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再度從火山中遁出,楊真三人都是喜笑顏開,他們將妖仙霓裳巢穴內的血蜉蚍一掃而空,各人分得足足七八枚。

三人站在一塊山崖上,舉目望著雲層上仍舊激烈的戰況,樂天拋玩著一枚血蜉蚍,問道:“下一步怎麽辦?”

藍山老叟紅光滿麵道:“老夫打算著手煉製丹藥,以備不時之需。”

他目光轉向楊真:“這血蜉蚍乃天地至陽精華孕育,且有鳳凰血脈中的辟毒精華,休說巫門千機散這陰性奇毒,有這異寶,就是失魂花魔毒老夫也有七分把握。”

楊真聞言心中一動:“藍山前輩,你可有把握解掉他們中的失魂花魔毒?”

“他們?”藍山老叟微怔,醒悟過來:“你可是打算替那群妖族一並解毒?”

在兩人奇異的目光下,楊真思慮一番,道:“仇恨隻能加深仇恨,如果不能徹底消滅他們,就隻能放過他們……師兄和藍山前輩以為呢?”

“有真郎這句話,奴家就放心了。”白纖情欣喜交加的聲音,出現在楊真腦海中。

樂天笑著大力拍了拍楊真肩膀道:“就照你說的辦,說實話,師兄我對那群妖類沒什麽好感,也談不上仇恨,至少那些臭僵屍都可以救,為什麽不能放過他們?何況沒有你,我們根本拿不到血蜉蚍。”

藍山老叟嗬嗬一笑,撚須笑道:“老夫畢生浸**丹道,餘者皆無興趣。”

樂天奇道:“神農門不是以顧念蒼生、拯救黎民為號麽?”

藍山老叟似嘲似諷地瞪了樂天一眼,道:“神農先祖乃聖人,我輩能效法一二就難得了,畢其一生能在丹道有所成就,藍某就足以告慰先賢。”

樂天臉上雖是笑意奉承,心裏卻在腹誹,這神農據傳乃半人半妖之身,自然對妖怪沒有特別的敵意。

“那就交給前輩了。”楊真再抬頭,發現雲層一角已經平靜了下來。

難道妖仙和那兩個神秘人的鬥法,已經結束了?

“三枚血蜉蚍足夠配一爐回夢三仙湯,夠百人以上分量解藥,時候無多,趁一陽上人與那龍胤未分出勝負解決為佳。”藍山老叟說罷,當先飛身而起。

三人落到島嶼南端瀕臨雲夢湖畔的亂石坡處,隻見人魚族踏著一排排碧波巨浪,不住衝擊島上巫門擺下的法陣,雙方仍在激戰,楊真清喝:“諸位請暫且休戰,我手中有你們所中魔毒解藥。”

巫後當即回應:“楊道友所言當真?”

巫羨魚從浪頭上飛身而起,應聲道:“看來血蜉蚍你們已經拿到了。”

楊真斬釘截鐵道:“隻要你們休戰,我保證所有失魂者都能拿到解藥,到時候你們要打生打死悉聽尊便。”

巫羨魚咯咯嬌笑道:“楊公子好像忘了,我的族人可是妖類,你身為昆侖弟子,難道不怕背上勾結妖魔的罪名?”

同樣,幾乎所有人魚族人,都以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楊真。

難道不怕背上勾結妖魔的罪名?

這句話重重擊在楊真心坎上。

早前他對藍山老叟兩人發出提議時,並不曾想及這個層麵,恍惚間,他發現雙方似乎為他話所動,紛紛不自覺地歇手罷戰。

巫後苦口婆心勸道:“楊道友,請慎重思量,有貴門一陽上人坐鎮,本後有信心與人魚妖孽周旋到底,無須妥協。”

楊真深吸了一口氣,道:“我隻做我認為對的。”說完這一句,他心中隱約明白,他已經走上一條與修真界鐵律相背的路。

但他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前世的認知和經曆,已經漸漸改變他的今世,早晚他都要麵對這個問題。

“讓你為難了。”白纖情幽幽道。

楊真沒有說話。

突然所有人都望向南邊天際,萬道金光破開雲層,灑落在雲夢湖上,一股奇妙的感覺,滋生在各道修行煉氣之士身心。

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仿佛來自天外之天,又仿佛來自靈魂最深處。

同樣東方百裏外雲層上,一陽上人與龍胤幾乎同時罷手,望向東南方向,他們四周狂暴的亂流,記錄著方才驚天一戰的痕跡。

“小家夥,本仙子要走了,謝謝你。”

“為什麽要謝我?”

“因為你這個有緣人,吾得到了啟示,提早得到飛升上界機會。”

“我不明白。”

“天機不可泄漏,你也不需要明白,這個凡間界將要大亂,你千萬記住一點,不要去碰那個諸神封印。”

不等楊真繼續問下去,妖仙霓裳主動結束了雙方在心靈間的對話。

同時一幕幕楊真從未見過,也夢想不到的奇異景象,在他心海裏翻滾而過,時光似乎停止了流逝,對他來說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關注那道金光的一切,卻沒有發現楊真此時的狀況。

“你小子終於回魂了。”楊真剛剛恢複六識,就發現一張飽含焦急和熱切的笑臉。

“這是哪裏……”楊真似乎還未從夢境中走出來,晃了晃頭。

“你昏頭啦?”樂天使勁搖了搖楊真:“該走的都走了,隻剩下你跟我兩個。”

楊真閉上眼睛,再一次睜開,正是傍晚時分。

他發現身在一個方圓不足十丈的礁石孤島上,兩人都沐浴在晚霞中,樂天腳下還有一隻縮成一團的猴子,正是六耳。

“人魚族人呢?”

“還說呢,妖仙消失後,那個叫龍胤的家夥突然發了狂,跟一陽師伯祖打得山崩地裂,連南離島火脈都打爆了,沒多久,整個島都沉到水底龍宮去了,那群人魚偷偷跑得一幹二淨。”

樂天沒好氣道:“藍山老頭這個不講義氣的家夥,也丟下我們自個兒走了。”

“跟一陽師伯祖一起來的那兩個人,又如何了?”楊真又問。

“那兩個老家夥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海外雙仙童氏兄弟,不過走的灰溜溜。”

“我明白了。”

“對了,那個巫後讓我帶話給你,說是請你去一趟巫島。”樂天一拍腦袋道。

“巫島?”楊真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兩人沉默一陣,樂天默然道:“我打算接下來去東海一趟。”

“東海,為什麽?”楊真不解。

“你猜?”樂天神秘道。

楊真略一思忖,蔑笑道:“你是看上了一陽師伯祖的正宗水火同極了罷?”

樂天嘿嘿笑道:“師伯祖他老人家看我天縱奇才,若不是等你回神歸位,我一早就跟師伯祖他老人家一起走了。”

楊真點了點頭,他們兩人間已經無須客氣,半晌,他道:“那,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好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樂天愕然。

“你忘了,還有人等我送解藥呢。”楊真望向東北方雲海深處,神色有些奇異。

樂天恍然大悟,神情曖昧笑了笑,接著欲言又止道:“你小子法力現在快趕得上師兄了,你一個人要小心行事,千萬不要衝動。”

楊真心中一陣溫暖,使勁點頭。

送走樂天,楊真沒有去巫島,徑直駕起天誅直奔通州方向而去。

方趕了百餘裏路,雲霄上,一個身著月色蟒袍的少年,巍然截道在前,沒有任何征兆,楊真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妖族新霸主龍胤。

他心下並無恐懼,隻是手腕上那隻血鐲又如活物一般不安分起來,不住跳動,他踏劍停身,強抑滿腹疑竇:“為何阻我去路?”

龍胤一臉倨傲,睨了楊真好一會兒,才負手道:“若沒記錯,你該叫楊真是罷?”

楊真一臉冷峻看著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龍胤揮了揮手,不耐道:“交代你手上那隻血鐲的來曆,我可以放你一馬。”

“這個?”楊真舉袖愕然,他怎麽也不明白這人竟為此而來。

龍胤神色微動,斜目長空漠然道:“你不配擁有它。”

楊真大怒,隻是他北歸甚急,不欲與龍胤衝突,隻得強忍怒氣道:“這是練姑娘送的,與你無關。”

“練?”龍胤一臉疑色,搖頭道:“我要知道所有詳情,要敢騙我,該知道後果。”

威脅?楊真劍眉一挑,冷冷嘲道:“妖皇早該回了歸墟,虧你還有心在中土惹事生非。”

“找死……”龍胤給了楊真一個憐憫的冷笑,一隻遮天手爪挾著無窮吸攝力伸展了出去。

“砰!”

可掌天控地的手爪,拍上了一個銀光電閃的巨大法印之上,雷火交侵,電光四射,龍胤身軀巨震,渾身青煙直冒,彈開的手掌更是焦黑一片。

他怒了。

螞蟻一般的人物居然能傷害到他?

烏黑的雲團瞬間密布方圓十裏,滾雷連綿,電光騰蛇,山呼海嘯一般的風暴來襲。

突然,一個媚而不妖、柔而不嬌的白衣女人,橫空出現在法印前,她的出現一瞬間就撲滅了龍胤的大半怒火。

楊真見機將乾坤印收回體內,向白纖情遞了一個苦笑,與她並肩而立。

“狐娘,怎麽是你?”龍胤明燈一般的金瞳光芒盡斂,烏雲風暴也同時散去。

“奴家自然要與夫君在一起。”白纖情柔情似水地牽上楊真手臂,楊真不自然地躲了一下,卻終還是讓她抓住。

“他?”

龍胤先是錯愕,旋即失聲大笑起來,滿是嘲弄和不屑:“狐娘不是對那姓莫的昆侖臭道士一往情深麽?怎麽男人沒死多久,就另找一個小白臉,狐族終究是狐族人……”

一股怒火直衝楊真華蓋,氣的他七竅生煙,渾身發抖,正要不顧一切拚上前去,一隻柔軟卻有力的素手死死抓住了他:“夫君,讓奴來。”

白纖情轉對龍胤輕搖螓首:“看來你還不明白當年妖族為何會失去九州……”

龍胤不屑道:“人類軟弱,自私,狡詐,不配與我妖族相提並論,那一役是天不助我族,非戰之罪,隻要卷土重來,這片大地一定很快就會屬於我們,不會太久了。”

白纖情憐憫道:“若你還抱著這樣的想法,奴家很為狐族前景擔憂。”

龍胤冷笑道:“歸墟九部已有六部歸入本人旗下,你狐族還能頑抗多久?”

