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建平對質(中)
建平縣城防旅司令部大會議室內，卵圓形大桌周圍坐滿了身穿軍裝的人。牆上是蔣委員長的巨幅像和青天白日天旗圖。
師長萬鬆林坐在首席位置，身後站著衛隊長耿誌喜，腰裏挎著雙槍，麵沉似水，跟個假人一樣一動不動。萬鬆林帶來的副官緊接著他身邊左右坐著。再往下排，右邊坐的是旅長柳複明，參謀長林曉偉，還有幾個團長、旅團職副官；左邊坐的是旅長李春祥，團職參謀長李成勇，營長董全，再往下是尚氏二傑、海氏弟兄和田凱等人，雖然這幾個人隻是連長和排長，職級太低，但今天情況特殊，也專門給他們安排了坐位。這樣，一張大桌子周圍就坐了三十四人，門外站著雙崗，有柳複明的崗兵，還有萬鬆林的衛隊，全都荷槍實彈，氣氛非常嚴肅。
“本座到建平視察城防，有些事情需要當麵調查處理下一下。開會之前我先說兩句閑話。眼下，鬼子的鐵蹄已踏遍東三省，他們無惡不作，弄得民不聊生，老百姓死走逃亡，流離失所。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又抬出傀儡政權滿洲國，為他們的侵略罪行披上合法的外衣。盡管如此，小鬼子們並不滿足，他們是得隴望蜀，揚言要吞並全中國，自欺欺人地說建立什麽大東亞新秩序，什麽共存共榮。遠的不說，離我們最近的是日本關東軍的大島師團，早就對我們熱河省垂涎三尺，如今是虎視眈眈，蠢蠢欲動，敵我雙方劍拔弩張，戰事一觸即發。這些，想必大家都知道。
形勢如此之嚴峻，在熱河人民生死存的危機關頭，我們這些當兵的就應該同仇敵愾，殺敵報國，寸土不讓，與鬼子決一死戰。隻有這樣才對得起我們身上的這層皮，才無愧於軍人的稱號！……可是，我們中就有些人，仗著資格老，腰板硬，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為了一已私利，置國家與民族的利益與不顧，拿鮮血染過的陣地和弟兄的『性』命開玩笑，相互傾軋，聚眾嘩變……這不是危言聳聽，這事就發生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時間還不長，南門外戰跡猶存！本座查清此事定然嚴懲不貸，要把這些黨國的敗類堅決清除出我們的隊伍！下麵先聽一下柳旅長的匯報……”
聽到萬鬆林點自己的名字，柳複明“唰”的一聲站了起來，把早已和林曉偉擬好的腹稿背了出來，當然還是那一套詞，前麵的幾句話是他與李春祥如何聯合抗擊長田的聯隊，簡明扼要，有虛有實，淨撿有利於自己的方麵說。重點講述了李春祥如何私離陣地，擅自帶兵到建平，『逼』宮要人，自己與林曉偉如何熱情接待，耐心解釋，李春祥和董全等人無理取鬧，最後他們帶兵率先開火，自己被迫還擊……柳複明講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樣，講完以後萬鬆林點點頭讓他坐下。?? 天膽英雄163
“李春祥！”萬鬆林聽了柳複明的講述氣壞了，也不叫旅長了，直呼其名。
“到！”早就氣得坐不住的李春祥“唰”的一聲站了起來，怒目而視柳複明和林曉偉。
“柳旅長剛才的話你聽見了？可有此事？你怎麽解釋？！”萬鬆林厲聲喝問。
“師座，我冤枉，……冤枉啊，師座，我，我冤枉……他，他他他……”李春祥哆嗦著用手指著柳複明和林曉偉，臉『色』通紅，青筋暴『露』，但說了半天還是這幾個字，為什麽呢？原來這個李春祥別看領兵打仗是行家，但最大缺點就是不善言談，關鍵時刻有理講不出，再加上柳複明顛倒黑白，他隻顧生氣了，李成勇給他說的和他想好的詞一生氣一著急全忘了。
“李春祥，你冤在哪裏，他們怎麽樣，究竟怎麽回事，如實對本座講來！”萬鬆林提高了聲音。
“王八蛋，你，無中生有！……你，你你你血口噴人！……老子今天一槍嘣了你！……”李春祥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越說越急，越說越激動，說著就要伸手掏槍。
萬鬆林一看這成何體統，“啪！”地一拍桌子，“大膽，放肆！如此目無長官和法紀，這還了得！來人，帶下去，嚴加看管！”
官大一級壓死人，在這種場合，師長說話就是命令，誰敢不聽？衛隊長耿誌喜一手握住手槍，另一隻手衝門外一擺，從外麵闖進來四個當兵的，全都頭戴鋼盔，端著衝鋒槍，來到李春祥身後不容分說，把他的配槍給下了，架起胳膊往外就拖。
到了現在李春祥也不顧身份了，也不管場合了，跳腳罵，罵柳複明和林曉偉，連祖宗八代都罵出來了，但罵聲越來越遠，柳複明和林曉偉跟沒聽見一樣，麵『色』坦然，微『露』得意之『色』。
