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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沒吃醋也沒在查他的情史, 她靜靜看著他:“陸懷硯,你在英國的這七年是不是滿心都在想著要怎麽奪走陸進宗的一切?”

這個問題問出來時,不必他回答她都知道答案。

他們都是同一類人。

他在英國的這七年與她在北城的那五年一樣, 滿腹心思都用在複仇上, 絲毫沒有半點閑情逸致也沒有半點時間去享受生活。

戀愛這樣的事更是不會去考慮。

唯一不同的是, 她走到最後的那一截路有他陪著,而他的那一條路, 是他自己一個人走完的。

陸懷硯輕描淡寫道:“那時的確是隻想著怎麽以最優秀的成績畢業,回去搶走陸進宗作為陸氏繼承人的資格。”

他說到這便停頓了下,用屈起的食指指骨刮了一下她鼻尖,“所以江瑟小姐請放心,你是我唯一的情史。你說的那位公爵孫女已經結了婚當了媽媽,至於和我表白過的意大利同學也回了意大利找到他的真愛。”

江瑟輕輕“嗯”一聲:“陸懷硯, 你說如果韓姨沒有自殺我沒有被綁架的話,我們會怎麽樣?”

江瑟很不喜歡假設過去, 總覺那是毫無意義的事。

可此時此刻, 話就這麽問出口了。

假如韓茵沒有自殺, 他不會年歲小小便被送出國。

假如她沒有被綁架,她不會與他有那樣的交集。

他們還會相愛嗎?又或許,隻會成為熟悉的陌生人, 在她身世大白離開北城後,再無交集。

陸懷硯認真思索了好半晌。

“我不知道你會如何。但對我來說, 即便母親沒有自殺, 隻要陸進宗背叛了這個家庭, 我依舊會拚盡一切奪走他手裏的一切。”天性如此, 他無法容忍至親的背叛,“或許手段會沒那麽激進, 但在正式被祖父認定為陸氏的下一任繼承人之前,我不會允許自己心有旁騖。”

他依舊會錯過她十八歲前的她。

如果岑禮再次要他攪黃她與傅雋的聯姻,他也依舊會拒絕。

隻是,他很確信,等有一日他真正將目光落到她身上,他會再度愛上她。

“但我依舊會愛上你,江瑟。”陸懷硯微微一笑,“那時你或許已經同傅雋定了婚,甚至是結了婚。我會用盡所有手段,搶走傅雋的位置。”

他從來如此,骨子裏就是個霸道的人,想要的東西從不會眼睜睜地任由別人奪走。

從穹頂墜落的雪花不斷切割著昏黃的燈光。

男人含笑的眉眼被光照亮。

那樣確信的語氣,那樣篤定的目光,被夜色與雪光暈染成一種別樣的溫柔。

江瑟望著他:“我不會嫁給傅雋,假如我不曾被綁架,十八歲那年我從一開始就不會答應同傅雋聯姻。隻是,我未必會那麽快就愛上你。”

他們從來不曾言愛。

然而這個寂靜的聖誕夜,在這麽個偏僻的長街盡頭,他們通過一個假設過往的問題訴說著對彼此的愛意。

陸懷硯低笑,將手裏已經吃空的紙盒丟入垃圾桶,回身將她一把拽入懷裏,在她唇上狠親一口,說:“知道,就沒見過比你更難追的姑娘。”

不把心清清楚楚剖給她看,不堅定不移地選擇她,不給她最忠誠的愛,她都不會接受他。

他大衣敞著,將她一整個人圈在自己的氣息裏。

江瑟雙手環繞在他腰間,仰著臉與他接吻。

大雪簌簌落,霓虹如水。

他們像所有熱戀的情侶在異國他鄉的路燈下相擁而吻。

一個熱烈的吻結束,陸懷硯拍走粘在她圍巾上的雪花,說:“想去泰晤士河邊走走,還是回公寓?”

江瑟走了一下午,實在不想走了。

“回公寓。”

陸懷硯在溫莎郡這裏的公寓就挨著泰晤士河,與對麵的伊頓公學隔岸相望。

公寓同他在牛津街的住所一樣,都在頂層。

他從來都喜歡站在最高處俯瞰。

大雪紛飛的落雪夜,銀裝素裹的世界,泰晤士河就蜿蜒在腳下。

木地板有加熱層,江瑟赤腳站在落地窗前,直到陸懷硯端著兩個白色餐盤繞過流理台走向她,才轉身問他: “煎好了?”

