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盛夏迎來穆鬆白生辰,起初他隻想在王府裏小小的慶祝一下,畢竟穆知言新喪,太過隆重的操辦難免會招來是非的。
底下的人跟他久了,不用說也知道該怎麽做。
可令誰都沒想到的是,到了那日,真的就出了岔子。
生辰那日是每逢七日對上朝之日,這天要商議的事情很少,三言兩語便商定了結果,因著特殊,大臣們也沒有直接下朝,而是一窩蜂地擠去了勤政殿。
隨行家丁們手上捧著蓋了黃布的各式各樣的盒子,在收到自家老爺的眼神後輪番上前把各處搜刮的寶貝獻了上去。
穆鬆白看了一圈,左右也不過是些瓷器玉器名家字畫什麽的,便也沒當回事,命徐尉收入庫房,象征性的賞了些東西後便讓這些大臣回了家。
這樣看來是沒有什麽不妥的,偏偏問題就出現在劉侍郎送的那一顆夜明珠上。
劉湘早早便搭上了穆朝陽,跟在她後頭吃了不少好處,除了穆知言賞賜的宅子外,在別處還有幾間奢靡無比的大宅子,因此他能送出稀世珍寶夜明珠,在穆鬆白看來並不稀奇。
而與其他官員僅用木盒包裝禮物不同,劉湘用來裝夜明珠的,是一隻腦袋大小的車磲。
車磲是南海極為罕見的長在深海的貝殼,長成年需要上百年,因此平日裏並不多見,采摘也很是困難,常常有漁民組織隊伍下海采摘車磲,回來時卻隻有那麽一兩個人。
若遇上龍王爺生氣,整個隊伍全軍覆沒也是常有的事。
因著危險,穆知言在世時便下令禁止采摘車磲,不想他才走沒多久,便有人這般迫不及待。
薛昂曾見過漠北的商隊偷偷帶著車磲出城,故而一眼便認出眼前這一隻尚未成年便被摘了下來,他想也不想,當即就將此事告訴了穆鬆白。
可該如何處理車磲,又成了幾人心頭大事。
收歸國庫吧,覺得不合適,畢竟是用那許多條人命換來的,送回劉湘府上,又擔心他會因此生了異心。
眼下穆鬆白與穆朝陽的矛盾幾乎被放在了明麵,他怕劉湘狗急跳牆與穆朝陽重新聯合,到那時便不好收場了。
思來想去也沒個主意,倒是賈鈴音在一旁坐了半晌,提了個建議,“讓它從哪裏來便回哪裏去就是。”
人都有落葉歸根這一說,車磲自然也有。
於是徐尉便擔當起了護送車磲回老家的任務,當晚就離開了王府。
他走後沒多久,幾人放下心來打算替穆鬆白慶祝生辰,長壽麵才端到桌上,就聽得外頭浪潮似的喧嘩。
不久前被請回來的喜伯匆匆趕回來,眉眼間滿是焦急,“出事兒了王爺,外頭好多百姓舉著火把讓您給個說法。”
穆鬆白挑眉,不知是何意思。
喜伯見狀,接著道:“南海前些日子除了動亂死了好些人,有幾個幸存者來到金安四處散播謠言,說那些人是為了給您采摘車磲才死的,還說皇上才走沒多久您就大肆享樂,實屬不孝。”
餘下的話實在難聽,喜伯嚅了嚅嘴,看了眼穆鬆白又看向了賈鈴音,斟酌著要不要繼續。
穆鬆白瞧他這樣便知道還有旁的,他大手一揮轉身坐上椅子,麵不改色地道:“接著說。”
喜伯想了想措辭,橫下心道:“他們懷疑先皇是您毒死的,說您是不忠不孝的竊國之徒,讓您趁早退位讓賢。”
“退位?”穆鬆白不怒反笑,他何時坐過皇位了?既沒坐過,又何來的退位一說?
東兒恰在此時慌裏慌張跑來,他一頭撞進薛昂懷裏,指著大門的方向結結巴巴道:“我看見了!師父!鈴音姐姐!我看見了!”
“你看見什麽了?”賈鈴音攏著肚子,她不方便起身,便伸出一隻手拉著東兒,道:“我們都在這兒呢,你別怕,好好說你看見什麽了?”
“人牙子!”
賈鈴音有了身孕後眼神愈發祥和,整個人都從裏到外散發著母愛的光輝。
此刻在她的柔聲寬慰下,東兒也不那麽緊張害怕了,他站在賈鈴音身旁,篤定著說道:“我沒有認錯,就是她!當初我跟我爹娘趕集,在集會上走丟了,是她告訴我能帶我找到我爹娘我才跟她走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穆鬆白不方便出麵,薛昂便自告奮勇地從後門繞過去,根據東兒的描述,果真在暴動的人群最末尾發現一個穿著夜行服,隻露出兩隻眼睛的女子。
抓捕方案很快便製定,喜伯不愧是金牌侍衛出生,即便已到暮年,身手仍十分矯健,僅三招便生擒那女子。
趁著其他人沒有發現,與薛昂一道將那女子帶了回來。
薛昂是個文弱書生,平素隻對醫書古籍感興趣,鑽研起來幾日幾日都不曾踏出過房門半步,他身不能提肩不能扛,為了把這女子帶回來,身上愣是挨了好幾下踹。
一見著穆鬆白,他便跟大爺似的往賈鈴音身旁一坐,毫不見外地問他要謝禮。
賈鈴音噗嗤笑出聲,複又在穆鬆白的眼刀下住了嘴,
誰也沒有料到女子會趁這個間隙發難。
待眾人反應過來,女子已經倒地抽搐,嘴角不停地往外滲著血。
“是鶴頂紅。”賈鈴音湊過去一把摳開女子嘴巴,用吃水果的叉子沾了點她齒縫間的殘留物,聞了幾下後得出結論,“說書先生曾經說過,有一種殺手在執行任務前會在舌下含一顆毒藥,若任務失敗為了不被俘,便會咬破毒藥自盡。”
賈鈴音左手仍扣著女子嘴巴,右手挑起舌頭,底下果然有個被硌著的印記。
“很可惜,什麽都沒有問出來。”
“那倒也不是。”
賈鈴音順著穆鬆白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女子腰下壓著一塊古銅色的牌子。
她身子笨重彎不下腰,穆鬆白便撿了拿給她。
巴掌大的牌子上正麵隻刻了一朵六瓣芙蓉,背麵是兩個小字。
“玄月?”賈鈴音讀了出來,看向穆鬆白,眼裏滿是不解。
“是姑姑養的殺手。”穆鬆白攬著她的腰,輕聲解釋道:“六瓣芙蓉是姑姑府裏獨有的標識,反麵的字則是殺手的名字,姑姑很喜歡把她的東西打上標識,若是看不見就會生氣,用非人的手段折磨不聽話的人,因此這些殺手才會將身份銘牌帶在身上。”
“看樣子你姑姑挺讓人感到害怕的,寧願冒著被認出來的風險也要把牌子隨身攜帶。”
穆鬆白無奈苦笑,對她的話倒是沒有否認。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薛昂就在此時開了口,他沒忘記當初穆鬆白是用什麽借口將他哄騙至此的,這麽多天以來,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接下來,該是做個了斷了。”穆鬆白望向長公主方向,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