白纖情輕掠了一下發梢,神情淒迷道:“狐族一切都與奴家無關了。不過,奴家相信族人的智慧,他們會作出明智的選擇。”

龍胤不屑駁斥,隻顧冷笑,他目光又落在楊真身上:“白族長墮入人世七情不可自拔,如斯小女兒智慧真是有辱狐族血脈。”

“龍胤。”白纖情臉色一寒,“再如何你也是我們夫妻看著長大的,人族有言做人不能忘本,虧你一身高貴的龍族血脈。”

“你們夫妻?”龍胤大訝。

“狐娘的夫君前世叫莫天歌,今世為楊真。”白纖情瞥了楊真一眼,神情有些小心。

龍胤看著兩人久久一言不發,與來時一樣,突然就沒入空氣之中,不知去向,空留一句:“狐娘,回歸墟罷……狐族需要你。”

雍州,上京城。

通往皇城的禦道朱雀大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沿路酒肆茶樓林立,攤販雜耍藝人吆喝不絕,正是一派太平盛世。

一個身材頎長的藍衣青年,神情頗為無奈地任一名白衣麗人拖著,穿梭在人群中。

女子步伐輕盈歡快,猶如出籠的鳥兒。

青年卻是心事重重,對道旁琳琅滿目的雜貨小食視若未睹,隻是偶爾在女子笑靨下,強作笑顏。

楊真前日一路風塵趕到洛水城,卻撲了個空。

武王府管家告知武令候領兵在南線與蠻族作戰,而王府小姐練無邪卻去了京城。

於是,他馬不停蹄駕劍直驅東方趕往雍州,幾番周折後,翌日午時趕到了上京,在白纖情堅持下,元神幻化人身與他一起出現在街頭。

“夫君,這隻怎樣?”

“不錯……”

“那這隻呢?”

“還好……”

“夫君……”

白纖情使勁地掐了心不在焉的楊真一把,表示不滿,隨手揀了一支烏木簪交到他手中。

楊真呆了一呆,瞪著白纖情水汪汪的美眸表示不解。

“你真是個呆子。”

一會兒呆子,一會兒夫君,楊真已經給白纖情搞的暈頭轉向。

一瞧攤主小老兒直打眼色,這才醒悟過來,七手八腳地將簪子插在白纖情的髻上。

街頭行人一望,男的憂鬱清舉,女的身姿如蓮,如水蜜桃一般成熟,正是郎才女貌,好一對璧人。

一絲絲莫名的感覺在兩人之間流淌,楊真臉色不禁微紅,目光閃躲了開去,白纖情麵上幽怨微露。

“夫人和大爺真是天作之合。”兩人尷尬之時,這小販卻拍馬道。

“承你吉言。”

白纖情衝攤主甜甜一笑,揮手一攤,變戲法似地抓出一錠銀子扔到他手上。

小販還在大暈其浪之時,卻聽白纖情道:“呆子,快!我們去一個地方。”

直到這雙青年男女消失在長街盡頭,小販還捏著手中那錠沉甸甸的銀子發呆。

轉過好幾個街巷,白纖情拉著楊真,最終來到城南一間破落的道觀前,沒有香客,也沒有道士,門前一塊斜匾滿布塵埃,脫屑的字跡上隱約書有“清風觀”三字。

“來這裏做什麽?”

“奴家記得,五百年前,我們來的時候,這裏可是香火鼎盛。”白纖情陷入往昔記憶之中,神情溫柔而迷茫。

楊真搜刮一遍前世零碎的殘缺記憶,並不能記起與白纖情來過這麽個地方。

隻是清風觀三字倒提醒了他,昆侖派世俗道觀之一正是這個名字,不過據懸空觀玄機子所言,清風觀山門如今當在青州郾月城才對。

五百年,足夠改變一切,上京城乃至雍州,都是太一門界定的勢力範圍,想必昆侖派為此遷走了外門,楊真一想,倒是明白了。

穿過門庭,驚起幾個寄宿的乞丐,進入破敗的主殿,在殘頹破損的三清神像前,兩人停住了腳步。

“還記得麽,五百年前,你與奴就是在這裏以明月為證明,三清為媒,結為夫婦……”

白纖情柔柳一般的玉臂緊緊纏著楊真的手,偎依在他身旁,神情專注而虔誠:“好長的五百年……我們已經過了一個輪回,又回到了這裏。”

“五百年,輪回。”楊真手上一沉,發現白纖情竟席地跪了下去:“這是……”

“你說過,你不再是莫天歌,奴家也不勉強你,隻有一個要求。”白纖情仰著螓首,目含羞澀和企盼。

“你說。”楊真心頭如同壓上一塊大石,仿佛料到了什麽。

“奴要與你再拜一次天地,與當年一般。”

說完這句話,白纖情已是聲若蚊蚋,一向主動大方、嫵媚嬌人的她竟臉紅過耳,埋首不敢瞧向楊真一眼。

“這……怎麽行?”

楊真頓時呆若木雞,口齒不靈,慌亂不知所言。

他雖然接受了與白纖情相依相隨的事實,然而觸碰到他心底那塊神聖之地,卻茫然了。

過了良久,白纖情忽然啜泣出聲,嬌柔的身軀縮作一團,又是自苦又是自憐道:“纖情是一廂情願了,你心裏有你的清兒師姐,還有那個練無邪,哪裏還容得下奴家區區一隻狐狸精。”

兩人一站一跪,哭聲在空曠的殿堂內顯得分外幽憐,讓人心碎,楊真站立不安,瞧了瞧堂外,伸手去扶白纖情,卻被推拒了開去。

“先起來再說好不好?”

“奴生無可戀,死無可惜,你不要管奴了,去找你的師姐,找你的練姑娘。”

楊真心煩意亂,猛一把將白纖情拉了起來,她掙紮了一下,還是伏在了楊真懷中,一時兩人都維持現狀,相對無言。

明明接受了她,為何心中還在掙紮,到底是為了什麽?

楊真痛苦的閉上眼睛,在心底問著自己,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昆侖山上那抹醉人的綠影,心頭又一陣隱隱作痛。

不期然間,他又想起了那個如今仍舊不知身在何方,且身中奇毒的姑娘。

自己這優柔寡斷的性子,竟是前世今生不改。

他低頭認真看著這個看似堅強、內心卻無比脆弱的女人。

楊真前生記憶洪流一般前所未有的完整席卷而過,一陣痛徹心扉的內疚和悔意,翻湧在心頭。

他是她生命中的所有。

他不能再辜負這可憐的女人。

楊真放開了白纖情,看著這一張猶自梨花帶淚的嬌豔玉顏,眼前一陣模糊,前生今世記憶重迭在了一起。

“白姑娘,若不嫌棄楊某一身飄零,在下願與白姑娘再續前緣……”楊真一振衣冠,揮袖一拂塵土,拉著白纖情就要一同拜下。

“奴改變主意了。”白纖情鬆開楊真的手,神色頗為堅決地轉過身去,留了一抹孱弱的背影給楊真。

“這又是……”楊真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感一陣莫名失落。

白纖情緩緩走到斑駁的門庭處,依著門扉低聲道:“你這一世牽掛太多,奴想明白了,你有你的苦衷,奴不想再強迫你……奴給你十年時間夠麽?”

“十年?”楊真心一緊,“你要離開我?”

“你這是在著緊奴麽?”白纖情幽幽轉身,眸光似水,帶著幾許期待。

楊真一窒,停住了腳步,兩人目光複雜地糾纏在一起。

看著男子嘴角囁嚅一下,卻始終沒有說出挽留的話,白纖情神色一黯,心如刀割,轉身就飄然奪門而出。

楊真遲疑了刹那,追出三清殿,人已經不知去向,隻留下一個空****的破落前殿,空中猶有一絲熟悉的體香。

“狐娘……”楊真手足無措,像油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後悔、仿徨交替在心中徘徊,他猛然狂奔而出,四處呼喊,對一雙雙好奇的目光茫然不顧。

第七章桃花劫

她真的走了。

楊真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呼喚,卻始終不見回應,失魂落魄轉回清風觀庭院不知待了多久,而後又渾渾噩噩來到黃昏的街市,目光在人群中盲目的搜索著。

“楊兄。”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了楊真一旁,一張簾子揭開。

被人呼喚,楊真神智頓為一清,目光掃過那四匹白色駿馬,落定在車窗那張熟悉的麵孔上,直到簾子落下。

一名武士上前接駕:“這位公子,我家大人有請。”

楊真沒有猶豫,徑直上了馬車,他知道,練無邪的下落應該有著落了。

馬車上的人正是趙啟英,當今太子的長子,大漢皇室重要成員,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身分,那就是大漢國教太一門掌門的得意弟子,而楊真在意的也隻此一個身分。

“楊師弟別來無恙?”趙啟英熱情如昔,毫無皇室弟子的架子。

“趙師兄,練姑娘現下在哪兒?”楊真方落坐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急。”趙啟英笑嗬嗬道,“先給楊師弟接風洗塵,讓師兄一盡地主之誼。”

話是這麽說,楊真還是從他臉上發現了一抹難察的陰翳。

楊真還要說話,趙啟英卻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吩咐了車夫,隨即閉目一言不發。

半個時辰後,在上京香火最為鼎盛的青羊觀別院一間鬥室內,楊真和趙啟英分席落坐。

“楊師弟神光內斂,藏虛納海,隻怕是到了神遊化外的境界了。”趙啟英仔細端詳了楊真片刻,一臉驚訝道。

“五年前,趙師兄單槍匹馬斬除陰山黑虎老妖,聲名鵲起;三年前,東海之濱力戰龍門道派三才劍陣不敗,在修真界風頭是一時之選,可非小弟能企及一二的。”

楊真看上去雖是若無其事,心中還是驚了一驚,自他重塑道體修了天巫術後,修為不可思議地突飛猛進,對此他倒不以為甚,畢竟有了前世的見識和修養,再非尋常玄門弟子可比。

趙啟英微露一絲苦笑道:“趙某不過是憑借祖上和師門的光環闖下微薄名聲,放眼修真界,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坦白說,若非趙某年幼一番遇合,恐怕如今在門內也不過是平常弟子罷了。楊師弟一別數月就獲得如此突破,先前街頭一遇,趙某自知已經給比下去啦。”

楊真淡然自若道:“趙師兄取笑了,楊某微末修為著實不值一提。”

趙啟英微訝,自長街相遇以來,他一直在細細觀察楊真,以此子弱冠年紀達到如此境界修為,在修真界可謂千年也難有一遇,但在他身上卻找不到一絲一毫少年得誌的驕傲。

最令他感興趣的是,這少年身上仿佛藏了無窮的心事,有著與他年紀極其不符的深沉和憂鬱。

在他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

念頭疾轉間,趙啟英按下心中疑竇,嗬嗬一笑,道:“閑話休說,聽說楊兄此前深入雲夢大澤,不知可有斬獲?”

