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嫁給陳罔的時候也不過才十七歲。

那時內鬥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陳家雖比不上永定侯府,卻也是滿門忠烈,在與穆知言多番商議之下,聖母皇帝決定將朝陽許配給陳罔。

有了陳家的幫助,穆知言很順利的成了新帝,聖母皇帝也因此退了位做了太上皇。

在她退位到去世的這十幾年裏,穆知言與穆朝陽兄妹倆一直相安無事,母子三人也難得的過了一段溫馨時光。

聖母皇帝死後,穆朝陽逐漸暴露對權利的向往。

她開始私下屯兵,在得知天羅族擁有統轄軍隊的能力後多次派人登門拜訪,甚至拋下才出生沒多久的陳琰,親自去了漠北。

被天羅族族長拒絕後,穆朝陽起了殺心,她讓人屠了整個天羅族,放了把大火讓這個部落永遠消失在曆史長河中。

她的小動作太多,雖一再下令要隱秘行事,終究還是沒能逃過穆知言的眼睛。

生平第一次,兄妹倆爆發激烈的爭吵,盛怒之下穆知言禁了穆朝陽的足,更是派了重兵將陳家團團圍住,連一隻蒼蠅都不許進出。

被禁足的第九天,穆朝陽修書穆知言打算主動認錯,隻是沒想到信還沒送出去,前院便出了事。

陳琰五歲突發高熱,府中常備的藥材短缺,婢女要外出取藥,看守的侍衛不允許,二者起了衝突。

陳罔本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被關的急了,上去就與侍衛推搡起來。

刀劍無眼,陳罔沒事,婢女便沒有這般幸運,在爭執中被刺穿了身子,血濺當場。

婢女是穆朝陽陪嫁,伺候她七八年。

侍衛見出了人命慌忙進宮,將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稟告了穆知言。

彼時穆知言正為邊疆戰亂發愁,聞言也隻是揮了揮手,讓侍衛撤回來,其餘的事全權交由穆朝陽自己做主。

陳家對於他倆和聖母皇帝來說隻是個上位工具,從前聖母皇帝還在世時對陳家還有那麽些偏愛尊重,她不在後,兄妹倆便不那麽看重陳家了,因此處理個陳罔,對兄妹倆來說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陳罔死後,穆朝陽隨意找了個理由搬離了陳府,她帶著陳琰回到了長公主府,不久後,孫越喬過世,她知會了穆知言,在他的默許下把穆鬆白帶回了長公主府。

而在撫養穆鬆白期間,穆朝陽仍未放棄對權利的探索,她的手段也愈發隱蔽狠辣。

“若不是您一直想成為第二個聖母皇帝,我爹也不會死,說起來,母親,您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陳琰可以接受穆朝陽不把他當兒子,也可以對她多年來的偏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陳罔的死,他忘不掉也無法釋懷。

“隻是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您既然那麽恨我爹,又為何願意生下我?”

此時的陳琰再沒了在外頭的囂張跋扈,他耷拉著腦袋,聲音有些濕潤,就像迷失在深山裏看不見前後退路的動物幼崽。

“你以為我是自願生下你的嗎?”穆朝陽命人拉開紗簾,眼中滿是嫌惡,“若不是陳罔對我下藥,他也不回被我殺死。”

穆朝陽當年隻同意與陳罔成親,卻沒料到就在雙方即將和離前夜,陳罔在她杯中下了藥,強行占有了她。

也是那一晚,有了陳琰。

“琰兒,你應當感謝我的。”穆朝陽高傲地揚起下巴,仿佛麵前跪著的不是她的兒子,隻是個阿貓阿狗,“如果不是我在母後和哥哥麵前求情,陳罔早就死了,哪裏還能見證你的出生,甚至多陪了你五年?”

“手刃仇人是一件極其爽快的事,隻可惜,我的這個仇人還留下個孽種!”她走下台階,似從前在聖母皇帝麵前那樣,每一步盡顯長公主的桀驁,“你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曾經遭受過何樣的屈辱,而你這張酷似陳罔的臉,每每見了都叫我惡心。”

陳琰腦袋“轟”的一聲炸開。

這一切的一切都解釋通了。

為何穆鬆白永遠排在他前麵,為何那麽用功讀書卻始終得不到她的讚賞,為何……她從不給自己慶祝生辰。

穆朝陽說完那番話便離開,獨留陳琰在原地,一直到夜幕降臨才顫顫巍巍地從冰冷刺骨的地磚上站起來。

他原以為朝陽對他是有些母愛在裏頭的。

原來全都是恨。

同一時間的賢王府裏正熱鬧著。

合意體力恢複了許多,嚷著想吃糖醋排骨,賈平安便問了其餘幾人,順手做了一大桌子菜,慈愛地看著她和東兒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

賈鈴音下午吃了不少點心,此刻肚子重的很,什麽也吃不下,穆鬆白擔心她半夜喊餓,硬是看著她喝了一碗骨頭湯。

這裏正溫馨著,大門口吵嚷不斷,徐尉匆匆跑來,說是陳琰喝多了酒在門口鬧著不肯回去。

“陳琰?”賈鈴音微微側過腦袋看向穆鬆白。

“姑姑的兒子,也是我的表弟,不知道他這個時辰來做什麽。”穆鬆白回答了她,複又轉過頭看向徐尉,吩咐道:“不願意回去便不回去罷,你找人把他抬到偏方好生照料,明日一早就醒了我再送他回去。”

在穆鬆白眼裏,陳琰始終是個孩子,雖喜歡冷臉對他,卻始終沒有做過傷害他的事。

“應該是又被姑姑訓斥了,不用擔心,他從小便是這樣,每每被姑姑訓斥便會跑來找我,睡一覺就好了。”

賈鈴音點點頭,放下心來,瞥見東兒與合意爭搶著碟中最後一塊排骨,趁著二人針鋒相對的功夫,笑眯眯地,慢條斯理地夾起來送進嘴裏。

事後還故意在倆人麵前打了個飽嗝:“真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