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奇功 (4)

君英仰起臉望著他說:“現在是最困難的時期。要堅信華野解放軍會戰勝眼下的困難,取得這次戰役的最終勝利!要知道,我們是為了中國的勞苦大眾都能過上好日子。另外,有個好消息告訴你,我們的同誌已將電台組裝好了,再等兩天就會調試成功。以後,凡可以編成密碼的簡單的軍事情報,都可以通過這部電台發送給解放區。”

“其實早就應該有電台。”方劍春高興地說。

他這次約君英見麵,主要是為獲取範漢傑那個聯絡密語本的事,需要盡快想出辦法。

從錦州路走下坡來,便是勝利電影院。這個影院日偽時期叫東洋劇院。抗戰勝利後,改名為勝利電影院。影院的門臉建得像個大廟門,飛簷流瓦還有幾根紅漆的大柱子。

觀眾們已開始陸陸續續地入場了,方劍春到影院對麵的售票處買了電影票,領著君英走進影院,上了2樓。

該影院有800多個坐席,因為不是周日,這裏並不滿座。兩個人在二樓最高處一排空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樓下的觀眾倒是挺多,說話聲嗡嗡回響。幾個穿著補丁小短褂的孩子胸前掛著木盤子,在場子裏穿梭著叫賣香煙、瓜子、話梅幹。

有個後腦勺上翹著個辮子的小女孩,托著大木盤子來到二樓上高聲叫賣。木盤子上放滿了卷得像火把似的牛皮紙筒,每個紙筒裏都裝滿了葵花子。方劍春掏出鈔票,揚手把小女孩叫過來,買了兩包瓜子。

“君英,我上次跟你說過那個《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的事,至今我也沒有想出好辦法。密語本常會留在步話機旁,關鍵是取走容易送回去難。”方劍春把自己的想法跟君英說了。

君英思索了一會兒:“隻有那個警衛軍官有鑰匙?”

“隻有他有。”方劍春說,“我在鑰匙上做了多種設想,可根本沒有機會。那個警衛軍官藍義貴是個很仔細的人,我跟他又沒有交往,突然去接近容易引起懷疑不說,時間恐怕也來不及。”

“你能不能把警衛軍官開門鎖門的過程再詳細地說一遍。我們再想想辦法。”君英邊嗑著瓜子,邊說。

“早上,必須等到範漢傑及幕僚來了以後,警衛軍官才會拿鑰匙開鎖打開門,然後他把鎖鎖在門框的鎖鼻子上。晚上,等範漢傑他們走了,他再來開鎖,從鎖鼻子上取下來,最後用這把鎖把房間門鎖好。”

……

影院裏的燈閃了閃就全部關掉了,全場漆黑一片,也很快靜了下來,大布幕反射出強光,音樂高響,電影開始播放了。

兩個人盯著下麵的大屏幕,腦子裏卻在思考著那把鎖。

方劍春犯煙癮了,把手裏的瓜子紙筒讓君英拿著,便溜到二樓側廳猛吸了一陣子煙,又跑了回來。

屏幕上,影片裏的男主角張忠良跟女主角素芬正趴在窗前,望著天上那通明的大月亮……

君英眨著亮亮的大眼睛盯著銀幕說:“我辦公室裏的老師有看過這部片子的,說那個張忠良變心了,素芬跳江自殺了。”

方劍春剛剛坐穩身子,隨口答道:“我最瞧不起‘陳世美’式的負心漢。”

“真的?”君英把目光轉向他,故意地問了句。

方劍春瀟灑地抬手抄了下頭發,標榜道:“那是!我這人沒別的,就是專一。”

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方劍春這一活動,令君英聞到了他身上濃濃的煙味,便說:“你又吸煙了,會抽壞身體的。多吃些瓜子,就不會想煙了。”說著把手裏拿著的瓜子紙筒遞給他一個。

方劍春伸手接了過來。兩個人又繼續觀看電影。

忽然,君英碰了他一下,不好意思地說:“劍春,這份瓜子才是你的,我剛才給弄錯了。我說我吃得那麽快,怎麽瓜子筒裏還有那麽多,還給你。”

“兩個紙筒一模一樣,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不必換了,你多吃些,我根本就不愛吃這類東西。”方劍春笑笑說。

“一模一樣?一模一樣……”沉思片刻,君英轉頭凝視著他,突然問,“劍春,你剛才說那把鐵鎖是不是新鎖?”