“妖族出現了。”楊真屈指輕敲長案,輕聲說道。

“願聞其詳。”趙啟英濃眉一蹙,神色緊張。

“此事得暇再說。”楊真終究耐不住性子,“練姑娘眼下究竟身在何處,病情如何?”

趙啟英一言不發起身在鬥室內疾走一圈,慎之又慎地布置了一個禁製,這才坐回席位,頗有難以啟齒之狀。

“練姑娘現在在宮內。”前後之間,趙啟英已經失去了一貫的輕鬆,一股濃濃的愁緒鬱結在眉宇。

“宮內?”楊真大驚,趙啟英低微的聲音更讓他疑竇叢生,“她怎麽會去宮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師兄也不知從何說起。”趙啟英一臉有口難言之色。

“趙兄。”楊真霍然站起,一臉慍色。

“楊師弟稍安勿躁,容師兄細細道來。”

趙啟英一臉歉然的拉著楊真重新落坐,他枯坐片刻,這才徐徐道:“你離開洛水城後,趙某以為師門或許有解決練姑娘體內奇毒之法,所以力邀九玄仙子師徒隨趙某一起上中南山,卻為九玄前輩一口拒絕。

“失望之餘,抱著萬一之望,退而求其次,邀請九玄仙子師徒到京城一遊,順便查訪修真界名醫,未想九玄仙子竟出乎意料的允了趙某。”

他說到這裏麵露溫柔之色,道:“此行因練姑娘身體不適,我們一行放船順流東來,練姑娘才貌雙全,更有尋常女子不及的果敢和智慧,說句不怕楊師弟笑話的話,那段旅程,是趙某入世修道以來最快活的日子,把師門戒律守持忘得一幹二淨。

“入京後,因諸多不便,趙某便將練姑娘師徒安排到了京師第一觀青羊觀,此觀正是太一門在京師的外門道府,觀主正是在下大師伯趙無稽,同時他也是大漢國師,位高權重,甚得當今聖上之寵。”

“大漢國師是你師叔?”楊真打斷道。

“正是。”趙啟英有些自嘲地道:“聽起來不可思議,仙家弟子竟然遁入凡塵名利場,其實外人不知其內情,趙無稽師伯與我一般同是大漢皇族中人。

“隻不過他是大漢數百年前皇族旁支,後來上山修道,十多年前,他以入世修行為名,再度回歸朝廷。”

說到這裏,趙啟英衝楊真作一個歉然的微笑:“話說遠了,在練姑娘入住青羊觀別院後,出乎意料的在一月內數次病發,連我太一門的九轉金丹,也未能鎮住那千機散奇毒。

“趙某於是上山懇請門內一位精通醫道的師叔,親自走了一趟,仍舊不得解。

“突然一日,事情有了轉機,九玄仙子私下找到我,問我肯否幫助練姑娘解毒,談到的內容,多有不便,在下就暫且不提,總之是有一條解毒的希望,隻是麵對一個天大的難題。

“說來慚愧,趙某雖無褻瀆之心,隻是聽聞那法子便想,若是練姑娘應允,那趙某舍卻一身修為,破門而出也要助練姑娘將所中奇毒解掉。

“隻是天不遂人願,練姑娘與在下雖然言談甚歡,卻無男女之情,縱然有九玄仙子暗助,仍舊無濟於事。”

楊真聽到這裏,已是臉色大變,他素知玄女門有一門合籍雙修的無上法門,可助修為提升的同時,更有妙用無窮。

“楊師弟看來定是知曉一些內情。”趙啟英見楊真臉色變化,微微苦澀道:“看得出來,楊師弟在練姑娘心中很有一些分量,雖然她在提到昆侖派時,總有莫名的敵意……”

楊真深吸一口氣,打斷道:“接下來呢?”

“後來……”趙啟英臉色陰沉起來,多有幾分憤恨之色,“我那大師伯身為大漢國師,一日在別院偶然見到了練姑娘,後來又幾番探視,一次他提議到將練姑娘遷到皇宮大內,說是那龍氣盤踞之地對體毒有清鎮之效。

“當時趙某沒有多想,由於一直僵持無法,便同意了大師伯的提議,於是秘密將練姑娘安排進了皇家內苑別府。事不多久,不知我那大師伯是何用心,巧妙安排今上與練姑娘相遇,後來事情就麻煩了。”

楊真聽到這裏心一沉,若是凡俗中人他倒可以不顧一切,強行解決,但涉及到玄門中人,隻怕就要另尋手段了。

“也不知我那大師伯對今上用了什麽手段,令他一意孤行,決意納練姑娘為妃……”

楊真一掌拍在案上,大怒:“胡說八道,練姑娘和九玄前輩豈是任由人擺布的?”

“楊師弟息怒。”趙啟英連連作揖,苦笑不已,“事情另有周折,練姑娘進宮前,九玄前輩就將她交托給了在下,說是有事暫離,這一晃就過去大半月,可至今了無音訊。

“這事情說來也甚奇,練姑娘入了西山別苑後,病情雖是穩定下來,但卻是神智恍惚,與平日判若兩人。

“我親自告知她麵臨的境況,打算帶她出宮,誰想她出乎意料閉口不言,不理不睬。如此一來,趙某束手無策,且主導此事的人乃是我大師伯……”

“趙師兄,趙啟英,楊某看錯你了。”楊真緩緩起身,指著趙啟英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大師伯是誰,敢欺辱我楊某的朋友,就是與你太一門為敵,我也誓不甘休!”

“慢!”看楊真就要不顧而去,趙啟英亂了陣腳,趕忙勸阻道:“楊師弟你聽我一言,此事另有內情,容我詳稟。”

“內情,什麽內情?”楊真旋風一般轉身,“你太一門師門不淨,以法術惑亂朝綱,擾亂塵世法則,胡作非為,還有什麽內情?我看是你與你大師伯有不軌之心才對!”

“楊師弟——”趙啟英勃然大怒,“你太過分了,你可以對趙某不屑,但你不可辱我師門,何況我太一門與你昆侖曆代交好……”

“那好,我倒要聽你說說什麽個內情。”楊真憋了一肚子火,“你的解釋若不能讓我滿意,休怪我殺入皇宮,找你大師伯算帳!”

“楊師弟好大脾氣。”趙啟英搖了搖頭,道:“你可知為何我在這鬥室加了禁製?”

楊真默然。

趙啟英眉宇深鎖道:“自練姑娘入宮這多日來,一直有人隱在暗處監視趙某,居心叵測,在下使盡諸般法寶,也無法找到這隱在暗中的人,想來是一個法力高深的人施了奇術。我縱然懷疑大師伯所為有疑,也無可奈何。

“大師伯這些年大力傳道,太一門外府枝葉乃有史以來最為鼎盛之時,縱然家師身為掌門真人,也不得不禮讓三分。何況家師初掌太一,根基不固,很多事情對外難以言表。

“更不巧的是,最近門中長老正合力閉關煉丹,不便出麵過問此事,這樣局麵下,師父他並不方便為此出頭,深恐導致門內動**,隻是吩咐我暗中調查取證,見機行事。”

楊真擰眉道:“難道坐看那皇帝老兒納練姑娘為妃?”

“不。”趙啟英斷然否決,“不管練姑娘對趙某如何,趙某這裏可以起誓,絕不做對不起她之事,趙某近日正感勢單力孤,楊兄來的正是時候,可以方便做一些趙某不便之事。”

“我這就進宮將練姑娘帶走,看誰敢阻攔!”楊真片刻也坐不住。

“楊師弟,切莫衝動。”趙啟英再次將楊真攔住,“大師伯趙無稽修為雖不及家師,但也遠非你我可相比。

“更何況,宮內還有數名法力高強的大內供奉,供職在大師伯旗下,須從長計議,距今上欽定佳期還有數日,實在不到那一步,趙某不想與大師伯兵戎相見。”

楊真深深看了趙啟英一眼:“希望你沒有騙我。”他重新坐定,再沉默一陣,突然問道:“你大師伯可知練姑娘的來曆?”

趙啟英一怔,試探道:“楊兄難道清楚不成?”

楊真雙目神光一閃,麵上怒氣再現:“趙兄到現在還與我打迷糊,九玄前輩既然將練姑娘交托與你,甚至有撮合成全之意,你不可能不知她們師徒的底細!”

“這……”趙啟英神色尷尬,玉麵是一陣紅又一陣白,再度拱手告歉道:“事關練姑娘師徒門中機密,趙某也是小心行事,趙某隻對大師伯言及,練姑娘是修真界隱秘宗門弟子,不曾說及詳情。”

說到這裏,他小心道:“楊師弟想必是清楚練姑娘師徒身分了。”

“我昆侖派廣交天下真道,玄女門雖然隱秘,在下也非一無所知。”楊真哪裏聽不出趙啟英話裏那層意思,他冷冷一笑:“你大師伯如此悖逆荒唐之舉,想必大有所圖。”

“請楊師弟諒解。”趙啟英起身告饒,一臉困窘:“趙某也一再推敲查證,卻始終摸不到原因,大師伯早些年雖然有涉朝政,卻無幹大局。

“但此次舉動著實不可思議,若真有傷天害理之舉,一旦大白天下,隻怕整個太一門都要為此蒙羞。師父雖未出山,但卻可隨時遣人支援趙某。”

楊真方在巫門吃過大虧,心忖隻怕又卷入了一個可怕的大漩渦,思量再三道:“想辦法安排我見練姑娘一麵。”在他想來,隻要給了練無邪解藥,恢複修為,不論局麵如何都能進退自如。

趙啟英憂心忡忡道:“練姑娘如今狀況,見了未必有用。”

楊真斬釘截鐵道:“我必須見她一麵。”

趙啟英見楊真心意已定,當即著手安排,兩人出得庭院,已經掌燈時分,青羊觀香客散盡,恢複了安寧。

一路楊真無心賞顧京華夜色,他打扮成一名太子府隨從,跟著趙啟英入了宮,穿越重重殿門,在院落廊坊中整整迂回穿梭了半個時辰,才到了皇宮西苑一處冷僻的偏院。

果然如趙啟英所言,他們上路不久,楊真就若有若無的感覺,仿佛有人盯住他們,這感覺入了皇城後更趨清晰,神念追尋出去卻一無所獲。

“世子殿下請回,國師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擾練小姐起居……”

“混帳,敢擋駕本小王,這皇家究竟誰說了算?”