陸懷硯把餐盤放上窗邊的餐桌,“嗯,過來吃,我去跟你倒杯酒。”

沒一會兒,他便端著兩杯威士忌回來,在她桌前放下一杯,像個盡心盡責的侍應生,笑說:“whisky on the rocks。”

旁人吃牛扒都愛配紅酒。

唯獨她愛喝烈酒,尤其愛喝威士忌。

江瑟端起酒杯朝吧台看了眼,說:“你那時還在讀高中,就開始喝酒了?”

陸懷硯:“吧台是讀大學時改建的,我同關紹廷當年在Eton住的宿舍樓時不時會辦聚會,我偶爾會過來參加,夜裏就在這裏過夜。有幾個同學的家族是陸氏在歐洲的合作對象,和我的關係還不錯。”

他幾乎是有問必答,將他的過去一點一點**在她麵前。

兩份牛扒都是七成熟的雪花牛肉,江瑟嚐了一口便忍不住抬起眼看著陸懷硯。

陸懷硯接住她目光,問她:“太熟了,還是太好吃了?”

江瑟不吝讚美:“太好吃了。”

是真的好吃。

比米其林餐館裏的牛扒都要好吃。

陸懷硯抿一口酒,看著江瑟笑道:“難得我們嘴挑的大小姐會誇人。”

江瑟也笑:“要我多給你一些小費麽?”

之前吃了炸魚和炸薯角,這份牛扒再美味江瑟也隻吃得下一半,剩下的都交給了陸懷硯,酒杯裏的威士忌倒是都喝完了。

這邊公寓也有一部老式的影碟機。

江瑟在陸懷硯收拾餐桌的當口蹲在影碟機前找影片,陸懷硯的手機便是在這會震動了幾聲。

是幾條來自關紹廷的信息。

最後一條信息是一個年代久遠的視頻。

江瑟看了眼便放下了手裏剛挑好的影片,拿起陸懷硯的手機坐沙發上等他。

陸懷硯把餐盤放入洗碗機,給她泡了杯紅茶才慢悠悠走過去。

“關紹廷給你發了幾條信息。”江瑟舉了舉手裏的手機。

陸懷硯垂眸瞥她:“他找到那個視頻了?”

“最後一條信息的確是一個視頻。”

陸懷硯把紅茶放茶幾上,意味不明地笑一聲:“就這麽想看我笑話麽江瑟?”

說著在她旁邊坐下,傾身用拇指的指紋解了鎖,語帶寵溺,“看吧。”

江瑟點開視頻,入耳是一陣熟悉的爵士音樂,是Frank Sinatra的《Fly me to the moon》。

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老歌了,現在聽著依舊動聽。

視頻裏兩個穿著燕尾服的少年正在踩著節奏跳slow lindy,動作雖然同專業的舞者無法比,但跳得其實還不賴,有種**不羈的優雅。

手機裏一傳出那陣爵士樂,陸懷硯額角便是一跳,好似又回到年少時和關紹廷一起練舞步的日子。

雖然隻練了幾日,但實在稱不上是多愉快。

不過……

目光掠過江瑟彎起的唇角,男人散漫靠上椅背,半垂著眼皮看她,唇角跟著往上一揚。

她喜歡就好。

一個視頻反複看了三遍,陸懷硯到最後實在沒忍住伸手掐她臉頰,“就這麽好笑?嘴角都要完成月亮了。”

江瑟退出視頻,公允地評價一句:“跳得不錯。”

頓了頓,又補一句:“就是沒想到你的舞伴是關紹廷。”

“要不然還能是誰?學校裏都是男孩兒。”陸懷硯好笑道,“我跳過這麽一回便不再跳了,紹廷倒是喜歡上了搖擺舞,後來還去學了探戈,他與他未婚妻結婚時估計會跳一舞。”

這話叫江瑟想起早晨他在浴室提過的話。

關於十八歲成人禮,她沒和他跳第一支社交舞的遺憾。

江瑟又揀起放下的手機找當年她與傅雋跳舞的鋼琴曲,“陸懷硯,你來邀請我跳舞吧。”

陸懷硯看眼屏幕上的鋼琴曲,笑一笑便脫下腳上的鞋,起身朝她伸出手,“要和我跳第一支舞嗎江瑟?”