方劍春點點頭:“是啊。原先那個房間不上鎖,成立總指揮部後就新配了一把鎖。”

“這種鎖不是特製的吧?是不是在哪兒都能買到的那種?”君英撲閃著大眼睛又問。

“不是特製的,就是普通的那種。幾個百貨公司裏都能買到。你的意思是?”方劍春猛地意識到了她問這些話的目的。

兩個人不由得都側過身來,四目相對了幾秒鍾後,幾乎同時脫口而出“換鎖!”

兩天後,黃昏漸至。警司司令室的田秘書笑嘻嘻地來到膠東兵團指揮部,邀請範漢傑一行到“迎賓館”,參加丁司令為其召開的慶功舞會。

因先前已經說好,範漢傑也沒再推辭,招呼起密室裏的幕僚們把情況說了說。幕僚們樂嗬嗬跟田秘書客套了一番,然後,就一起走出了作戰指揮部。

他們上了田秘書安排的轎車,去了信號山上的“迎賓館”。

在華麗輝煌的大廳裏,範漢傑徜徉在燈紅酒綠之中,接受著各界名流們的讚譽,回答著幾個記者提的問題。

島城的秦市長、警察局費局長、海軍第二艦隊高司令等軍政首腦全部到場。西餐大宴上,丁司令舉杯邀眾人為範漢傑的“膠東大捷”慶賀。

幾杯酒下肚後,範漢傑頗有些飄飄然。一陣優美的舞曲在大廳裏回**而起,不時有珠光寶氣、濃妝豔抹的名媛走上來熱情邀請範漢傑翩翩起舞。

而此刻,在膠東戰場上,華野許部的9縱、13縱正掩護著華北局機關和野戰總醫院,趁著茫茫夜色悄悄進入了國民黨軍整8師和整9師的結合部——招遠道頭,向大澤山方向隱秘突圍。

次日黎明時分。突圍部隊被整8師發現並交火,國民黨軍整9師也聞風而動,從後麵包抄上來,大有將突圍部隊合圍之勢。

衝出去就是勝利!許司令親率先頭部隊向前衝鋒。經過激烈拚殺,突圍部隊終於打退了整8師的阻擋封鎖,衝破了包圍圈,一路急行軍,奔往了大澤山。

與此同時,位於諸城的譚政委收到了許司令發來的密電“一起去摘葡萄”。

譚政委看罷,不由得大笑了幾聲,這說明許司令掩護華北局機關從道頭突圍的行動成功了!

他立即按原定計劃,召集2縱、7縱的司令和政委們開會,宣布了許司令他們突圍成功的好消息。並下令2縱、7縱和獨立師全部沿諸城揮師北上,攻擊前進,穿越膠濟線,至大澤山附近,與許司令他們會師,一起從敵人的側後出擊,對進入膠東解放區腹地的國民黨軍進行打擊。

各縱隊領導回去做準備了。譚政委走到軍用地圖旁,麵帶笑容地在地圖上的諸城與大澤山之間畫了一條線。

站在一旁的作戰科長擔憂地問:“譚政委,我剛才在想,許司令他們突圍成功,去了大澤山。敵人若是調集大部主力尾隨追擊怎麽辦?敵人可是機械化部隊,完全有可能對大澤山實施包圍。”

譚政委搖搖頭,指著地圖說:“敵人不會調集大部主力尾追的,從範大頭的《膠東作戰方案》上看,其戰略目的是占領膠東幾個大縣城,直至占領煙台等海口。許司令和華北局機關跳出了他們的包圍圈,估計範大頭可能會派少數部隊進行追趕。若真如此,那可是我們求之不得的殲敵機會。”

作戰科長一拍腦門,頓時恍然大悟!