“殿下,小人不敢,可是……”

內苑護衛話到一半,看到趙啟英不容違逆的神色,猶豫不定,握在劍柄上的手不住發抖。

“師侄因何動怒呀?”一把陰柔好聽的聲音傳來。

楊真回頭一看,廊道陰影下,一個身形矮胖、圓臉碩鼻的墨袍老道,悄聲無息站在那裏。

趙啟英先是一楞,隨即若無其事道:“國師來得正好,本小王欲探視練姑娘病情,何不一道前往?”

“既是如此,師伯就不耽誤你了,不過師伯提醒你,不日練姑娘將入後宮,身分非同小可,為了師侄聲名著想,還是少來走動得好。”

趙無稽走出黑暗的陰影,月光灑在他油亮的麵頰上,熠熠生輝,一雙細長眼睛閃著奇異的光芒,似有若無地落在後麵侍衛打扮的楊真身上。

趙啟英嗬嗬一笑,拱手朝北道:“身為中南太一弟子,自知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國師以為呢?”

“看來師侄悟性非凡,改天師伯倒要討教討教。”趙無稽連連頷首,皮笑肉不笑道:“最近有朝廷重臣彈劾太子殿下所行不端,本國師破例上朝擔保。

“但陛下天心難料,若是這練姑娘討得陛下歡心,你也算為太子府立了一大功,陛下百年後,這太子之位興許就落到師侄頭上也未必。”

趙啟英雙目一寒,若無其事道:“啟英本一心向道,奈何九州亂象四起,身為皇族弟子入世修行,忠孝兩全也未然不可,大師伯以為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趙無稽怪笑三聲,接著壓低聲音,陰陽怪氣道:“身為掌門真人得意弟子,怎會沉迷兒女私情?”

趙啟英嗬嗬冷笑道:“趁此機會,師侄倒要請教大師伯一番,大師伯修行入道數百年,按說早該看破塵世六欲,可為何戀棧紅塵十八載,依舊不肯回頭?”

趙無稽打了個稽首,輕吟慢聲道:“師侄謬矣,我道德一脈,修行首功即無量功德,師伯入世苦修,教化浮屠眾生,為我中南太一一脈累積功德無數,功過是非曆代先祖自有明斷。

“想不到師侄竟有如此誤會,老夫心痛啊。”

趙啟英臉色一變,躬身一禮道:“師伯教訓得是,師侄莽撞了。”

趙無稽一拂袖,雙手背負在後,邁開八字步行向廊道另一端,隻聽他悠悠道:“爭是為不爭,不爭是為爭。大師伯今日動了嗔念,回頭該閉關三日,以思其過……近日京師牛鬼蛇神來了不少,師侄可要好自為之。”

餘音未了,人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兩人間的唇槍舌劍,讓楊真一頭霧水的同時,心中疑惑更多了。

“走。”趙啟英沒有對楊真多作解釋。

入了庭院,在一個雅閣水榭前,一名玉立亭亭的朱衣女子憑欄獨立,馬尾長發寫意地順在胸前,衣衫隨風輕舞,正是練無邪。

“練姑娘。”趙啟英搶在了楊真前麵領路。

不想練無邪聽了這一聲招呼,頭也不回轉身就走進了閣樓,趙啟英苦笑搖頭,隨後跟來的楊真卻是錯愕莫名。

“我說不見,你怎麽還來……”閣樓內傳來兩聲咳嗽聲。

“練姑娘……”趙啟英顧不得許多,衝了進去。

楊真遲疑了一下,卻聽一聲“出去”,趙啟英就比去時更快的速度飛跌了出來,險險撞上了他。

“你進來。”樓閣內又傳來那冷冰冰的聲音。

第八章詭譎

“叮,叮,叮——”一陣煩亂的琴音飄逝在夜空,“啪”一聲錚鳴,樓閣靜了下來,琴弦斷了。

“練姑娘,有何苦衷不妨說來聽聽,楊某雖然修為淺薄,但總能幫上一二。”

楊真望著窗下捧琴的孤清身影大是頹然,他費盡口舌,也得不到一次回應。

“你這話,那姓趙的在我耳邊說了無數次,都聽厭了。”練無邪歎息一聲,擱下七弦琴,回頭淡淡瞥了楊真一眼。

“可……這……”楊真看到練無邪唇邊突然豎起的食指,不由止住了聲息,她那神秘兮兮的模樣,讓楊真不敢相信那是入門以來,一炷香工夫都對他愛理不理的練無邪。

“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半句都不能透露給姓趙的,不然休想我再理你。”練無邪那有些刁蠻的熟悉聲音,傳入楊真識海。

“原來你沒事,我這就放心了。”楊真大大鬆了一口氣,隻見他大袖隨手拂了一拂,接著微笑道:“這下好了,不會有旁人聽見我們的對話。”

“真的?”練無邪仍舊不放心在楊真心裏說了一句,她左右觀望,小心翼翼探視了窗外院落黑暗中一番。

楊真看著練無邪懷疑的神情,不由失笑道:“當然,你大可放心,在下修為僥幸盡複,這等小術法自然不在話下。”

“你很擔心我麽?”練無邪頓時像換了個人般,似乎如釋重負,小小地伸了個懶腰,然後輕挪腰肢跪坐到楊真對麵,烏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瞪著他,在橙黃的宮燈下,她有些蒼白的臉色,泛起一絲調皮的紅潤。

“聽說那皇帝老兒要將你收入後宮,怎能不急?”楊真盯著她。

“姓趙是個糊塗蛋,你也糊塗麽?”練無邪抓著懷裏的馬尾辮纏弄著圈子,她嬌媚清脆的聲音,透著幾分說不出是厭惡還是困擾的意味。

“難道事情別有內情?”楊真默默為樓閣外那枯守的趙啟英抱以同情,他多少已經明白事情比他想象的也許還要複雜,不過他隻要練無邪無事,其他人他不想理會那麽多……想到這裏,心中一驚。

什麽時候,練無邪在他心中有這般分量了?

忽然又想到傷心離去的白纖情,楊真心間一陣隱痛。

“你發什麽呆?”練無邪見楊真呆頭鵝一般,與她說話竟然也能走神,縱是心情欠佳,也忍不住一陣好氣又好笑。

“我在想,是什麽讓你心甘情願受困皇宮,為人擺布?”楊真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大變道:“你大哥不是在怒江南線領兵與蠻子作戰麽,那個國師趙無稽權傾朝野,莫不是他以你大哥仕途要脅?”

“不能說。”練無邪輕輕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否認,還是不肯說出內情,她忽而狡黠一笑問道,“你真這麽擔心我?”

“真的不說?”楊真見練無邪恢複生氣,渾身一鬆,自見了趙啟英後,胸中那塊大石終於落了下來,於是故作惱怒道:“若是不說,我給你帶來的千機散解藥也不用了。”

“啊!”練無邪一臉不可思議之色,久久瞪著楊真,咬著下唇,好半晌才目光炯炯道:“你說的是真的?可家師曾言巫門自身也無千機散解藥,除非能從南離洞府鳳凰妖仙那裏虎口拔牙,拿到那什麽血之物,難道你……”

練無邪話沒完,就見楊真攤開的手心有一個暗紅蟲繭,流溢著淡淡的火色靈光。

“這就是能解天下萬毒的血蜉蚍。”楊真輕輕交到了還在發楞的練無邪手上。

“要是你早些日子趕來,人家也不必被師父逼著,逼著……”練無邪抿著紅唇,流露出無限委屈,那無限堅強在這一刻再也維持不住,雙眼蒙上一層水霧。

楊真一陣憐惜湧上心頭,他知道這姑娘這些日子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以她的性子怎肯受人擺布?想必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緣故。

“我知道你師門內有一門無上雙修密法,不但可易筋換髓,更有移胎換形的神妙,解毒自然不在話下。”

楊真頓了一頓,看著練無邪不住張大的眼眸,雖已知道她對趙啟英的態度,卻仍舊忍不住試探道:“尊師為你選中了太一門的趙師兄,想來也沒有辱了你……”

“啪!”楊真臉上多了一個火辣辣的纖細巴掌印。

“你這樣想?”練無邪曲起的身軀止不住微微顫抖,話猶未完就氣喘起來,紅唇微張,小臉漲紅,眼睛死死盯住楊真,充滿著複雜難明的神色。

“練姑娘,你誤會了。”楊真起身去扶練無邪,卻給她一把拍開雙手。他暗恨自己怎麽就愛自討苦吃,在這姑奶奶手下他已經吃了兩個巴掌,還都是理虧活該。

“拿來!”練無邪呼吸突然又平穩了下來,直身伸出了手掌,她臉色這時添了一分異常的潮紅。

“什麽?”楊真茫然。

“你既然不想要,我就拿回來。”練無邪見楊真如此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將血蜉蚍砸到他手裏,“還你,我不希罕!”

楊真強壓下心中那個令他心驚肉跳的揣測,故作鎮靜道:“練姑娘,你怎還有心思胡鬧?速速將此物服下,我替你護法。”

“誰胡鬧了?”練無邪鼻子哼了一聲,語氣依舊不善。

“好罷,千錯萬錯都是楊某的錯,姑奶奶聽我的話,好不好?”這難得一見的小女兒情態,讓平生孤苦的楊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練無邪看著楊真一副苦瓜臉,禁不住掩口一笑,同時也醒覺自己的失常,她咳了兩聲後又自顧落坐,若無其事地問道:“那個手鐲還在?”

