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今晚有事。】

窗明幾淨的會議室, 明媚的陽光鋪了一地。

陸懷硯看著那條微信,想起她說今日要見許舟,便放下手機, 對周青道:“今晚的飯局不用推掉。”

“是,小陸總。”周青說,“剛老陸總特地打來電話, 叮囑您晚上應酬完記得抽空回老宅一趟。他說關小姐給您帶了禮物,您於情於理都應該親自去說一聲謝謝。”

陸老爺子打的什麽心思, 陸懷硯怎麽可能不清楚?

“關小姐到老宅了?”他淡淡問。

“對, 老陸總打電話過來時,似乎正準備帶關小姐去劇院看戲。”

陸懷硯低頭翻起手裏的文件, 語無波瀾道:“去珍寶齋訂兩盅佛跳牆送到老宅去, 晚上九點你再給祖父打電話, 就說我喝醉了。”

周青應下, 正要出門去打電話,忽然又聽見陸懷硯說:“訂三盅,兩盅送過去老宅, 還有一盅晚上的飯局結束後再送到新禾府去。”

陸老爺子愛吃佛跳牆,珍寶齋的這兩盅佛跳牆還未送至老宅,他老人家卻是親自來了陸氏的辦公樓。

陸懷硯接到陸行秋的內線電話時, 沒忍住揉了揉眉心。

不用猜都知道祖父肯定帶了關嘉頤過來。

陸行秋說得冠冕堂皇:“嘉頤想親自把禮物送過來,順道參觀一下陸氏,我閑著也是閑著, 就帶她過來。參觀完, 我們就在陸氏的員工餐廳簡單吃頓午餐再去劇院看昆曲。你別跟我說你連午飯都不用吃, 要麽你同我們一起去員工餐廳吃, 要麽我叫人送餐上來, 我們就在你的辦公室吃。”

傅家老爺子重病的事叫他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人老了便是這樣,身邊人一個個死去,很難不悲春傷秋。

他活到這把年紀也算是活夠了,唯一一點遺憾便是陸懷硯的婚事。

傅京堯病歸病,好歹兒子同朱家那丫頭的事是板上釘釘。自家這孫子卻還是孤家寡人,身邊連個母蒼蠅的影子都沒有。

怎能不叫陸行秋著急。

老爺子執拗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陸懷硯隻好叫周青去員工餐廳提前定餐。

陸氏集團總部的員工餐廳出了名的經濟實惠又美味,每天都烏泱泱地坐滿人。

兩位總裁同時出現在員工餐廳,還帶著一位長相甜美、氣質出眾的女孩兒,很難不引人注目。

公司的八卦群全都爆了,沒一會兒便有人扒出這年輕女孩兒的來曆。

港城關家的小公主,前英國皇家芭蕾舞團的獨舞演員,今年年初正式成為北芭的首席演員。

下月北芭開演的《奧涅金》便是她主演。

出身顯赫、實力過硬又親切可人,這一個個tag貼上去,關嘉頤在社交媒體的粉絲量直接媲美娛樂圈裏的流量小花。

中午陪同吃飯的還有陸懷硯身邊的幾個助理,但所有人的關注重點都在陸懷硯同關嘉頤身上。

陸氏同關家的合作不知多少人盯著。

眼下關家這位小公主從英國千裏迢迢來到北城,很難不叫人往聯姻的方向去想。

公司群裏的消息和圖片以秒為單位,幾乎一眨眼便竄出一長串。周青陪兩位大領導吃完午飯,回去總辦時才發現所有公司群都炸了。

皺眉翻了幾百條,想起剛剛小陸總單獨找關小姐說話的神色,他直接在群裏發話:【別造謠,別傳謠,小陸總最不喜歡這種花邊新聞。】

發完信,他朝緊閉的房門看了眼,也不知道珍寶齋的佛跳牆還要不要定了。

關嘉頤給陸懷硯帶的伴手禮是一支男士香水。

陸懷硯沒接,淡淡道:“我不用香水。”

女孩兒聞言便笑吟吟道:“這香水是我特製的,跟你愛用的沉香是同一種香氣。”

陸懷硯說:“家裏的沉香我沒再用,這香味祖父喜歡,留給祖父吧,我替祖父同你說聲謝謝。”