江瑟將手放入他掌心,同時摁下手機的播放鍵。

潺潺如水的鋼琴曲從手機的聽筒裏流淌而出,江瑟摟住陸懷硯的脖頸,赤腳踩上他腳背,跟著音樂的節點十分隨意地跳著。

陸懷硯摟著江瑟的腰肢,鼻尖埋入她鬢發,帶著她慢慢在客廳裏旋轉。

與這一支她格外鍾愛的曲子相關的記憶紛遝而至。

——她穿著一襲奢貴的黑色禮裙從旋轉梯緩緩走下。

——他們坐在鋼琴前兩手聯彈,他是她的左手,她是他的右手。

日後再聽這一首曲子,他首先想起的大概要變成這一晚了。

“陸懷硯,”江瑟下頜抵上他肩膀,“我討厭做飯,也討厭做家務。”

陸懷硯低聲應:“那就讓別人做或者我做。”

“我至多隻會在你生日時給你下碗長壽麵。”

“成。”

“我生氣時你要好好哄我,哄不好也不能不哄,要一直哄到我消氣。”江瑟說,“可如果你生氣了,我就隻哄你一次,我從小就不會哄人,我哄完你就要消氣。”

這不平等的條約也就她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陸懷硯輕輕一笑:“行。”

“我們吵架時也依舊要擁抱要接吻要做,”江瑟繼續說,“不能冷戰。”

陸懷硯又是一聲帶著笑意的“行”,“還有別的要求沒?”

江瑟想了想:“沒了。”

“就這麽少要求?”陸懷硯親她眼角,說,“還可以繼續提。”

江瑟:“以後想到了再提。”

音樂來到尾聲,陸懷硯將她放上沙發扶手,從兜裏拿出一個藍絲絨盒子,取出一個切割成欖尖形的藍鑽戒指,慢慢帶入她左手的中指。

一戒定情,兩戒成婚,三戒定終生。

陸懷硯每一步都不想錯過。

不想再有任何遺憾。

“我特地問過郭淺和岑禮,都說你喜歡欖尖形的設計。”

陸懷硯在她手背落下一吻,看著她說:“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未婚夫了。以後提起‘未婚夫’這三個字,你隻能想到我。”

江瑟望著他黑沉的眸子,緩緩應道:“好。”

陸懷硯問她:“還要跳舞嗎?”

江瑟說:“跳。”

她拿過手機,放了剛剛那首《Fly me to the moon》。

依舊是隨性自由的舞步。

這支舞跳到最後陸懷硯抱起她,往臥室走去。

這個聖誕夜成了他們的訂婚夜。

兩人都有些瘋。

那些放縱的接吻聲和喘息聲逐漸淹沒了外麵的風雪聲。

天地間風雪靜寂。

江瑟所有的感官都與他有關。

濕潤的汗水,熾熱的唇舌,他喑啞的聲嗓,還有唇腔裏的鐵鏽味。

事後澡洗完,她抱著被子就要睡。

偏偏手機十分不解風情地響起。

江瑟瞥了眼,是郭淺。

她掙紮了幾秒,最終還是接起了電話:“淺淺,有什麽事明天說,我想睡覺。”

郭淺聽見她聲音便是一愣:“你聲音怎麽回事?感冒了?不會這麽倒黴吧,陸懷硯不是——”

她聲音卡了下,一時不知道陸懷硯求了婚沒。

要是還沒求,她得忍住不能泄密。

之前陸懷硯給她打電話問她江瑟對戒指的偏好時,她就猜到這男人是準備要求婚了。

正好這兩日是平安夜和聖誕節,又是在異國他鄉,天時地利都有了,不求婚說不過去。

可萬一瑟瑟感冒了,還不知道這婚求不求得成。

正想著,聽筒裏又傳來一聲沙啞的:“沒感冒。”

郭淺腦子裏閃過什麽,眸光一亮,笑眯眯問:“不是感冒,那你這聲音是陸懷硯弄啞的嗎?”