“當然還在。”楊真跟著回座,從袖中取出那隻血色玉鐲,看著其內閃耀的神秘金色咒文,道:“這鐲子似乎是個法寶,但又不像,它的陣法非常古奧,裏麵透著一股霸道非常的氣息,似乎是……龍氣。”

“龍氣?”練無邪一臉詫異,“你怎麽知道?”

“是偶然得知的。”楊真想了想,道:“我此次南疆之行經曆了很多事,竟然先後有兩人識得這鐲子底細。”

“說來聽聽。”練無邪頓時一臉希冀,“自我有記憶起,這個鐲子就在我身邊了,師父說我是她撿來的孤兒,這個鐲子也許跟我的身世有關。”

“這遲些再說,先解毒要緊,久了說不準會傷了你的法力根基。”

練無邪奇怪的舉動,令楊真益發抓不準練無邪如今的處境。

“我還沒問你呢,這個東西真是從傳說中鳳凰巢穴裏來的?”練無邪重新抓過楊真手裏的血蜉蚍。

“說來話長。”楊真望了望窗外當空皓月。

在練無邪的追問下,楊真才將南下發生的事情,交代個七七八八。

練無邪聽完楊真驚心動魄的經曆,沉默良久,再度將血蜉蚍交還他手中,細聲道:“這個你先拿著,到時候也許我有辦法讓師父不再為難你。”

楊真還想改變練無邪的主意,卻聽一聲轟然巨響傳來,整個樓閣都在沙沙發顫。

兩人一起起身到樓閣外廊,楊真神念當即察覺,皇宮東北角落殿落,不住有沉悶的勁氣爆破聲傳來,何人敢在天子府作祟?

“供奉堂出事了。”被趕到院裏待了小半夜的趙小王爺,看著連袂出來的兩人怔了一怔。

“不好!有魔氣。”楊真察覺到交手雙方修為都相當驚人,至少是神遊到虛境之間的高手。

緩了一緩,趙啟英也是臉色大變,當即道:“楊師弟留著照顧練姑娘,我去一趟。”話未完,他已經飛身消失在殿落深處。

“我也去。”楊真振袍就要追去。

“不要。”練無邪大為緊張地抓住楊真衣襟。

楊真回頭一看,發現練無邪一臉不安,他當即醒悟過來。

在皇宮東北內苑一座道觀內,殿宇一角已經崩塌成瓦礫,此時在院落上空,七名頭頂高冠的道人各祭一柄真劍,虛空踏定方位,疾轉不休,劍陣如水銀泄地一般釋出七十二路變化,抵擋著一團極具吞噬力的黑霧。

“若爾等技僅如此,明年今日就是諸位祭日。”那黑霧中的聲音沙啞而縹緲,就在劍陣第二輪變化開始,七名道人突然發現,天空最後一絲月光消失不見,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眾弟子聽令,反轉七星!”劍陣核心趙無稽驚喝道。

“大師伯,啟英來晚了。”趙啟英這時拍馬趕到,他縱然對同門大師伯有所猜疑,然則麵對魔道中人,自幼的門規教導讓他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

當空一團絢爛的劍光如蓮綻放,直擊那團轉瞬吞噬劍陣的黑霧,趙啟英察覺到對手的可怕,出招半途輕喝一聲,劍光再度不可思議極力擴張,鋪天蓋地的劍光如銀河掃了下去。

然而彼之強,亦即彼之弱,在趙啟英勢盡的刹那,一道紅光驟然從偏殿射出,襲向了他。

“師侄當心!”趙啟英聽到趙無稽的提醒,掐訣收劍,頓時一道匹練如虹倒轉,隨著他的身形團轉,轉而迎向那道紅色激芒。

就在這時,那籠罩院落黑雲分化成無數道活物一般的黑氣,仿佛萬魔出世一般可怕,其中一道如無骨遊蛇的黑氣,更是穿過趙啟英的劍幕空隙,直擊其體。

趙啟英十成法力一劍半道變招,已竭盡全力,如今再度變招已經勉為其難,麵對兩個神秘高手,自然力有不及,隻能提聚畢生法力劍光團身護體,銀柱如電竄天。

縱然如此,劍網仍舊被強行劈出兩道微乎其微的空隙,一道黑氣和一道紅芒分別以不同方向突圍,重重擊在趙啟英肉身上。

一道黃光霎時將趙啟英包裹了全身上下,黑氣和紅芒擊上,隻炸出兩團雷火電光,趙啟英仰空噴血飛退,雖有寶甲護身,仍舊遭到重創。

“邪魔休得猖狂!”趙無稽祭劍飛射出陣,前往支援趙啟英。

不料他剛一出陣,這七星劍陣就因缺少一人,威力大減不提,更是讓無數飛舞的黑氣尋到破綻,分別擊破。

道道黑氣直接射入道人軀體,片刻之後就從其頭頂鑽出,而那軀體瞬間成了空殼,隨即腐朽風化在空中。

六人眨眼工夫,全都魂飛魄散。

漫天飛舞的黑氣猶自不滿足,鬼哭神嚎地呼嘯著糾結到一起蠕動不休,轉瞬凝結成一個瘦高的青麵黑袍人,詭異至極。

對陣雙方,形勢急轉直下。

那道紅芒麵對護體寶甲受挫後飆上高空,最後轟然爆成漫天紅色光雨,化作萬道火流星激射趙啟英。

“賊子大膽!”趙無稽倏然出現在趙啟英上方,他外披道袍閃著紫光陡然飛起,化作一道紫幕盤旋在空,迎上那激射下來的火流星。

那法袍隻抵擋了眨眼工夫,就千瘡百孔,化作飛灰,一道血色魅影疾撲盤旋而下。

與此同時,一聲沙啞的笑聲回**整個道觀,那黑袍青麵人憑空閃現趙無稽身後,輕輕一掌印出,那矮胖的軀體就飛了出去,直撞塌了配殿一角。

“大師伯!”此時仍在回氣的趙啟英方彈身立足,看到這一幕狂喊出聲,然後鋪天蓋地的血腥氣息和霧氣,將他卷了進去。

幾聲悶哼慘叫後,一聲得意的囂笑聲中,血霧卷著趙啟英掠入夜幕深處不見。

而那個青麵黑袍人在院落停留片刻,望了望西南方向,閃了閃身,也消失不見。

所有驚天動地的聲息在盞茶工夫內結束,而禁衛軍才趕到附近,火龍和呼喝聲連綿不絕,不過他們知道動靜所在乃供奉堂禁地,隻能就近觀望,不敢深入。

片刻後,一個修長的身影卻出現在崩塌的殿落廢墟一角,他徑直找到了趙無稽所在,“前輩,發生了什麽事,趙小王爺他人呢?”

趙無稽此刻奄奄一息地歪躺在殘垣殘壁上,口鼻滿是血液,用極其微弱的聲音掙紮道:“是,是魔道中人……道友快去中南山報信,快……”

楊真為他檢視了一番,喂他服下一粒普通療傷丹藥,助他化開藥力,趙無稽終於緩過氣來,抓住楊真衣袖道:“有魔人抓走了太一掌門弟子趙啟英,供奉堂也全完了……不要管老夫,快去中南山!”

楊真沒有多加猶豫,便將趙無稽帶到供奉堂外,交給惶恐不已的禁軍,再回到練無邪所在的偏院時,驚恐地發現人不見了。

他將無法傾泄的焦急和怒火化作一陣狂風,刮遍了整個皇城,用盡追蹤法術,企圖找到劫掠之人,在天明時候,他最終癱軟在皇城外牆上,無力動彈。

供奉堂一夜變成廢墟,六名供奉天師殞命,激烈的大戰震動整個皇宮,然而翌日在京師並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當朝國師並未有如臨大敵的緊迫,此刻他正在內宮一間奢華寢居內臥榻靜養,外麵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禁軍剛剛給他驅走。

趙無稽肥胖的軀體並沒有重傷的體態,待一切喧囂遠去,他如同靈貓一般飄身而起,給自己施了個道門最常見,但又非到一定法力火候不能施展的除塵術,一身病容和頹態盡去。

再換上一身嶄新道袍,又恢複了平日高高在上的尊貴之態。

風聲微起,一縷血霧不知從何處飄來,轉眼就在室內化身為一個赤發血袍人,其相貌雖極是英俊,卻陰冷無比,肌膚白的發青,暗紅的眸子充滿妖異和邪惡,看上去非人非妖,讓人不寒而栗。

“等你多時了。”趙無稽枯坐軟榻,沒有起身相迎,他睜開了略顯疲憊的三角眼望向來人,精光閃爍中透著幾分戒備,又有幾分莫名的親近。

“究竟是那老鬼萬魔搜魂手太厲害,還是你太不中用?”來人掰弄著手指,陰邪地嘲笑著。

“那老匹夫!”趙無稽冷酷的憎意直打從心裏出來,他雙目一眯,反倒有兩分譏嘲笑意,“多彌羅,看來你血魔道跟天魔宗恐怕也非鐵板一塊罷?”

被稱作多彌羅的男子聞言無動於衷,徑自擺袍席地而坐,抓過幾案上一個猶有熱氣的杯盞,嗅了嗅,張口就鯨吸了進去,喝罷嘖嘖道:“萬年雪參,皇宮裏也有這東西,你倒懂得享受。”

“這是一炷香前大漢陛下親自送來的。”趙無稽淡淡道。

多彌羅微訝,隨即嘿嘿笑道:“就那個快斷氣的癆鬼?”