“我怎麽可能不給陸爺爺帶伴手禮?”關嘉頤輕輕笑了聲,豎起兩根手指,滿臉嬌俏道,“陸爺爺那裏我給了足足兩瓶。”

陸懷硯靜靜看了她片刻,說:“你不應該離開英國,這裏也不值得你留下來。”

“誰說不值得了?我喜歡北城,也喜歡北芭。”關嘉頤目光直白地望著陸懷硯,“我總要出來闖一闖試一試的,爹地媽咪都支持我的決定,就連二哥也被我說服了。阿硯,我不想等我老了才去後悔沒有竭盡全力地爭取我想要的東西。”

二哥同她說阿硯有喜歡的人,叫她放棄。

可她不想。

即便他沒說謊,她也不想就這樣放棄。

這是她第一眼遇見就喜歡上的人。

喜歡了整整十年,不飛蛾撲火地試一試,她不甘心。

女孩子那義無反顧的深情,並未叫陸懷硯的麵色起半點波瀾。

頷一頷首便道:“祖父很喜歡你,你既然決定要在北城開展你的事業,我會讓他盡量少些打擾你。”

-

黑色轎車往北城大劇院開過去時,關嘉頤顯然比過來時要沉默許多。

陸老爺子笑著問她:“我們阿硯是不是同你說了不好聽的話了?”

關嘉頤聽見這話,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沒有,阿硯很好,他就是怕我在北城不習慣,還鼓勵我好好跳舞。”

老爺子看小姑娘一副護短的模樣,慈祥笑道:“他說得對,比起別的,你的確該好好地去實現你的理想,我們阿硯不值得你為他放棄理想放棄事業。”

關嘉頤笑得很燦爛:“陸爺爺您放心,我就是比較貪心,理想同夢想都想要。”

大劇院就在北城的藝術區,陸家的轎車經過藝術區的油畫院時,江瑟剛剛走到油畫院三樓。

季雲意下午在油畫院有一場講座。

她到的時候,這場講座已經到了尾聲。

江瑟沒有落座,靜靜站在最後一排,聽季雲意介紹當代的歐洲具象繪畫。

幾乎在她進門時,季雲意便看到她了。

講座一結束,她將手裏的講稿和畫冊交給助理,步履從容地走向江瑟。

“你來這裏做什麽?”她聲音一如既往的溫雅,“我以為這地方你一輩子都不會想來。”

江瑟的確很不想來。

七年前,她就是在這裏目睹了自己母親與她學生**,兩具潑滿油畫顏料的身體交纏在一起的場景,甚至叫她對畫畫產生了惡心感。

江瑟聲音平淡道:“有些事想找季老師談一談。”

季雲意來到江瑟跟前,細細打量她一眼,笑道:“江小姐同我之間還有什麽可談的?”

江瑟雙手慢慢插入大衣的兜裏,迎著季雲意的目光,用同樣溫雅的語氣回道:“自然是有,七年前您與您學生的那件事,我們一直沒談過。”

她目光朝人影晃動的走廊望了眼,說:“季老師是想在這裏談?還是換個人少點的地方再談?”

季雲意唇角笑意一冷,安靜片刻,她道:“去我的畫室。”

“換個地方,那地方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去。”

季雲意麵上的笑意徹底散去,斜睨江瑟一眼,說:“那就去你以前的畫室。”

江瑟從前用的畫室就在二樓,與季雲意的畫室挨著。

那間畫室她已經許多年不曾用過,推門進去,裏頭依舊空**,除了幾具畫架同椅子,旁無一物。

那些畫架同畫椅是從前江瑟用的那些。

這間畫室,江瑟離開前是什麽模樣,現在便是什麽模樣。

季雲意沒有讓任何人再用過這間畫室。

她輕輕拉開一張畫椅坐下,雙腿優雅交疊,對江瑟說:“說吧,讓我聽聽七年的事還能叫你發什麽瘋。”

江瑟沒有坐,站在季雲意跟前,望著她道:“你們是每個周末都會來油畫院**嗎?每次來都是老宅的哪位管家送你來?你同你學生的事,岑家的那些管家裏誰會有可能知道?”

