖,黏黏糊糊,差點難以收場。

男人直起身,指腹揩走她唇上的水漬,目光釘入她水霧朦朧的眸子,啞著聲道:“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點興奮。”

江瑟細細喘了兩口氣,待得眸底迷離之色散去,手從他肩側滑落,去理他略略起了皺的襯衣,語氣恢複一貫的平淡:“你該登機了。”

-

回到公寓剛過十一點,郭淺那邊的元宵派對將將結束。

郭大小姐今夜做了一晚的福爾摩斯,電話打來時聲音格外亢奮。

“瑟瑟,她手機裏果然有當年博德的畢業照,我發你微信了。”郭淺好奇問著,“不過你要這些照片幹嘛?”

“印證一些猜測,”江瑟輕描淡寫地揭過這話茬,說,“你同她提起傅韞時,她害怕嗎?”

“害怕倒是沒有,但的確是有些怪異,一副十分不願意提起傅雋和傅韞的樣子。”郭淺聳聳肩,“我那麽憐香惜玉,當然是沒繼續問了,看她那模樣,問了也不見得會說。”

江瑟“嗯”了聲:“她不願意說那就不用勉強。”

掛了電話,江瑟點開郭淺發來的照片。

那是一張年級團體照,博德的畢業照有個人照、班級照和年級照。那姑娘是音樂生,與傅雋、傅韞都不同班,手裏能有的合照也就隻有這張年級合照。

十多年前的照片像素模糊,光線又黯淡,每個人的麵部輪廓都看得不怎麽真切。隻不過……

江瑟盯著那道模糊的麵容,十分確定,那日站在合歡樹下的少年應當就是傅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