“斷氣?”趙無稽搖頭道:“我想他大概還可以多活幾年,形勢很快就要變了,扶植一個聽話的傀儡並不勞心。”

“我並不關心這些,我隻要拿到我的好處就夠了。”多彌羅漫不經心道。

“那個女人難道不打算親自出手?”趙無稽有意無意地試探。

“天魔宗這次下了大本錢,本人麽,打個下手就夠了。”多彌羅說話間,一道血色旋風自他周身刮起,瞬間包裹了渾身上下,待他再顯出身形之時,已經不可思議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趙無稽並沒有為之動容,上下打量一番,皺眉道:“你也太小看道德一脈的修士,皮相能騙過凡夫俗子,但騙不過他們,一個不好偷雞不成還要蝕把米。”

“不,不。”多彌羅搖著修長的手指,傲然道:“我隻借了那小子一滴精血,就足有八九成把握讓他魏元君無從分辨。”

“計畫總不如變化快,你去跟緊那小子,免得誤事。”趙無稽聲音低沉了下來。

多彌羅恨恨道:“要我說的,幹掉那小子一了百了。昨晚那小子滿城亂跑,害得我在一個臭水溝待了半夜。”

趙無稽冷笑道:“太一魏掌門可不是傻子,有他出現再好不過了。”

“老子就是勞碌命。”一陣血色輕風卷過,寢居內隻剩下了臉色深沉的趙無稽。

中南山,巍峨雄峻,綿延千裏,據雍州東北,大漢京師就座落在山脈包夾之中的一片平原上。

這日,一道流星闖進了中南群山之中,直奔大地屋脊一般的主峰群所在,峰巒半山以上仍舊積雪覆蓋,在山澗茂盛的密林卻蒼翠欲滴。

太乙峰半山腰一處山溝,一個髒兮兮的老道,正在追逐一隻滿山亂竄的白狐,老道初看步履東倒西歪,實則身法奧妙,踏山川如平地,似緩實快,任那白狐閃電神速,靈動狡猾,仍舊給死死封住逃跑方位。

老道突然回頭當空瞄了一眼,加快步伐追向白狐,一邊嚷叫道:“不陪你玩了,省得讓那些兔崽子們看了笑話。”

楊真駕著劍光繞太乙峰盤旋了半天,苦無辦法尋到山門,又不敢擅自叫陣,以免誤會,這會瞧見有人,心急上火的他收起劍光直落了下來。

“尊駕可是太一洞府的前輩?”那道人雖是其貌不揚,邋遢不堪,楊真卻不敢小視。

老道士自顧捏拿抓在懷裏掙紮不休的白狐,抬頭斜眼一瞧:“小子,你是哪個山頭的後生,連你天狗道爺都不認識了?”

“在下昆侖弟子楊真,有急事求見太一仙府掌門真人。”楊真打了個稽首,心底卻暗自一驚。

這天狗道人名號不雅,來頭卻是不小,以貪吃憊懶聞名修真界,一向嬉戲人間,一些古板修士大為不齒其為人。

老道哦了一聲,這才拿眼仔細打量他,隨口道:“你是昆侖誰家門下弟子?說不得老道還認識一二。”

不想楊真死死盯住了那隻白狐,對天狗老道的話充耳不聞。

而老道士也驚奇地發現,懷裏一直死命掙紮的白狐安靜了下來,且那雙晶紅的眼珠也瞪著楊真發直,他不由嘀咕道:“小子,你不會看上了老道好不容易抓來的小狐狸罷?”

“前輩可否將這隻白狐讓與晚輩?”楊真聲音有些發顫。

第九章太一門

“不行,不行。“天狗老道吸著酒糟登不住搖著腦袋,他見楊真神情有異,眼珠子骨碌一轉,開出了條件:“這小狐狸精靈性大開,要熬成肉量定是美昧滋補無比,再配上一葫蘆仙釀,嘖嘖.”他說著,拍了拍纏在腰帶上的紅葫蘆.

楊真無可奈何道:“吃的喝的我都沒有,不過可以用消息跟你換.";

天狗老道縮著脖子,抓摸了一把油膩的亂須,搖頭晃腦道:“小子,我天狗道人平生隻知酒肉,就算你拿仙兵神器跟我換,老道也未必上眼.";

“那可未必,我這條消息萬金難買.”楊真深吸一口氣,道:“太一門掌門座下弟子趙啟英給魔道妖人劫走這條消息夠不夠?";

天狗老道聞言雙目精芒一閃,隨即大搖其頭,“你小子不會以為老道好騙罷,魔意子們有百來年不敢到我中南山的地盤了,嘿嘿,除非真活膩了.";

楊真一手指向南方:“前輩耳目看來不夠靈通,近日妖族出現在雲夢大澤與巫門大打出手,巫門精英折損過半,若非有海外散仙高手救場,隻怕巫門有滅門亡族之危。”

天狗老道聽得兩眼圓瞪,半晌才呼氣道:“你小子定是言過其實,也許就幾隻小妖,老道我……還是不信。";

“接著.”楊真袖底摸了摸,拋手扔了一個東西給天狗老道,“這是取自南離島鳳凰巢穴的血蚌蛻,現在可以交換了麽?";

太一門以丹道稱著修真界,自然法眼不差,天狗老道剛入手就兩眼放光,哇哇大叫:“小子你怎麽到手的,快說,快……”

話未說完,他就抓向楊真肩膀,不料手一滑,差之毫厘的落了空.不僅如此,他手裏的白狐也趁機滑溜了出去.

“小子,你……”楊真的動作激起了天狗老道的死硬脾氣,不打招呼就撲了上來.

楊真心緒激**之中,麵對天狗老道的野蠻也是好勝心起,凝身一晃變得透明起來,形成一串串重許扭曲的水影,四散在空氣中,任

天狗老道那古怪身法左跌右晃,每每都撈了個水中月,霧中花,氣得他七竅生煙.“不跟你玩了.”在山澗雪坪兜了幾圈,天狗老道發現根本抓不住那小子,心有不甘地放手.楊真卻不理他,抱著.環裏的白狐佇立山頭,似乎埋頭在傾聽什麽.

“我說小子,你說的都是真的?”天狗老道眼巴巴地貼了上來,縱然他皮厚,但拿人手短他還是知道的,他看得出來,這白狐本就屬於這小子.

“帶我去見你們掌門真人.”楊真抬頭道.

“平常想見一麵倒是容易,眼下不行,魏小子跟那群老不死在太乙洞裏煉九轉金丹,脫不開身.”天狗老道雜亂的眉毛挑了挑,他發現跟這自稱昆侖門下的小子自打見麵以來,就一直落在下風,心裏老大不舒服.楊真朝天苦笑,哪想到好不容易碰上個太一修士,卻是個老糊塗,老頑童,隻好苦口道:“京師供奉堂的人差不多都給人滅了,你太一門若再不行動,隻怕人家都打上山門來了.";

“容老道想想,能收抬供奉堂那群不成器的家夥,也不算什麽,不過要真是魔崽子,那倒是麻煩了.”天狗老道撓著頭皮,一點也不緊張,思前想後,終是丟下一句:“看在你那個東西分上,小子跟我老人家來.";兩人一前一後,駕風騰空而起.

“開!”天狗老道在一片開闊山巒處揮手打出一道法訣,慮空中一陣金光擴散開來,一個廣闊的天地展現在兩人眼前.

仙雲繚繞數座插天奇峰,無數真殿依山而築,恢弘質樸,仙禽飛,白雲飄,好一副逍遙世外之景,楊真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看到這樣的景色了.

就在踏入太一洞府山門前,天狗老道突然回頭,一臉肅容:“小子,你剛才那身法,好像不是道門的路子?楊真微微一笑,不作回答,隻是拿出一塊玉牌晃了一晃,天狗老道帶著滿肚子迷惑,領路進了太一洞府.這時,山門前兩名青衣弟子打著訊迎了上來.

在太一門接引真殿大廳內,楊真陪著天狗老道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從水族的人魚,再到雲夢澤巫族的古怪法術,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在知道楊真驚心動魄的雲夢之行後,天狗老道興致勃勃地追間著妖仙鳳凰如何大展神威,一陽上人和那龍J育L大戰誰高誰低,恨不得親身臨場一般.

楊真卻是心不在焉.

這數日之間發生了太多變故,他縱然成熟了許多,仍舊有些措手不及.

“掌門真人到一一”門童稚嫩的傳令聲傳來.

一個身如青鬆、修眉深目、嘴唇豐厚的墨袍道人,神色匆匆地趕至,步入大廳,正是與楊真有過一麵之緣的太一掌門魏元君.

“天狗師叔,究竟發生了什麽大事?可知丹爐金丹火候正在要緊關頭,出不得半分岔子.";

“來,來,來,給你引見一個昆侖後生,可一點不比你那得意弟子差.”天狗老道拍拍手,嬉皮笑臉一屁股從地毯上爬起.

“魏師伯,昆侖門下楊真特有要事求見.”楊真上前鄭重行了一禮.

“原來是楊師侄,看來你傷勢已經複原,可喜可賀,不知尊師近期可好?”太一掌門真人魏元君雖是心中納悶何事強召他破關,但見到故人門下,也頗有幾分歡喜.

“多謝師伯掛懷,弟子……”

楊真話都沒說完,天狗老道就忍不住搶道:“掌門魏小子,出大事了,你那寶貝徒弟給魔崽子抓走了.";”慢來.”魏元君深知他這師叔的脾性,揮手打住他的話頭,然後才示意楊真落坐,三人席地分賓後,他才道:“還請楊師侄詳細道來,到底發生何事?";

“妖魔兩道聯手出動,修真界大亂將始.”楊真來了一個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麽?”魏元君神色震動.

“當,當,當……”雄渾的金鍾聲回**在太一洞府.

在獲知京師供奉堂突變後,太一掌門真人魏元君當機立斷,下令門中上下全麵戒備,各府清修的弟子門人全部回山待命,各殿執事真人皆入堂聽訓,而一批法力高強的修士,已被遣出打探魔道活動的消息.就在太一門上下忙得雞飛狗跳之時,原本打|www,16k,cn|算及早告辭去尋練無邪下落的楊真,卻給太一掌門挽留下來.一向不拘形跡,為門中上下不喜的天狗道人,或許是因收受了楊真天大好處,主動做起了東道,拉著楊真在洞府四處拿靈禽開刀,擇了一個僻靜的後山,開起了個燒烤大宴.

如此褻瀆道府之舉,太一門人想必也是習以為常,兼且天狗道人輩分甚高,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落如霞飛,中南山已恢複了平靜,楊真和天狗道人仍舊在一處山崖下架著火堆,一躺一坐,各有其趣.“太一門怎會有你這樣的酒肉道士?”楊真若非親眼瞧見,天狗道人一下午烤吃了十多隻飛禽走獸,怎也不會相信,有這麽一個無底洞的大肚子.

天狗道人吐掉最後一塊骨頭,油膩的手在身上抹了兩把,再掏出葫蘆灌了口酒,歪身打著飽喝道:“知道老道天狗這號怎麽來的麽?";

臥在楊真肩頭的白狐嗚叫著蹭了楊真一下,楊真笑著搖頭,天狗道人嘿嘿笑道:“老道初上山那年,日日食素,久了忍耐不得,便盯上師父老人家養的一條異種大黑狗.