季雲意眯著眼看她,聲音冷淡:“你如果是為了來羞辱我——”

“有第四個人在,”江瑟冷冷打斷她,“七年前的綁架案一直有第四個人在,我已經快要抓到他。所以請你放心,我來這裏不是為了羞辱你。”

季雲意眉心一蹙:“你在說什麽?”

“岑家老宅裏有內鬼,這個人同綁架我的真正主謀串通,故意引導我那天去油畫院撞見你們**。”江瑟說,“他對你們**的事了如指掌,知道你們什麽時候會見麵,會在哪裏見麵,我現在就要找出那個人。”

季雲意抿唇不語。

江瑟瞥她一眼,唇角勾起個極淡的笑容。

又是這樣的神情。

“我一直沒同你說我被綁走的那三天經曆過什麽,要不今日同您說說?”江瑟笑道,“就在你忙著處理你那爛攤子的時候,那兩個人將手伸到我身上,想要剝我衣服灌我藥,說這輩子能玩一把我這樣的名媛,死也值得。”

她拉開一張畫椅同季雲意麵對麵坐在,一字一句道:“需要我同您再說詳細些麽?說說他們怎麽試圖撕開我裙子的拉鏈——”

“瑟瑟!”

江瑟麵色不改,依舊笑著:“您連聽都不願得聽呢,可十六歲的岑瑟真真切切地經曆兩日,直到趙誌成殺了他們。就在那些溫熱的血濺到她臉上,就在她以為她自己要死的時候,知道她在想什麽嗎?”

“她在想,她的父親母親還有她哥哥一定會給她報仇,他們一定會找到那些人給她報仇。”江瑟盯著季雲意眼睛,“我被綁走後,你們拋棄了我一次。我在醫院求你們找出真正的主謀時,你們拋棄了我第二次。季老師,是你們先拋棄我,我才會拋棄岑家。現在,請您仔細回想,究竟誰有可能是岑家的那隻內鬼。我自己去給十六歲的岑瑟報仇!”

她的聲音十分平靜,麵色亦是平靜,就連唇角的笑都沒有過一分一毫的波動。

這一番話落下,整個油畫室陷入一片死寂。

季雲意望著江瑟,緊緊蹙起的眉心緩慢展平,良久,她慢慢道:“我同你父親結婚時沒有感情,結婚後也沒有感情,生下你們後,我們的任務便已經完成。他有他的情人,我也有我的,彼此不幹擾對方。岑家的幾位老管家都知道我們的事,但我用慣的管家隻有於管家與侯管家。我喜歡在暴雨天來油畫院見Kingston,這個習慣他們也都知道。你被綁架那日,送我來油畫院的是侯管家。”

侯管家兩年前便已經退休。

能同時插手七年前的綁架案和換走那罐冰糖的人便隻有於管家。

難怪跨年夜那晚,她同季雲意、岑明宏才說了兩句話,於管家會匆匆過來打斷他們。

“謝謝您的坦誠。”江瑟緩緩站起身,禮貌而優雅地笑言,“您放心,今天應當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您。”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

季雲意看著她的背影,在她摸到門把即將推開油畫室的木門時,忽然喚了一聲:“瑟瑟。”

江瑟沒停,“哢”一下擰開把手,頭都不回地出了油畫室。

-

離開油畫院時還不到四點,江瑟回去新禾府換了身衣服,化了個很淡的妝,算著時間去雙月湖酒店。

到酒店時離七點還有二十分鍾,酒店經理一見她便笑著迎上來:“江小姐,傅先生已經在包間等著您。”

這位經理還是從前那位,識得江瑟,即便今日她不再姓岑,待她的態度卻如從前一般恭敬。

江瑟頷首道謝,隨著經理一同去了包間。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傅韞定的包間是從前他們一塊兒吃過飯的那一間,窗戶正對著雙月湖。

他們曾經站在湖中央的拱橋裏看北城那年的初雪。

今天北城並未落雪,湖邊樹叢餘了點斑駁春雪。

湖麵上的冰已然融化,月光如鎏銀,漂浮在微微起皺的水麵,化作一縷縷細芒。

傅韞見她望著窗外,便溫聲笑言:“吃完飯要過去那裏走走嗎?雪既然化了,那石拱橋應該能上去。”

江瑟回眸看他:“你常來這裏嗎?”