江瑟:“……”

見江瑟沒說話,郭淺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在風月事上的道行比江瑟高,談過的戀愛五個手指都數不過來。

郭淺嘿嘿笑兩聲:“陸懷硯這會在沒在你身邊?”

“……不在。”

郭淺又是幾聲飽含深意的笑:“我果然沒看走眼,咱們小陸總不是個繡花枕頭。”

她思維跳脫,早就忘了打這通電話的目的, “知道我為什麽不想跟蘇焰合結婚嗎?”

郭淺躲這場聯姻躲到連家都不回了。

江瑟懶洋洋道:“你不是不喜歡他咋咋呼呼的性格嗎?”

“這都是次要的,” 郭淺長長一歎,“主要是他那方麵能力不怎麽行。性格不好我可以**,但這種能力不行,不是**就可以**好的。咱們這圈子裏中看又中用的人,十個裏都不定能找出一個,都是銀樣蠟頭槍。”

郭淺從小貫徹享樂主義,對男人也挑,江瑟前幾月才聽說她看中了一個窮留學生。

她先前被郭家斷了經濟來源,都得靠江瑟救助。

江瑟離開岑家後,她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那留學生比她小兩歲,看她過得拮據,還當她也是個窮留學生,有打工的機會都會和她分享。

郭淺還真同他一起去做兼職,一來二去,慢慢就談上了。

到這會都沒分手,郭大小姐估計對那弟弟挺滿意。

她們兩人受岑明淑影響,戀愛觀上都有些叛逆乖張。

郭淺比她看得還開,談起戀愛來更是沒心沒肺,這點比江瑟更像岑明淑的侄女。

江瑟實在是困,明白郭淺打這通電話是為了問訂婚的事,幹脆主動交待:“訂婚戒指我很喜歡,淺淺。”

郭淺總算是想起為什麽要打這通電話了,“那當然,這戒指的底圖可是我熬了兩個星期設計出來的。”

小時候她們就約定好要給對方設計結婚的戒指。

江瑟喜歡藍色和綠色,郭淺喜歡粉色和黃色。

江瑟的那個訂婚戒指的戒托上雕刻了一個很小的皇冠,皇冠中央是一顆細小的白鑽,那是她小時候同郭淺閑聊時說過的設計,每一個戒指都要雕刻一個小小的皇冠。

“陸懷硯拍的那顆藍鑽不僅能做一個訂婚戒指,還能把你們倆的結婚對戒都承包了。”郭淺說,“我哥說他盯這顆藍鑽盯很久了,親自飛去佳士得在歐洲的拍賣會把這顆鑽石高價拍下來。”

江瑟目光又落在手裏的戒指。

這是一顆奧本海默藍鑽。

幼時她在季雲意帶回來的展冊裏看過,當時她還同岑禮說,長大後也要給自己拍這樣一顆深海藍的鑽石。

幼時無心說出的兩句話,都被那男人逐一翻找了出來,給了她這麽一個獨一無二的訂婚戒指。

“我哥說了,陸懷硯對你上心的程度遠超他想象。瑟瑟,你現在是不是都舍不得踩陸懷硯的臉啦?當年那點小遺憾我猜你要翻篇了。”

郭淺一句玩笑話把江瑟不知遊離在哪裏的思緒勾了回來。

郭淺從小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格,江瑟目光從手裏的戒指挪開,淡淡道:“都多久之前的事兒了,我又不是十八歲時的我。”

“哦。”

郭淺有些失望,陸懷硯在他們這圈子裏打小就有點鶴立鶴群的意思,她哥和岑禮那麽驕傲的人,都喜歡跟在他身後。

她還蠻期待陸懷硯被打臉的畫麵。

誰不喜歡看一個高傲的人折下一身傲骨俯嗅玫瑰順道被玫瑰的刺紮紮鼻子呢。

不過瑟瑟既然說不計較,那她自然也就不提了。

七扯八扯又問了幾句江瑟在英國的旅行的事兒才終於舍得掛電話。

江瑟把手機倒扣在床頭櫃,一回身便看到陸懷硯站在臥室門口。

在浴室那會,韓茵恰好來了個電話,他把她抱上床便出去接電話。

“不是說困麽?”陸懷硯手裏拎著瓶冰水,走過去在床邊坐下,“剛是郭淺的電話?”