“也不知哪個缺德家夥打了小報告,害老道被罰麵壁不說,這天字輩下,狗字就掛到老道頭上了,天狗天狗,食天之狗呀.";

“當年前輩還是小道兒罷,哈哈.”楊真莞爾一笑.

天狗道人大搖大擺地起身,拍著塵土,忽然停下動作:“小子,別說老道沒提醒你,那趙無稽很可疑,這太一門中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你還是早早置身事外得好.";

楊真奇怪道:“難道那趙無稽能跟魔道勾結不成?";

“啪!”天狗道人自掌了一個嘴巴,嘟嚷著連連搖頭道:“老道可什麽也沒說.";”前輩.“這一日來的相處,楊真已知道這性情乖張的老道,是個山野散人,哪敢小視於他.天狗道人大袖一拂,刮起一道旋風,整個火堆和野食現場隨風散的一幹二淨,算是毀屍滅跡,罷了,老道自顧嘀咕道:“這中南山上換了新掌門後,這門裏門外的一些老家夥就沒安生過.

“哎,老道這就去了,這回要睡個三天三夜,管天打雷轟也不醒.”他摸了摸凸起的肚子,駕著一陣狂風遠去.

太一門太乙殿仍舊在議事,尚未作出訣斷,楊真隻好一個人來到接引殿後山崖上,吹著風,望著星光閃爍的蒼宵,而他腳下卻盤踞一團白光,不住地吸取著天上降下的點點銀粉星光,煞是絢爛.

他仰麵朝天神往道:“狐娘,你這重修肉身可要多少歲月?";

“奴自給那補天石固了元神,道行比起封印前也差不上多少,若要修回肉身人道,恢複全盛法力,也許要三十年……

若是有天材地寶相輔,十年八年也許就夠了.";

楊真訣然道:“不管要什麽,我都可以去給你找,千萬不要再做傻事了,你這次若不是還有點運道,隻怕真要魂飛魄散.";

“你知道就好.”白纖情幽幽道:“等奴修出人身,你要再對奴不好,奴就死給你看.";

“有人來了.”聽到楊真提醒,白纖情立即停止了吸取太陰之力,這時他們身後一個仙風道骨的墨袍道人翩然而至.

“見過魏師伯.”楊真起身相迎,小白狐已經趁機竄進了他袍內,掛在衣襟上.

“師侄不必多禮.”魏元君負手站到楊真一旁,開門見山道:“前往京師打探消息的弟子已經回來了,師侄所言不假.";

楊真皺眉道:“可有魔道妖邪行蹤?";

魏元君苦笑道:“京師的事,從供奉堂趙無稽師兄處已經得到證實,搜索魔道行蹤仍在繼續,目前還沒有結果.";

他注意到楊真眉頭深鎖,不由笑勸道:“魔道妖人抓擄人質,想必有所圖謀,人質在他們手中,暫且不會有生命危險,不管怎麽說,此談多虧了楊師侄仗義相助.";

楊真聽得蹊蹺,想起天狗道人的話,不由心底打了個寒顫,試探道:“師伯想是知道趙無稽前輩之前在京師的出奇舉動,晚輩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魏元君一怔,隨即領首應許.

“趙無稽前輩與魏師伯同門同輩,想必修為相去不遠,而以魏師伯一門之尊,在整個修真界恐怕也罕有敵手,可為何昨夜趙無稽前輩一兩個照麵就給那邪魔中人重創,且獨獨放過了他?";

“師侄果然機敏過人,看來雲忘有個智勇雙全的好徒弟.”魏元君意昧深長地看了楊真一眼,不過隨即話鋒一轉:“魔道手段向來詭話陰毒,防不勝防,無稽師兄被暗算的可能性很大.

“況且早些時候本座門下探回消息,魔道在京師青羊觀留書一封,以啟英為質,要求換取本門最近新煉的一爐九轉金丹,雖然有些不盡合理,但還說得過去……也許他們留下活口是為了傳信.";

魏元君說到最後一句,有些遲疑,顯然心中也疑竇重重.

楊真急切地間道:“難道練姑娘失蹤與他們無關?";

魏元君寒聲道:“這群魔頭要求本門等下一步消息,想來是在故布疑陣,練姑娘若真在他們手上,當也是安然無恙.若另有緣故,本門也會一力追查,師侄不必過於憂心.";

楊真苦笑:“晚輩隻怕事情不那麽簡單.”他想起練無邪那夜古怪的舉動.

魏元君笑著安慰道:“不論尊師與本座的交情,在洛水府師侄曾義助我太一外遣供奉堂門人,此番又傳來如此重要的訊息,不管如何,本座都會給你個交代.

“何況練姑娘失蹤也跟我那不肖弟子莽撞有關,本座要負這全責,師侄就安心在我中南山作客.";

“不!”楊真斷然拒絕,“若明日一早還沒有消息,晚輩就要下山了.";

魏元君神色微震,道:“也好,本座也許明日也會親自出山,到時陪師侄走一趟也來然不可.";

西出太一真府,馳了十餘裏,仍在山莽之中,楊真心中委訣難下,雖然他得到了太一門的承諾相援,但他還是想憑自己的努力做一些事.

轉念之間,一團血霧倏然出現在他前行道上,就在楊真戒備接近的時候,那團血霧卻古怪地飄向了下方,直奔一處山頭而去.

楊真沒有多加猶豫,駕起劍光就追了下去.

直落到一個山坳內頗為隱蔽的雪坪上,那團血霧才停歇了下來,一個赤發的英俊男子從霧中走出,衝楊真邪笑道:“容我自我介紹,本人血魔道血妖多彌羅,怎樣,沒有嚇壞罷?";

世事奇妙,楊真做夢也想不到,在這樣的場合,與那個令他當年在河陽鎮險死還生的妖沐重謹.多彌羅陰陽怪氣道:“還以為你膽子夠大敢跟來,沒想到這樣就給嚇呆,老子是不是找錯人了?";楊真曬笑道:“多彌羅,那半截七寶妙龍根可還在你手中?";

“七寶妙樹?”多彌羅臉色大變,精彩無比,他呆若木雞道:“你不是昆侖派的麽,你怎麽知道?";“本人受聖宗姬香f山子委托找回那失落妙根,你自己掂量,等f山子找上你,恐怕就沒我這麽好說話了.";

“小子,你到底是誰,少大言不慚,天佛寺老子都沒放眼裏,昆侖又如何?";

楊真話鋒一轉,卻不再理會多彌羅,目光望向不遠的空氣之中:“尊駕有膽上中南山地界,何苦藏頭縮尾?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輩。”一個一身血衣的女子從空氣中走出來,出現在多彌羅附近,冷冷地打量著楊真

楊真待看清了那女人,卻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女子美則美矣,卻是冰山一般的女子,尤其她臉頰上那一抹斜長的淡紅傷痕,令

她妖豔中多了幾分煞氣,一雙眸子沒有分毫感情,仿佛看著死物一般看著他.“你們把趙小王爺還有練無邪抓到哪裏去了?";

“看來本座低估你了.”血衣女子神色微紅,望著楊真的目光多了一分奇異的神彩,“要想那練小姑娘和那小王爺安然無恙,你就要聽本座盼咐,否則後果自負.";

“洗耳恭聽.”楊真不等血衣女子回話,施施然又道:“看來你就是西賀州冤魂海的血魔主羅刹女?";

血衣女子神色微驚,從布置入局以來,這年輕人一直出其不意頻頻把握主動,大出她的意料,罕有的讓她生出了局勢脫出掌握的錯覺.

“你不怕我騙你?”女子這樣一說,倒是默認了她的身分.

楊真的聲音從齒縫裏蹦了出來:“就算是個圈套,我也心甘.清願鑽進去……隻是,不知道可否讓我先見練姑娘一麵?";

“那丫頭真對你這麽重要?”羅刹女掩飾不住的訝異.

“我不知道她對我是否重要,我隻知道若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大丈夫何顏立身於世?”楊真目光變得深沉起來,聲音有些悠遠.

多彌羅心中異常煩躁,聽這年輕人侃侃而談,從容不迫,而且捏拿住了他的秘密,此刻是片刻難安.他惡狠狠地瞪了楊真一眼,一邊傾身上前恭敬道:“主上,何必跟這小子廢話,我看拿下他扔到太一山門前,留書一封就夠了.";

羅刹女揮手打住多彌羅插口,神色一整對楊真道:“本座要你代為秘傳一道玉符給太一掌門魏元君,越快越好.";

“隻此一件?”楊真有些驚疑.

“就這一件,別的你也辦不了.”羅刹女淡淡道,說罷她揮手射出一道碧光.

楊真隨手一抓,那玉符就到了手上,看也不看收了起來,“何時放人?";

“時機一到自然會放人.”羅刹女說罷又補了一句:“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井楊真剛駕風離地,卻忽然回頭冷道:“趙無稽與你們究竟達成了什麽協定?";

羅刹女與多彌羅同時臉色大白,相顧失聲,卻聽一聲長笑,楊真已經駕著一道金色遁光轉瞬遠去,消失在山巒深處.

第十章迷霧

剛剛離去的楊真又折返,太一洞府山門前看守道人雖是奇怪,仍舊放行.因言之情況緊急,接引道人不敢怠慢,匆匆領楊真前往太乙殿.

就在通往正在舉議之中的大殿前,又一名道人飛奔趕至,越過兩人,搶先通傳後,入了殿.負責接引楊真的道人正待接報,不想又一名同門飛身衝過了他,再次搶先通報,兩人都納悶不已,究竟有何要情,一連兩改飛報?

在太乙殿內堂,楊真與太一掌門真人再次會晤,他交出了那枚傳信玉符.魏元君在讀畢符上訊息後,臉色難看至無以複加,無比震怒.

“師侄,信符內東西看過了罷?";

楊真點了點頭,雖然信符加了個小禁製,卻難不住他,在路上他已經知道了內容,事前任誰也想不到局勢如此複雜,遠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師侄以為有幾分真,幾分假?";

楊真低頭道:“晚輩不敢擅自揣測魔道中人.”他眼角餘光見魏元君略有失望之色,索性把心一橫道:“隻是,信符內容雖然看似有矛盾之處,卻正說明真實性極高.";

魏元君神色沉重道:“若是這信符所述一切皆實,本門確有可能難逃一劫,任誰也難料他們有如此難以防範的手段.