旁邊的李成勇一看，壞了，怕什麽來什麽，還沒怎麽的，旅座先被抓起來了。心說我的旅座，你怎麽能這樣？我早就給你說了幾遍了，為什麽不按我交待的說呢？不按我交待的說也行呀，你把事實擺出來不也行，你隻說冤枉，那管用嗎？萬師長他們不知道真相啊，這種場合你耍粗發脾氣能行嗎？這不是在你的城防旅內部。這下好，有理成了無理，挺好的事讓你給辦砸了，哎呀，糟糕！李成勇很想替李春祥說幾句，可是他沒敢。因為他隻是個副團職參謀長，中將師長在那座著，論軍銜，有少將，大校，中校，少校，論職務，有副師，旅長，團長，多得很，沒有命令，哪有自己說話的餘地呀！
“師座，能不能容卑職說兩句？”董全也氣壞了，他可不管這一套，說著呼的一下就站起來了。
這一下出人意料，柳複明和林曉偉這邊的人心說，嗬，這小子真橫啊。這是什麽場合？你一個小小的營長，敢如此撒野？真是太自不量力了，我看你要倒黴……這些人既吃驚又得意地在這裏看戲。
李成勇田凱尚氏二傑還有海氏弟兄，他們是董全的鐵哥們兒，也很吃驚，既佩服董全的膽量，又替董全擔心，因為一句話說錯了，那就是咆哮會場，擾『亂』軍紀，那就得拉出去槍斃，因此他們都替董全捏了一把汗。
萬師長聽了董全的話先是一愣，又看了他半天才說：“你叫什麽名字？”其實萬鬆林這叫明知故問，此前見麵的時候已經有人給介紹過了，他能不知道嗎。但他這樣問的意思是，你知道你叫什麽嗎？是什麽個級別？你有自知之明嗎？你想說話也可以，但我問你了嗎？換句話說，你有命令嗎？這是擴大軍事會議，這是有規矩的地方，你也說，我也講，那不『亂』套了嗎？簡直是『亂』彈琴！
“報告師座，卑職董全，現在為赤峰城防旅騎兵營營長。這次奉命而來，協助我們旅座調查此事。”董全一看萬鬆林問自己，大聲回答，吐字清晰，聲如洪鍾。
萬鬆林一看這小夥子，雖然有些輕狂和冒失，但說話斬釘截鐵。更難能可貴的是，在這種場合，一個小小的營長，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麵對這麽多中高級軍官，敢於執言，不卑不亢，沒有一點兒怯場和顧慮，足見其膽識過人。再看董全中等個頭兒，麵膛微黑，濃眉虎目，一臉正氣，一身得體的軍裝，規規矩矩往那兒一站，職級不高，但氣質不凡。行，這小子有幾分姿才，我倒要看看他要說什麽。想到這裏萬鬆林讓他下往下說。
董全一看，萬師長讓他說，心裏高興，就滔滔不絕地講開了，從長興峪兵敗說起，林曉偉和於海鵬如何布兵防守長興峪（當然，這是海氏弟兄跟他說的），『逼』反了獨眼龍和章軍，如何丟了陣地，一千多人馬幾乎全軍覆沒。鬼子進『逼』建平，得到求援後，自己與旅座李春祥如何兵發長興峪，自己又如何複奪長興峪，為解建平之危，如何激戰小鬆崗。柳複明和林曉偉如何按兵不動，李春祥孤軍奮戰，為了抓住戰機，自己奉命帶十幾名勇士連夜到建平求援，柳複明他們如何使穩軍計，擺設鴻門宴，抓自己十四個人後又是如何安排沙通天要置自己於死地，後來自己又如何脫險。因擔心旅座安危，自己帶十四個人又找到建平為旅座李春祥等人解危，柳複明和林曉偉又如何耍陰謀詭計，在南門城外騙殺幾百人，自己與李春祥又如何夜裏死裏逃生……啪啪啪啪，董全把這些經過全說了。他和李成勇早就研究好了，本來也是事實，再經過二人的智慧加工，董全這張嘴就更不俗了，別看文化不高，但說起來滔滔不絕，如行雲流水，說得在坐的人都聽得入了『迷』。
這一下，柳複明和林曉偉不得意了，也不笑了，心裏恨得直咬牙，害怕起來還直敲鼓，但師長在這坐著他們哪敢放肆？隻有老老實實地在這裏坐著，心裏頭打歪主意。
這一下，萬鬆林成了斷案的縣太爺了。聽完董全的講述後，又讓林曉偉說。?? 天膽英雄163
林曉偉詭計多端，能說會道，他又講了一套詞，說董全出身土匪，邪氣不改，拉幫結派，『亂』搞哥們義氣。這次他們相互勾結，無中生有，混淆是非，捏造事實，誣陷長官，給他們『亂』扣帽子，倒打一耙，說李春祥就是為他帶人擅離職守，來建平無理取鬧，率眾開槍攻擊城防，可憐他們手下幾百名將士糊裏糊塗地就成了他們的犧牲品。不信你可以派人調查了解，南城門外戰場猶存，死難兵士們屍骨未寒，槍支馬匹均在……如果真如董全所說，我們要是有心加害他們，要他們的命，在城中我們就把他們給解決了，根本用不著耍陰謀詭計，他們也根本活不到現在……
林曉偉一番話也是頭頭是道，天衣無縫，師長萬鬆林派人到城外調查，結果與林曉偉所言一致。該相信誰？究竟誰是內鬼？這一下，可給萬鬆林出了道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