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奇功 (5)
方劍春從兜裏拿出密語本說：“得手了。快！抓緊時間翻拍……我不能放回去得太晚，否則會被發現的。”
君英走到窗前探身把窗簾拉緊，又從床下取出事先準備好的照相機，最後把密語本平鋪在桌子的台燈下方。
君英熟練地按動著快門，照相機“哢嚓哢嚓”頻閃著刺眼的光，方劍春在旁邊幫忙翻頁。
經過緊張有序的拍照，《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被全部翻拍下來！二人的臉上都滲出了汗水。
方劍春把密語本合上，小心翼翼揣到懷裏說：“君英，想好往解放區送的辦法了嗎？”
“辦法我已經想好了。你先把密語本送回去吧。組織已經聯係好了秘密衝洗的地方，我這就把膠卷送過去。劍春，你幹得很棒！”君英收好照相機說：“我要告訴你，膠東解放軍已經跳出了敵人的包圍圈，這得感謝你上次提供的那份作戰方案的重要情報。”
方劍春笑著說：“我已經從範漢傑那裏知道了。嗬嗬。他已經命令整64師和整8師的一部進行尾隨追趕。隻要解放軍能監聽到他的步話機信號，依靠這個密語本就能徹底掌握範漢傑的指揮調度情況。而且，這個密語本是陸軍、空軍通用的，你們在其他戰區也可以運用。我要趕回去了。”說罷，他轉身走到門口，撥開門上的插銷。
“我明白，這個密語本會幫咱們的解放軍占據戰場主動權的。等等，劍春。”君英走過來，抬手用手絹把他額頭和麵頰上的汗拭了拭，叮囑：“往回放的時候，要把周圍情況觀察清楚後再行動，越是最後一步越需要謹慎仔細，不能出任何差錯。”
方劍春凝視著她，一翹嘴角掛起調皮的笑。君英的雙頰飛上了紅暈。
回到警司的軍官宿舍後，方劍春換下便裝，關上了燈，仰麵躺在**默默等待著夜深人靜。
他大瞪著雙眼，生怕睡過去。萬一不小心睡著了，一覺醒來天光大亮，那密語本就送不回去了。一切可都完了！這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終於，挨到了午夜10點多鍾。方劍春下床貼在門上往外聽了會兒，外麵沒有什麽動靜。
他脫掉鞋子，僅穿著一雙薄襪，悄悄拉開宿舍門來到已熄了燈的走廊上。
上下左右地望了望，除了警司大門口的站崗衛兵，大樓裏沒有任何異常。3樓有兩三個辦公室裏亮著燈，裏麵有值夜班的。但門都已關得緊緊的了，估計早就睡了。
他貼著走廊牆，慢慢地上了樓梯。上到4樓後，他先貼在樓梯口觀察了一下，然後一步步走到膠東兵團指揮部門口。
方劍春掏出一個鑰匙把門鎖打開，把鎖放進右邊的褲兜裏，極慢地推開了門，躡手躡腳走進去，借著窗戶透進的微弱月光，從懷裏掏出《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按原來的位置放在了報話機旁。最後，又躡手躡腳地從屋裏退了出來。
門關上的時候，突然發出吱嘎的微響，方劍春停止動作，屏住呼吸，靜聽了幾秒種，大樓裏依然沉寂無聲。他從左褲兜裏掏出藍義貴的那把鐵鎖，將門輕輕鎖上。隨後，貼著牆邊走到樓梯口，下樓。
剛剛下到2樓，隻聽見一樓大廳傳來雜亂的說話聲和上樓梯的腳步聲。方劍春機警地往左側的走廊一拐，閃身貼在一個上著鎖的宿舍門前。但見，手電筒光柱亂晃，有幾個人急匆匆跑上樓來。
幸運的是，那幾個打著手電筒上樓的人沒有朝二樓的走廊裏來，而是直接上了3樓。
過了片刻，3樓響起了敲門聲。“快開門！媽的，睡得跟豬似的！”聽聲音是諜報隊劉隊長。
他和兩三個諜報員回來拿什麽東西。自開戰以來，諜報隊的人奔波於膠東各個縣城刺探情報，劉隊長常會三更半夜地回來折騰。
等3樓的腳步聲進了辦公室，方劍春屏住呼吸，盡量貼近牆邊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自己宿舍，推開微合的門，閃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後，他的心“咚咚”狂跳。差一點兒給撞破！天哪！
自己事先千算萬算，單單漏算了最近諜報隊劉隊長常半夜回司令部這一點。
這一夜，由於過度地緊張，方劍春翻來覆去一宿沒有睡好。
第二天清晨，他一早就起床了，感到睡眼蒙朧、頭暈眼花的。
也不知道自己昨晚的行動有沒有留下破綻，不管怎樣，現在最關鍵是毀掉證據——扔掉那把鎖。即使敵人有了什麽懷疑，反正也沒有證據，自己就來個死不承認。
想至此，他穿好衣服拎著軍用飯盒走下樓去，到警司大樓外的路口處，從小攤上買了一碗粥和兩個小麵餅做早餐。