一切跡象表明,至此,膠東戰局已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昨晚在富麗堂皇的迎賓館,範漢傑與島城的各界名流、名媛相聚一堂,玩到了很晚才回到“勵誌社”。早上,他很想多睡會兒。

可是,事與願違,天還未亮,範漢傑就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幕僚急匆匆地前來報告:整8師、整9師來電,黎明時分發現大批****主力從道頭向外突圍,已衝破封鎖向平度大澤山附近急行,一夜的行軍速度幾乎達到了百裏!

範漢傑聽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夢也沒想到共產黨軍會來這麽一手,他們居然不繼續在膠東內線抵抗而是衝出去了?

他的睡意全消,領著部下匆忙從“勵誌社”出來,趕到膠東兵團作戰指揮部。

當方劍春吃過早餐、走上四樓、踏進作戰指揮部上班時,一進門就看見範漢傑正和幕僚們圍在軍事地圖旁,七嘴八舌地爭論著什麽。他們的神態不再像前幾天那麽躊躇滿誌,而是充滿了驚疑和迷惑。

“共產黨行動神速啊!大隊人馬居然突破了整8師的封鎖,開往大澤山了。”

“我認為,他們是為保存實力,讓主力縱隊從我包圍圈裏逃出去了。”

“我部占領掖縣後,切斷了共產黨軍內外線的聯絡。我擔心他們是想繞到背後實施夾擊,企圖奪回掖縣!”

“一夜行軍百裏!天哪,我感覺共產黨此舉多有避戰之嫌!這一點,從他們行進速度之快完全可以看出。”

……

範漢傑看著地圖沒有說話,心裏在想:許真會選地方突圍啊,他怎麽知曉道頭、夏甸是我部署重火力最弱的部位?他率部往大澤山那裏跑是想幹什麽?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想逃至大澤山,以便於往大澤山以南地區逃竄。

他離開大木桌,走到報話機旁,打開《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用暗語命令整64師曹師長準備起兵從高密一帶向平度大澤山尾追****許部;命整25師分出一小部接防招遠,以替出整9師的主力,用以追擊****;令整8師留一個團守掖縣,以主力配合整25師、整54師繼續向煙台方向攻擊。

從幕僚們的議論中,方劍春聽得出,解放軍主力已經衝出了國民黨軍的包圍圈,向大澤山方向去了。而且,這步棋把範漢傑給搞糊塗了。他們是在為膠東解放軍的突圍而忙亂。

方劍春暢快淋漓地呼出了一口氣,戰局終於起變化了!

他的右手禁不住伸進褲兜摸了摸裏麵的那把新買的鐵鎖。眼睛不由得又盯向了門框上掛著的那把門鎖。

自從那夜在勝利電影院跟君英研究出了“換鎖”的方法後,第二天上午,君英和小鷂子就跑了市內好幾個商店,買了足有10多把相同的鐵掛鎖。由方劍春中午抽空去了趟觀海一路2號,從這10多把鎖中,挑出了最接近的一把。

他在等待著“換鎖”、獲取範漢傑的《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的最佳機會!

方劍春揣著那把鐵掛鎖又等了兩天,機會仍沒有出現。

警衛軍官藍義貴依舊是早上等範漢傑和幕僚們來了才會開鎖開門;晚上等範漢傑一行人走了馬上再來關門鎖門。

前天,範漢傑沒有把《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留下而是帶在了身上。昨天傍晚,範漢傑倒是忘記帶走那本子,可未等範漢傑和幕僚們走出指揮部,那個警衛軍官藍義貴就瞎勤快地跑到門口等著鎖門,搞得方劍春根本無法下手。

總有機會的!他隻好一遍遍地寬慰著自己。

今天傍晚,等範漢傑一行走出指揮部門口後,方劍春老早就發現報話機旁放著那本《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而且,那個警衛軍官藍義貴還沒有過來。

機會來了!