“嗯。”江瑟閉上眼睛,咕噥道,“你找她設計戒指,她忍到現在才和我說這事兒,都快要憋壞了。”

她聲音越說越輕,纖長的睫毛安安靜靜垂著,一副再說一個字便要睡過去的模樣。

陸懷硯掃一眼她撂在床頭櫃的手機,冷不丁來了句:“你成人禮那日,岑禮把我約去了岑家老宅的書房,你知道嗎?”

江瑟忍著困頓,挑開眼簾看他,“嗯”一聲。

陸懷硯又問:“我和岑禮在書房的對話,你也聽到了?”

江瑟沒說話。

她和郭淺打電話時沒戴耳機,郭淺一興奮起來說話嗓門比誰都大,他會聽見隻言片語也不奇怪。

隻是他是如何把郭淺的話和那天下午在書房的話聯係起來的?

就連郭淺都不知道當時她是因為什麽忽然不再喜歡他。

她此時的沉默等同於默認。

陸懷硯與岑禮說過不少話,自然不是每句話都記得,但那日在書房說的話他卻是記得清清楚楚。

岑禮想要撮合他與江瑟。

陸懷硯一向厭惡旁人插手他的私事,就連祖父插手他婚事他都覺得不喜,更何況是岑禮。

他知道岑禮瞧不上傅雋,覺得傅雋配不上江瑟。

偏偏他這做哥哥的,不敢去找父母說項,也不肯找傅雋談條件,隻顧著拿兩人的交情要他攪黃江瑟的娃娃親。

為了徹底打消岑禮那點心思,他話說得不客氣。

靜默幾秒,江瑟緩緩道:“聽到了後半截,你說我寡然無味,還說我不過爾爾。”

她的聲音被困意挾裹,又慵懶又平靜,聽不出半點兒情緒。

陸懷硯輕輕一笑:“生沒生氣?”

江瑟頷一頷首:“那時挺生氣。”

“氣到想往我臉上踩一腳?”

江瑟仍舊是平淡的口吻:“那會的確是挺希望以後會有那麽個人收拾收拾你的傲慢。”

陸懷硯又是很輕的一聲笑。

把手裏的玻璃瓶往地板上一撂,他掀開被子,把江瑟從裏頭提溜出來,同時擠入她腿間,扣住她腳踝架上左肩,說:“那個人出現了,踩吧,給你收拾,免得以後你找我算舊賬。”

江瑟:“……”

裙擺順著她抬高的左腿往下滑落一截,江瑟用腳跟推他左肩,說:“陸懷硯,你無不無聊?”

陸懷硯手還扣在她腳踝沒鬆開,聞言便側頭吻她腳背,認真道:“說過的話收不回來,我為我當時的有眼無珠道歉。瑟瑟,你是我遇見過的最好的女孩兒。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的人生本不該有這麽多的快活事。”

每一日都是令人喜悅又令人充滿期待。

擁抱著跳一曲滑稽的舞,站在街邊吃一盒熱氣騰騰的小吃,隔著車窗望著她恬靜的睡顏。

那些他曾經覺得虛度光陰的事都成了平凡日子裏的小欣喜,經年之後,這些小欣喜經過歲月的鐫刻又將成為他與她無法忘懷的回憶。

是白發蒼蒼時能坐在日落裏慢慢回味的鮮活人生。

江瑟淹沒在他深邃而沉靜的目光裏。

良久。

她足弓一壓,腳背貼上陸懷硯的臉,輕輕摩挲。

“陸懷硯,你的道歉我收下了。還有,”江瑟認真地看著他說,“我很慶幸你那時沒有答應哥哥。”