“嗯,這裏景色美,也不似北城旁的酒店那麽吵鬧。應酬多了就喜歡找個這樣的地兒,一個人安安靜靜吃頓便飯,再一個人安安靜靜走上一截路賞一段景。”

男人說話不疾不徐,一派溫良恭儉的腔調,清澈的眸子望過來時,很有種真誠與你交心的意味。

江瑟笑笑:“那一會便去走走。”

兩人坐下沒一會兒,幾名侍應生魚貫進來上菜,每一道菜品都是江瑟偏愛的口味。

傅韞用餐時的禮儀很好,視線始終垂落,但每回隻要江瑟抬眼看他,他都能及時回應她的目光。

從前隻覺他紳士,卻不曾發現他竟然這樣敏銳。

一頓飯吃完,江瑟同他一起搭乘電梯去湖邊。

電梯抵達一樓,梯門剛打開便有兩名莽撞的小孩子直直撞了進來。

江瑟被撞得一個踉蹌,好在身後的男人及時扶住她。

鋥亮的金屬梯麵裏,傅韞雙手扶住她腰,目光靜靜垂在她發頂,修長的十指在觸到她腰部的衣料時不自覺僵硬了一瞬,與此同時,喉結快速地滑動了下。

江瑟不著痕跡地盯著梯麵,站穩後便淡淡收回目光,轉身同他道了句:“謝謝。”

夜裏風大,樹梢上的雪沫在寒風裏簌簌墜落。

快到湖邊時,江瑟停下腳步,微笑道:“風太大了,今天就不上橋了。”

她攏了攏身上的大衣,“聽說你同朱茗璃要訂婚了,什麽時候辦宴?我提前把禮物送過去。”

“怎麽?你不親自來?”傅韞看著她挑一挑眉,笑說,“父親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沒有意外的話,下個月中旬便會辦宴。”

江瑟語氣淡淡道:“我同朱茗璃關係不好,她未必會想見到我。”

“這有什麽關係?我同你訂婚時,她不也來了?”傅韞溫聲笑道,“再說,是我邀請你,又不是她邀請你,你來與不來都不必顧及她。總不能我同她訂婚,你和我就做不成朋友了?瑟瑟——”

傅韞含笑的眼多了幾許認真:“我說過的,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時時刻刻放在心上的朋友。我與你之間的友情,不必顧及別人。”

這些話傅韞從前的確說過。

在兩人解除婚約的時候。

江瑟雙手插入大衣的兜裏,一邊往停車場走,一邊漫不經心道:“再說吧,接下來幾個月我雖然都在北城,但要給家裏的酒拉投資,估計會挺忙。”

男人有些無奈:“成,你要是不來,那我私底下請你出來喝酒,你不能找借口拒絕。”

江瑟不置可否,隻笑著問他:“你沒同朱茗璃約法三章嗎?”

傅韞笑容一頓:“約法三章?”

“你忘了?”江瑟說,“我們從前訂婚的時候不是約定過隻要沒遇見喜歡的人,便要對彼此忠誠,盡力經營好這一樁婚姻。私下裏同異性單獨見麵,至少要知會一下對方以示尊重。相信我,就我同朱茗璃的關係,你不會希望在訂婚後和我見麵。”

傅韞偏頭看著她:“我跟朱茗璃,和跟你是不一樣的。”

江瑟說:“有什麽不一樣,都是被家族推出來聯姻的棋子。”

“我同你訂婚的那兩年,是我人生最特別的一段時光。”傅韞清潤的眼掩在黑黢黢的樹影裏,“在那之前,我這個傅家的私生子根本上不得台麵。和你訂婚後,我的人生才開始有了轉折。所以瑟瑟,你對我來說永遠都不一樣。”

江瑟腳步稍頓,側眸望了望他,說:“我離開岑家時,你說隻要我想,便能叫傅老同意繼續我們的婚約。那話不是玩笑話?”