簡單地思考了下,他迅速走到密間搬了把椅子,然後踩著椅子,一手扶著燈罩,一手把天花板上懸掛的燈泡擰了下來,拿著燈泡向指揮部門口走。

沒等走到門口,藍義貴便出現在門前:“方科長,人都走了?”

“都走了。”方劍春回答,手扶著腰輕輕晃動。

藍義貴像往常一樣從腰上取下一串鑰匙打開門框上的鐵鎖,然後,摘下鎖拿在手裏準備鎖門。

當看到方劍春晃腰時臉上那痛苦的樣子,便奇怪地問:“怎麽啦方科長?腰痛?”

“別提了。密室裏的燈直忽閃,我踩著椅子上去扭下燈泡瞧瞧咋回事兒,可下來的時候扭了腰。看這燈泡的鎢絲好好的,可能燈口接觸不好。對了,你來得正好,幫忙給扭上去吧,我的腰痛得上不去了。”方劍春的手扶著腰,苦笑著說。

“行!”藍義貴痛快地答應。

方劍春把他領到密室。藍義貴把鑰匙掛回腰間,剛要把手裏的鎖放到旁邊桌子上。“我給你拿著鎖。”方劍春趕忙說著,一手接過了那把鎖,一手把燈泡交給他。

藍義貴扶著椅子背蹬了上去,仰臉把燈泡往燈口上擰。

方劍春將握著鎖的手悄悄伸進裝著另一把鎖的褲兜裏,在裏麵將兩把鎖掉換了。

等到燈泡扭好,方劍春走到牆邊拉了幾下開關,燈泡亮得正常。

“好了,下來吧。謝謝你了藍隊長!”方劍春扶著椅子等他下來後,把手裏的鎖遞回他的手中。

藍義貴轉身朝門口走去,方劍春借著移動椅子的機會,故意落在後麵。往外走的過程中,他順手抄起報話機旁的《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瞬間塞進了衣兜裏。

跨出門後,藍義貴轉過身來。等方劍春也出來了,便合上房門、掛上鐵鎖鎖好,依舊順勢拉了拉,看看是否鎖上了。

方劍春突然拍拍他的肩,神秘地說:“藍隊長,咱們邊走邊談。”

藍義貴跟他一起並排著向樓梯口走。

“眼看著膠東這場仗已經勝利了。咱倆晉級的事情,你聽到信兒了沒有?”方劍春問。

藍義貴一搖頭:“沒有。這個不著急。隻要這場仗一結束,我們晉級那是肯定的!你老兄鬧不好還可能被提拔到國防部呢!”

“我可沒那麽大的心!嗬嗬,能晉一級就心滿意足了。”方劍春笑了起來。

說著走到了樓梯口,藍義貴進警衛室收拾著東西要下班,方劍春先行一步走下樓梯。其實,他的心緊張得都快要蹦出來了。

晚6點半時,方劍春換上便裝,懷揣著那本《地空聯絡指揮密語本》走出了警司大樓,叫了輛黃包車去了觀海一路附近。

在確定無人跟蹤之後,他走進了觀海一路2號的3樓。

由於事先方劍春叮囑過“說不定哪天就會獲取密語本,要做好充分準備”,所以,君英這些日子沒有回學校的宿舍,借口在親戚家住幾天,就一直居住在這個小房裏,並備好了照相機和充足的電池,靜等著方劍春的情報。

穿一身學生服、戴平光眼鏡的方劍春按照約定的暗號,敲響了房門。

君英打開門把他迎進來,又反手把門插上:“劍春,你可來了。是不是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