在回來的路上，看看四周沒人注意，就從褲兜裏掏出那把掛鎖連同鑰匙一起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裏。
吃過早餐後，方劍春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4樓，走進了膠東兵團作戰指揮部，忍不住打了幾個哈欠。
範漢傑和幕僚們已經在指揮部裏開始工作了。他手裏拿著一張電文，不屑一顧地大笑著：“曹師長發來這個電文讓我調回進入膠東腹地的主力，協同他追擊****許部，說是怕中了****埋伏，哈哈……****是怕被全殲而冒死突圍出去的，早已不敢跟我****正麵作戰，哪還敢設什麽埋伏呀？哈哈哈……”
身旁的幕僚暗諷道：“您的這位老鄉曹師長，曆來‘謹慎有餘而膽氣不足’。不過，也得承認，整64師在他的指揮下，還真是極少吃虧的。”
“極少吃虧不假，可也同樣極少立功嘛！”範漢傑把電文交到幕僚的手中，板下臉嚴肅地說：“以我的名義給曹師長回電，告訴他，這股****的兵力不全、裝備簡陋，均會一擊即潰。請他不要再畏首畏尾，要加快追擊速度。爭取在大澤山一帶展開全麵攻擊，與隨後就到的整9師協同作戰，將****趕到大澤山以南。”
幕僚迅速記下了範漢傑的口諭。
這時候，門口處的電話響了，方劍春走上前接起電話。
待對方說明身份後，方劍春不由得一驚，趕緊快步走到範漢傑身旁：“範總指揮，濟南王耀武司令來電話找您。”
範漢傑一聽，立刻起身去接電話。王耀武與範漢傑都是黃埔出身，彼此關係較好。
電話那端傳出王耀武的聲音：“漢傑兄，前期看到國防部發來的戰報，得知你指揮兵團橫掃膠東，大獲全勝，委員長讚不絕口。我要向你祝賀了！”
“哈哈。佐民兄褒獎！很可惜，一個不留神讓許逃到大澤山去了。不過，我已派整64師、整9師追擊上去。”範漢傑笑道。
王耀武語重心長地勸他：“漢傑兄，常言道‘窮寇莫追’，那許並不簡單。據我所知，共產黨軍的譚部正在穿過膠濟鐵路線向大澤山靠攏。許、譚若合兵一處的話，其實力不可小視啊！依我所見，你還是守住高密、諸城一線，沒必要非去追剿。”
“佐民兄有所不知，我以整8師、整25師、整54師全速向膠東腹地推進，現已攻占龍口、蓬萊、棲霞等地，煙台唾手可得，完成委員長‘九月計劃’之最終意圖已不成問題。我派整64師、整9師追擊許和尚，實為將其驅趕到大澤山以南，以確保膠東勝果不受襲擾。許避戰逃竄，早已潰不成軍。共產黨軍譚部的2縱、7縱前期‘夜攻諸城’傷了元氣，目前橫穿膠濟線又遭我守軍的沿途襲擾。料他們也玩不出什麽花樣來！”範漢傑嘴裏說著，心裏卻在納悶：自己這邊剛下的追擊命令，遠在濟南的王耀武怎麽就知道了呢？
又聊了幾句後，範漢傑掛上電話。在他的腦子裏早已確切認定共產黨軍突出包圍就是在避戰潰逃，因此，對濟南王耀武司令這次的善意提醒，絲毫都沒有放在心上。
兩天後，事實證明整64師曹師長的謹慎是沒有錯的。當國民黨軍整64師在追擊到膠河一帶時，真的遭到了伏擊，被剛剛會師的華野許、譚部主力合圍在了三戶山和範家集。
在島城的膠東兵團指揮部裏，報話機傳出曹師長歇斯底裏的呼救聲：“範總指揮！三戶山已失守，我部被圍困於範家集！整9師至今未見蹤影！****火力凶猛，連火箭筒都有！我部彈藥奇缺，難以維持。請求火速增援！火速增援！”
範漢傑站在放地圖的木桌旁，瞪著眼睛吼道：“這個笨蛋！怎麽能用明語呼救？！這不是把自己的情況全報告給****了嗎？！”
他急速走到報話機前，大聲提示：“曹師長，不要用明語！我命你部固守待援！援軍馬上到達！”
這一切，令站在門旁的方劍春感到非常地開心。
範漢傑站在報話機前思索良久，拿起話機耳掛，翻弄著密語本，責令整9師加速向整64師靠攏，又增派了3個旅，共分三路增援範家集。
調動完援軍，範漢傑雙臂交叉在胸前，站在那裏凝望著窗外，心裏納悶：沒想到共產黨軍許部會從自己的“梳篦戰術”的縫隙跳出去！更沒想到他們真敢殺“回馬槍”，而且火力竟突然間變得這麽猛。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沒料到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但是，他還是堅持認為這是****竭盡全力的一次反撲，隻要自己的這三路援軍一逼近，****就會立刻撤退逃走，範家集就會解圍。
