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知言倒的毫無征兆。
前一刻還在與穆鬆白互嗆,彼此就這僅存的那點溫馨,像尋常人家的父子那般你來我往,空氣中滿是快活因子。
下一刻,杯中賈鈴音倒的酒還沒有喝完,整個人便直愣愣地趴在桌子上,任穆鬆白如何叫喊推晃也無濟於事。
賈鈴音慌亂之際趕在太醫來之前探了下穆知言鼻息,而後對著穆鬆白歎了口氣,輕輕搖了下頭。
轉瞬合歡殿便被圍了起來,六宮妃子聞訊趕來,走在最前頭的是前不久病情好轉才會恢複主理六宮的皇後陶毓秀。
從前三皇子穆鬆慈還在的時候,陶毓秀行事作風極為囂張,即便久病也依舊不改毫分。
如今唯一的盼望已死,陶毓秀再不敢猖狂,哪怕貴為國母,在穆鬆白麵前卻也難端皇後架子。
“王爺,有一事本宮不明,還希望王爺能給本宮以及滿朝文武一個說法。”
似是知道她要問什麽,穆鬆白輕掀眼皮,淡淡道:“我與父皇吃的是同樣的菜,喝的同一壺倒出來的酒,若這裏有毒,隻怕現在倒下的便不隻父皇一人了。”
穆知言不是個貪圖美色之人,因而登基這許多年,宮裏除了陶毓秀和孫知喬,便隻有二妃一嬪四貴人。
四個貴人因為進宮晚位分低,隻在合歡殿門口候著,較為得寵的香嬪在該毓秀之後趕到,此刻正趴在穆知言身旁低聲啜泣。
二妃中宸妃許久都沒有出過宮門,她還在怨恨穆鬆白,固執的認為是穆鬆白害死了她的幼子。
餘下的那個穆鬆白與她並不相熟,隻記得她是穆知言最後一次禦駕親征從邊陲之地帶回來的,被封為元妃。
聽陶毓秀說,元妃進宮便是專房之寵,但她似乎並不欣喜,脾氣也極為古怪,不與旁人打交道,晨昏定省也見不到她人,平素大大小小的家宴也不見她參加。
陶毓秀曾在穆知言麵前提及過此事,隻是穆知言並不覺得有什麽,僅僅以一句“她生性如此”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穆鬆白環視一圈,果然沒有見到元妃,甚至連她宮裏的宮女太監都不曾見到。
一國之君暴斃,這樣的事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的。
穆知言的遺體很快被送回勤政殿,隻一柱香的功夫,皇宮內外便掛滿了白帆。
穆朝陽很快便趕來,她一身覲見時才穿的朝服,頭發妝容一絲不苟。
穆鬆白看了看她,心底隱隱覺得這事兒跟她脫不了幹係。
奈何手頭沒有證據,也隻能懷疑。
穆朝陽踏著夜色給穆知言上了香,抹了幾滴眼淚安慰了陶毓秀後悄然來到穆鬆白身旁,“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眼下當務之急最重要的,還是選定監國人選,方才來的路上與內閣首輔和幾位大學士簡短商議了一下,決定由你暫代攝政王一職,待你四哥回來,再在你二人之中選出一位承繼大統。”
這算盤珠子幾乎都要崩到穆鬆白臉上了!
朝中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四皇子穆鬆馳正是因為厭倦朝堂紛爭才入了軍營遠赴嶺南,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間,不管穆知言下多少道聖旨,說了多少好話許了多少好處,又發了多少回脾氣,也沒能把他從嶺南叫回來。
如今又說什麽從他二人裏頭選,還選什麽?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穆鬆馳不會留下,皇位勢必是他穆鬆白的。
穆朝陽也是算準了穆鬆白不願意做這個皇帝,才提出這麽個主意。
到那時僅剩的兩個皇子,一個遠走嶺南,一個或許又會像八年前那樣一聲不吭離開金安,那皇位便順理成章成為穆朝陽的囊中之物了。
穆鬆白直勾勾地盯著穆朝陽,直到把她看毛了,眼神開始躲閃,這才微微一笑,道:“一切全憑姑姑做主。”
賈鈴音被連夜送回了王府,一直到合意薛昂都坐在她身邊,驚魂未定的心才會歸原處。
本來突然從屠夫的女兒變成王妃就夠她消化的了,這王妃沒做多久,就又有人來告訴她,不日便會成為皇後,成為卞唐國母。
擱誰誰不覺得驚嚇呀。
與此同時合意也收到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
書信是從蒙古部傳開,內容很簡單,邊關動**,可汗命她速速回家。
再一聯想到穆知言的暴斃,賈鈴音一瞬間便想到這是要變天了,暗地裏攪動著的那雙大手終於要浮出水麵了。
書信來的匆忙,合意走的也迅速,還不等穆鬆白同她告別,蒙古部的侍衛便浩浩****護送著唯一的郡主回了家。
一轉眼,便是夏天,賈鈴音的肚子已經隆起,因著被多人精心照料,臉蛋身子圓潤不少,不過這倒是便宜了穆鬆白,每天晚上抱著賈鈴音總要捏捏她小手,親親她臉蛋,直至賈鈴音起了情緒才乖乖睡覺。
隨著時間推移,賈鈴音身子越發笨重,薛昂為了讓她平安生產早早地便備齊了生產那日需要用到的藥材。
孕程過了大半的時候,薛昂便開始一日三餐的和賈平安商議,倆人有意減少部分飲食,防止胎兒過大生產時難產。
穆鬆白在這期間也沒有閑著,他翻閱古籍,把每日的早朝改成了每七日一次,每次至多一個時辰,餘下的時間裏不是陪著賈鈴音,便是掏出無賴的樣子,讓賈鈴音陪著他處理政務。
至於東兒,在穆鬆白就任攝政王第二日便被塞進國子監,每天同那些王公貴族家的孩子一起搖頭晃腦滿嘴之乎者也。
如今的東兒,也是能吟詩做對的了。
晃眼看去,每個人都在改變,都在忙著做自己的事,唯有穆朝陽,一成不變,仍惦記著近在咫尺的皇位。
內閣每天都在商議該由誰來承繼大統,光是投票用的箱子就已經堆滿了房間。
不成想這都幾個月過去了,仍是討論不出個所以然,偏偏穆朝陽那邊又催的急,幾個大學士愁的寢食難安,就差跪在穆鬆白麵前,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求著他放他們辭官回鄉賣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