因為他的拒絕,叫她不再逃避。

因為她不再逃避,她才能慢慢地蛻變。

一個人在孤立無援的時候,要麽被擊潰,要麽變得強大到能帶自己走出困境。

陸懷硯頭一側,再次吻了下她腳背和腳踝,緊接著身體前傾將她壓入柔軟的床墊。

男人雙肘撐在她臉側,溫柔地不帶任何欲望地親吻她眉眼。

他溫熱濕潤的唇從鼻尖落下時,江瑟張開了唇。

這樣一個纏綿繾綣的吻叫她感受到了他對她的珍視。

壁爐裏的火靜靜燒著,偶爾“劈啪”響一聲。

江瑟依偎在陸懷硯懷裏,就著他的體溫慢慢睡去。

他們睡到自然醒,不慌不忙地吃過早餐後才啟程去牛津郡。

這一日的行程同昨天沒什麽區別,白日在校園裏慢悠悠地逛,在他從前愛去的老圖書館和博物館留下蹤影,夜裏回公寓烤著壁爐的火看電影。

然後接吻、□□,相擁而眠。

五天的假期一眨眼就到了頭。

在希思羅機場登機時,江瑟沒忍住朝熙熙攘攘的人群望了一眼。

“不舍得離開?”陸懷硯將手裏剛買好的紅茶遞給她,說,“喜歡的話,我們盡量每年聖誕節都來。”

“不是舍不得,”江瑟收回眼,啜了一口紅茶,“隻是想起了一部電影的一段旁白。”

陸懷硯牽起她手,與她十指緊扣:“什麽樣的旁白?”

江瑟努力搜刮記憶,片刻後說:“每當我為這世界倍感沮喪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希斯羅機場大廳的那一幕。很多人都說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仇恨與貪婪的世界,但我不這麽認為,在我看來,愛就在你左右。(1)”

這世間總有那麽些地方每日都要見證不少離別與團聚,淚水與笑容。

比方說醫院。

比方說車站與機場。

有人牽著手一起來又一起離去,在這機場大廳裏,算是極美滿的一件事了。

“《Love Actually》?”

“嗯,你看過?”

“看過,還不止一次。”陸懷硯笑說,“Linda每年聖誕節必放的一部電影,聖誕節那天我們要沒去溫莎郡,她肯定會邀請我們一起看。”

他說到這,側頭看她一眼,同時捏她手指尖,“至於你說的那段旁白,最後一句我是讚同的。愛的確在我左右。”

飛機抵達北城國際機場時,已經是晚上了。

陸行秋派了管家過來接機,江瑟同陸懷硯在老宅吃了晚飯才回去瑞都華府。

電梯一打開,伽羅便朝江瑟撲過來。

陸懷硯瞥一眼狗兒子那狗腿模樣,哼笑一聲:“這小子有了媽媽就忘了爹。”

江瑟兩個月多前便喜當媽了。

就國慶那次,江瑟陪伽羅在遊戲房裏玩遊戲,小東西一見著江瑟便拚命按腳上的一個紅色按鈕。

那是個發音按鈕,按一下便是一聲“媽媽。”

連按幾聲“媽媽”後,又整整齊齊按了一句“你終於來看我了。”

江瑟頭一回當媽便慘遭兒子控訴。

等陸懷硯從書房下來時,她看著他問:“我什麽時候成伽羅的媽媽了?”

陸懷硯氣定神閑地說:“不然呢?我既然是它爸,除了你,誰還能做它媽媽?還是你要讓它在單親家庭裏長大?”

說完又朝伽羅下達指令:“去把你剛收到的玩具拿給媽媽看。”

江瑟:“……”

伽羅十分粘人,尤其愛黏江瑟。

大概是覺得爸爸老是訓它,還是香香軟軟的媽媽好。

江瑟被它撲了個趔趄,便揉揉伽羅的脖頸,說:“又忘了爸爸說的話了?不能撲電梯。”

伽羅嗷嗚一聲,搖著尾巴要江瑟進去遊戲房看禮物。

遊戲房裏放著個紅色禮盒,上頭綁著個金色的蝴蝶結。

江瑟還以為是伽羅新得的聖誕禮物,結果打開一看,居然是一本厚厚的相冊。

陸懷硯跟著走進來,“原來是被這小子藏這了,這是母親前兩日特地寄來的,她把我們過去所有的合照都找了出來做成相冊。”

江瑟拿起相冊翻看起來。

這裏頭的合照不僅僅是兩人有意或者無意同框的照片,還有一些宴席上的大合照。

“我們竟然有這麽多合照。”

陸懷硯散漫一笑:“可不是麽?我們的交集從一出生就有了。”