可事情並沒有按照範漢傑的預想發展。在平度縣大澤山，譚政委接到了一紙破譯的密令。那是通訊技術部門監聽到了範漢傑指揮部隊的報話機訊號，他們利用島城“尖兵”所獲取的國民黨軍《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破譯了範漢傑指揮密語，掌握了增援範家集的這三路援軍的番號、兵力、行進路線等重要信息。
根據這一情況，譚政委與許司令商定要“圍點打援”。即，留下少量兵力繼續圍住範家集的整64師，實施佯攻；其餘的部隊全部投入打援作戰，爭取殲滅敵人的一路援軍。同時，命13縱趁敵人兵力空虛，分兵攻打掖縣和諸城。
沒出兩天，“圍點打援”成功！敵西路援軍211旅行至山陽莊時，進入了2縱的包圍圈；敵南路援軍的2個旅被7縱分割包圍在了穆屯一帶；敵東路援軍整9師被阻擋於紅石山，無法前進一步。
當這一係列糟糕的消息傳回膠東兵團指揮部後，範漢傑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陰沉著臉，一會兒查看軍事地圖，一會兒用報話機喊話，一會兒與幕僚磋商著。
客廳裏的報話機不停地傳來呼救聲，搞得範漢傑心煩意亂，不時地用拇指揉著太陽穴。冷靜下來後，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先保證整64師能固守住範家集，然後再考慮是否調回深入膠東腹地的整8師和整54師主力再度增援範家集，與共產黨軍決戰。
想至此，他往電話這邊走來，對站在旁邊的方劍春說：“方參謀，給我接工兵11團團部。”
“是！”方劍春迅速拿起話筒，撥通總機：“請馬上接工兵11團團部。報告總指揮，已經接通。”
範漢傑接過話筒：“張團長嗎？我是範漢傑。我命你部立即派軍車裝運一批軍火，由駐防平度的198旅派部分官兵押運，趕至範家集援助整64師。數量越多越好，能動的載重汽車有多少就動用多少。要快！最遲明天黃昏前要送達！”
聽著這些，方劍春默默地記在心中。
中午，吃過午飯後，方劍春信步出了警備司令部，來到館陶路北段丹麥寶隆洋行旁邊，掃視了四周沒有什麽情況後，便抓起公話給文德女中的君英打了電話，約她傍晚6點，到館陶路南段的一家“喜來登”雜貨鋪接一份簡短情報。
傍晚6點，方劍春準時來到了“喜來登”雜貨鋪買了兩盒煙。
從雜貨鋪出門後，看見君英穿著淺色開司米旗袍，外麵套著淡黃色的罩衫，手裏拿著本雜誌，站在路邊看牆上一則雪花牌毛線的廣告畫。
方劍春走到她身後，側對著她，借著要點煙的空兒，快速說：“工兵11團用汽車運輸大批軍火去範家集增援，最遲明日黃昏到。平度的198旅部分官兵押車。具體路線不明。”
“好。我馬上去地下電台點。電台已經跟平度南村的地下電台接通了。”君英沒有回頭，依然看著廣告畫回答。
“那太好了。我回去了。”方劍春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從她身後走過去。
等方劍春往警備司令部方向走去後，君英轉身走向了路口的右側，叫了輛黃包車，直奔膠州路22號的地下電台處。
在地下電台點，君英將這一簡短而又重要的情報進行了編碼。晚7點，地下電台開機，準時收到了平度南村地下電台的呼叫，將這一情報發了過去平度南村情報站在收到情報後，立即通知了地方部隊南海獨立團。南海獨立團和當地民兵於第二天上午11點鍾。在由平度通往範家集的必經之路——張戈莊公路上設伏。
正午的秋陽照射在大山和公路上。空中，幾隻箭一般的小鳥鳴叫著飛掠過起伏的山嶺。公路兩側的山上，布滿了頭戴樹葉枝條圈的解放軍戰士和紮著子彈帶的便裝民兵。一條條長槍伸出掩體，中間夾雜幾挺輕機槍和一束束手榴彈。
汽車馬達的轟鳴聲由遠而近。
公路上，一輛輛頭尾相接的載重運輸卡車，在兩輛坐著押運士兵的美式中卡車的引導下，拐上了這段公路。他們正是給範家集被圍的整64 師運送軍火彈藥的國民黨軍工兵11團，即仰光運輸團。
“轟、轟、轟……”
突然，公路的地麵上火光迸發，隨著地雷的爆炸聲，前麵幾輛軍車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兩側的山上，噴出無數條火舌，一顆顆手榴彈也甩了下來。載滿軍火的卡車紛紛中彈起火爆炸，一時間地動山搖，劇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最後的兩三輛軍車慌忙倒車，掉頭往回跑。
膠東兵團作戰指揮部裏，方劍春又接電話又傳送電文，忙得腳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