傅韞好笑道:“自然不是,隻不過你不願意,我自然尊重你的意願。”

江瑟緩緩一笑,不甚在意道:“作為聯姻對象,朱茗璃很適合你,比我更適合。你們的訂婚宴我不管去不去,都會送上祝福。”

-

停車場就建在湖邊,繞過去不過十分鍾的路程。

江瑟離開後,傅韞並未跟著離去,而是折返回雙月湖的石拱橋。

橋上靜寂,婆娑樹影淹沒了大半座橋。

傅韞走上橋中央,邊取出煙盒,邊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富春河那片老城區不必再勘察,我暫時不打算動那塊地。”

電話對麵那人聞言便應了聲:“是,傅總。對了,您上回問我江小姐有沒有在同一個叫‘張老板’的人做生意,我還真查到了一個姓張的女人。”

女人?

那日江瑟同他吃飯時,便是接了一個來自張老板的電話。

當時她站在河邊笑得挺開心。

傅韞十分好奇是什麽樣的人叫她笑成那樣,便叫人去查那張老板是男是女,又是做什麽行當。

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咬入嘴裏,他語氣溫和地問:“做酒廠的?”

“不是,是個旗袍師傅,叫張玥。”

傅韞點煙的手微微一頓,“旗袍?”

“是,這旗袍師傅的刺繡技藝在桐城小有名氣,原先在桐城就有一家旗袍店。”

“刺啦”一聲,火舌燎上煙尾,燒出火星的煙草在黑暗裏灼出一個紅點。

傅韞緩緩籲出一口煙。

當初去江城找趙誌成時,他藏在手裏的似乎就是一塊刺繡。

“去查查這張老板的來曆。”男人拿下嘴裏的煙,溫文爾雅地吩咐道,“什麽時候來的桐城,來桐城之前又曾經在哪裏待過,全都查清楚。”

-

紅色跑車開出酒店時,江瑟直到後視鏡看不到傅韞的身影了,才從大衣裏拿出錄音筆,按下結束鍵。

想起男人在電梯裏扶在她腰上的手掌以及喉結上下滑動時那幾不可聞的吞咽聲,握在方向盤的手緩緩收緊。

回到新禾府時,時間剛過十點。

走廊的門縫裏漫著一線昏黃的光,有人在屋子裏。

江瑟輸入密碼開了鎖,一進玄關便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他大抵是剛洗過澡,身上一件薄薄的深色V領線衫,手裏拿著平板,指尖不時滑動屏幕。

開門的動靜一傳來,他便抬眼看了過來,目光沉靜。

江瑟把大衣往旁邊一擱,開始蹬鞋解背上的拉鏈。

那條被傅韞碰過的裙子隨著她走向沙發的步伐滑落在地,她赤腳踩過,顧自坐上陸懷硯大腿。

男人靜靜端詳著她的臉,喉結緩緩下沉:“同許舟喝酒了?”

江瑟沒說話,從他手裏奪走平板,握著他手去撫摸她的腰,同時身體一軟,下頜抵上他肩膀。

“沒喝酒。”她閉上眼,將帶著涼意的臉貼在他脖頸,“陸懷硯,抱我。”

她這樣近乎赤.裸的鑽入他懷裏,陸懷硯緩慢吸了口氣,沉著嗓問她:“就隻要抱?”

“嗯,我好累,你快抱我。”

陸懷硯騰出一隻手抽過沙發上的絨毯披她身上,隨即雙手往她腰間用力一扣,將她結結實實抱入懷裏。

“討個抱至於要把裙子脫掉嗎?”

江瑟說:“裙子弄髒了,不想穿。”

她整張臉窩在他肩窩,陸懷硯看不清她的臉,隻好拿唇碰了碰她鬢角,說:“覺不覺得你越來越任性了?”

江瑟沒否認:“我一直很任性。”

陸懷硯笑了:“挺好,就喜歡你這麽任性。”

懷裏的姑娘不吭聲了,香香軟軟的呼吸弄得他脖頸又熱又癢,但陸懷硯沒什麽心猿意馬的念頭,他能感覺到她的疲憊。

滿室寂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以為她已經睡著時,江瑟忽然幾不可聞地說了一句:“你以後一定會討厭我的任性。”

她的聲音輕得就像是在說夢話。

陸懷硯卻是聽清楚了,笑了一笑,低沉的嗓音裏帶了點哄:“就你這動不動翻我舊賬的習慣,我討厭誰都不敢討厭大小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