他抽走江瑟手裏的相冊,“不是說累嗎?先去洗澡,我讓阿姨把伽羅帶下去,明天再和它玩兒。”

回程的飛機,江瑟沒怎麽睡著,剛在老宅的車裏她差點睡著,陸懷硯索性將她攬在懷裏讓她睡,看得在前頭開車的管家頻頻看後視鏡。

江瑟的確是累了,柔聲哄了伽羅幾句就上樓洗澡去。洗完出來,伽羅已經被打包送走,陸懷硯坐在臥室的沙發裏翻看相冊。

“你快去洗澡吧。” 江瑟催他,“洗完陪我睡覺。”

陸懷硯翻相冊的手一頓,掀眸看她:“哪種睡覺?”

江瑟斜睨他:“我累了,今晚不做。”

他們在英國的那幾日,每晚都胡鬧,陸懷硯帶過去的套全用完了,最後一天還得跑去drugstore買套。

陸懷硯笑了笑,把相冊放一邊,起身朝她走過去,掐一掐她下頜,說:“你昨晚在倫敦的公寓也是這麽說的。”

說著累,說著第二天要趕飛機要早些睡,結果他們用掉了兩個套。

好在第二天不需要趕航班,睡飽了才出發去機場。

江瑟懶得搭理他,拿起沙發上的相冊,斜靠著床頭繼續翻看。

等陸懷硯洗完澡出來,她已經把所有照片都翻完了。

江瑟指著一張照片給他看,說:“這是韓姨那時候拍的?”

陸懷硯順著望去,照片是江瑟掉入蓮花池的那一日拍下的。

那會江瑟換好衣服又灌了滿滿一碗薑湯後,韓茵便差使陸懷硯把人送回季雲意那。

小姑娘乖順得很,明白韓茵是身體不好乏了,便主動牽住陸懷硯的手,要他帶她去找哥哥。

陸懷硯垂眸望了她好一會兒,到底沒甩開她的手,由著她牽了。

照片便是兩人手牽手走出門口時拍的。

身量高瘦的小少年穿著白襯衣短西褲,牽著帶點兒嬰兒肥的漂亮小姑娘的手,正皺眉提醒她小心腳下的門檻。

小姑娘側頭望著他,唇角挽起一個很輕很軟的弧度。

兩人對視的這一瞬被韓茵抓拍了下來。

陸懷硯“嗯”一聲,在她旁邊姿態慵懶地坐著,說:“要不是母親把照片整理出來,我都不知道還有這張照片的存在。”

這照片拍下來沒多久,韓茵便自殺了。

許是怕勾起那些不好的回憶,那個夏天的照片韓茵本是凍封了起來。

直到現在。

因為江瑟,那個夏天再不是不可觸碰的過往了。

不管對韓茵,還是對陸懷硯。

陸懷硯指著照片裏兩人緊緊相扣的手:“你看你小時候多喜歡牽我的手。”

一張照片勾起了不少回憶,江瑟又想起了那個夏日。

藍得幾乎要滴出顏料的天空,挾裹著蟬鳴聲的熱風,滿池子漂亮的蓮花和綠油油的蓮葉。

還有將她扛在肩上的少年。

烈日在地上曬出兩道長長的影子,她盯著地上交疊在一起的身影,終於有了死裏逃生的真實感。

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半大少年,可扛著她的肩膀卻無端叫她有了心安的感覺。

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照片看,陸懷硯將她抱入懷裏,好笑道:“就這麽喜歡看照片?我們這幾日在英國拍的照片明天我叫人衝洗出來,做成一本相簿讓你帶回桐城。”

江瑟過完跨年夜便要回桐城,也沒剩幾日了。

“陸懷硯,你生日那天我們就去領證。”江瑟闔起相簿,轉身坐上他大腿,“領完證,我們去‘東來順’吃麵。”

“行。”陸懷硯笑說,“從明年開始,每年的一月十六,中午慶祝我的生日,晚上慶祝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江瑟看他一會兒,隨即將頭埋入他肩膀,輕聲說:“陸懷硯,你生來就是要來娶我的。”

所以他們要在他生日那一日領證。

陸懷硯一怔,緘默幾秒後便掰過她腦袋,低頭重重親一口:“嗯,我生來就是要娶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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