“此際看來,魔道滲透到京師時日恐怕不淺,先異掌握了啟英行蹤,然後以練姑娘為餌,然後因你的恰逢其會,他們便順手布置了一個連環迷陣,水到渠成引本座出山.先是故布疑陣,然後調虎離山,好手段!";

“還不止,前輩一出山,他們的計畫才算展開.”楊真插嘴道:“有趙師兄這籌碼在手,他們吃定了魏師伯不得不出山,接下來聲東擊西,瞞天過海,釜底抽薪,諸計連環,慮實莫辨,屬實可怕!";

魏元君隨著深入分析,神情越趨激動,猛然一拍案幾:“好賊子,他們三方各懷兔胎,各逞奇謀,無論哪一方有失,局麵都可能變得無法收抬.";

兩人呼吸陡然沉重起來,緊張氣氛彌漫整個內堂.

楊真思量再三,又不解道:“那天魔宗的意圖,無外乎打擊我玄門正道力量,或者扶植傀儡暗中掌握大局,可那血魔道的意圖著實不可理喻……難道魔道內部也出現了重大裂痕?";

“魔道中人不可常理視之.”魏元君歎息一聲,臉上多了一層複雜的愧色,他扼首痛心道:“本座慚愧啊,執掌太一門十八載,竟渾然不知門中有如此危機.

“當年先師不顧門中長老反對,棄長擇幼,在門中掀起風浪至今來平,趙無稽師兄隻怕早就恨上我了,否則也不會在我正式掌派不久即下山入世.

“隻是我魏某縱有千般不是,他也不該拿我太一千百年基業作兒戲,與魔道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楊真點頭讚同道:“趙無稽前輩的舉動委實讓人難解,不管他許了何等優厚條件,難保魔道中人沒有反臉的一夭,難道他就不明白此舉必定給魔道抓住命門,永難脫身?這一點無法解釋,晚輩以為事情還有更深的一麵.";

“師門不幸,讓師侄看笑話了.”魏元君唯有苦笑以對.

楊真問道:“魏師伯打算如何應對?";

“他們讓本座日落前上京城.";

魏元君長身而起,一邊來回踱步,一邊道:“他們真會找時機啊,本門最近曆時多年集齊一爐九轉金丹材料開爐,本門十三名長老,三人劫期死關,一人遠遊不知去向,四人閉關養傷,除卻天狗師叔,餘者都加入了這百年難有一次的煉丹之會.

“眼下偏偏年輕弟子大多不堪大用,正是門中最脆弱的時刻,師兄啊師兄,你讓師弟別無選擇.";

楊真也大感頭痛道:“就是不知此次天魔宗出動實力如何,還有未知陷阱又是何等布置,那羅刹女也語焉不詳,倒真不好計量.";

魏元君立定半晌,忽然長笑出聲:“畏首畏尾,如何成得大事!此次最大的生機就在於他們三方各懷兔胎,隻要利用好了這一點,就能避強擊弱,一戰定江山,甚至重重打擊魔道勢力.

“看天下誰人敢小覷我太一一脈,師侄以為呢?";

楊真也起身道:“若魏師伯不嫌棄晚輩法力低微,那就算上晚輩一個.";

魏元君聞言擊節一歎:“本座差點忘了,早前師侄曾提及妖族在雲夢大澤出現,本座尚且以為是小股妖孽作亂,不想此番那群食古不化的巫族人終於開竅了,竟然主動聯絡修真界各道,看來確實出了驚天變故.";

楊真心中暗歎,修真界太平太久,失卻了警惕之心,三年前陽岐山萬妖破封印就不為各道重視,昆侖派合縱舉盟最後不了了之.

魏元君雙目炯炯,泛著奇芒,專注地盯著楊真,道:“數月前,聽啟英所報,師侄一手揭穿且破壞巫門在洛水府的行動,在洛水城一役將南疆蠻族大軍臨陣斬去了首腦,力挽狂瀾,讓人歎為觀止.";

他頓了一頓,再度讚賞道:“沒想到,師侄後來竟在體來痊愈的境況下,孤身一人深入雲夢大澤,與巫門奮力周旋,最後在南離島麵對妖族大舉進攻的局麵下,再談倒轉乾坤,這一係列精彩絕倫之舉足,讓修真界前賢汗顏!

“雖說前有尊師,後有一陽上人助陣,但師侄當中穿針引線,機巧變通之用卻不可低估,修真界看來怕是要改朝換代了.";

楊真自出道以來從未被人如此當麵誇獎,臉色微紅,報然道:“都是適逢其會罷了,其實晚輩跟巫門結下了很深的梁子,隻怕以後難有寧日了.";

“梁子?”魏元君微一錯愕,奇道:“巫門放給修真界的消息,提到師侄一手揭破妖族陰謀,不計前嫌請出一陽上人力戰那蓋世妖人,且與神農門的藍山老矍協同皇到那血蜉蚍,為諸多巫門之士解那失魂花魔毒,逆轉戰局.

“這傳訊法碟通篇措辭之熱情謙恭,讓本座好一陣不解,對師侄之讚譽亦是前所來有,師侄對他們恐怕有誤會。“

楊真低頭沉默一陣,道:“他們這次傷筋動骨,放低姿態,也不過是在向中原道門低頭,看來大漢南線的戰事離結束不遠了.";

魏元君這次是真的震驚了,這個少年當初昆侖峰會橫空出世,出奇的隕落頗讓他遺憾,沒想到區區半年光景,他非但沒有消沉下去,反而成長到了這番氣象.

心中隱隱與自己得意弟子趙啟英比較,卻發現自己弟子在品行才華上,雖讓他滿意,但在眼界和行事手段,卻大有不及這個故人弟子.

觀這少年行事可謂膽大妄為,甚至有離經叛道之嫌,當他聽天狗老道說到,這少年以一枚修真界神品之物,卻與他換了一隻小狐狸,這少年的特異,已經深植在他心頭.

綜觀這少年身上發生的事,總透著一股固執和傳奇色彩,是那樣的捉摸不定.對比他門下那群頑固偏執、處處循規蹈矩的道德修士,他隻能在內心深處歎息一聲.

“師侄隨我來.”魏元君一振衣衫,領路而出,在出斤前,他突然停住身形,回頭道:“本座突然信心十足,因為有了你這個善於創造奇跡的小家夥.";

楊真原本私心作祟,借用太一門之力救回練無邪,此刻見這堂堂一門之尊如此看重自己,也不禁一陣熱血沸騰,有大幹一場的衝動:“魏師伯有命,小子但敢不從.";

一老一少相顧一笑,陰豁散去,待得兩人攜手踏進大殿中堂,太一門上下諸堂執事真人,早已候在席位上.上京首屈一指的酒樓齊雲齋內,客滿雲集,在二樓臨窗角落,兩名衣飾樸素,卻神彩不凡的道人靜坐望風,桌子除幾碟素點和兩杯清茶外,再無他物.

那年及弱冠的年輕道人觀望了一下天色,開口道:“魏師伯,時候還早,不如出去走上一走?";

“也好.”氣度沉穩的中年道人儀有同感,便喚向樓道處:“小二哥,結帳.";

這兩人便是楊真和太一掌門真人魏元君,按魔道方麵所求,兩人午前入了京師等候下一步消息.一聲應諾,一名伶俐的少年跑了過來,

眼珠子掃著離席的兩人,魏元君和楊真忽然齊齊露出尷尬之色,魏元君乃化外之人,而楊真僅有的銀錢在巫島禁地早就遺失,哪裏還有剩餘?

小二馬上換了一副嘴臉,咧嘴嘲弄道:“兩位道爺,沒香火錢也敢來咱齊雲齋?知道這酒樓東家是誰不,那是咱大內供奉堂天師道爺.";

魏元君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他雖早對那師兄的作為有所耳聞,但還是想不到涉世如此之深,竟鑽營起世俗營生,本末倒置,如此一來,那個陰謀的真實性更深了幾分.

小二還在嘮叨,惹得樓堂人人側目,連掌櫃都驚動了.

“這枚玉佩還值幾個錢,先抵押在貴樓.”魏元君提著一方紫色玉佩,交到掌櫃手中,領路下樓直去.那掌櫃何等眼力,玉佩一到手中,那奇特的手感,讓人頓知絕非俗物,且兩個道士也是品貌非凡.他心中一驚,不定是哪座山頭的仙家人物,沒準跟供奉堂有點瓜葛,要得罪了,按那國師的脾氣,休說家產,怕是連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想到這裏,他急忙邁開小腿,一路呼喊著追了下樓去.

酒樓風波並來影響楊真兩人情緒,在長街人流中,他們都各有所思.

魏元君身肩重擔,在太一洞府十年如一日,不知多久沒有這樣走在芸芸眾生之中,此行讓他有重回人世的新鮮感覺;而楊真則沉浸在一種奇妙的狀態中,神念如潮水一般在街市奔馳,尋找可能的目標.“魔道中人若跟蹤著我們,必定有氣機感應,晚輩法力不足,不知魏師伯可有收獲?”在一個街頭,楊真打破了沉默.

魏元君微微搖頭,以神念傳達道:“本座越來越看不透你,小小年紀,竟懂得感應魔氣本源,尤其魔道平靜多年,如今尋常一流修士,也未必有這個能耐和見識……”

楊真淡然回應:“修真界傳言家師與夭魔宗長老黎彥卿有舊,不知道魏師伯信是不信?";

魏元君大感興趣,反問道:“師侄又以為孰真孰假?";

楊真避而不答道:“遠古洪荒時代,魔道就存於世間,隻是那時候他們並沒有被稱作魔,妖類亦如此……

晚輩以為隻有立場之分,沒有對錯之分.”說話之間,他把藏身內袍中的白狐抱了出來,放在肩頭上.小白狐磨著爪子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瞧了正打量她的魏元君一眼,親昵地蹭了蹭楊真脖子,繼續打磕睡.看到這一幕的魏元君若有所思,兩人步行一段後,他對楊真鄭重道:叼幣侄的胸襟和見識,恐怕昆侖派一些香老都有所不如,不過這些想法藏在心裏就可以了,否則是禍非福。”

說話間,他們已經轉進了高大的皇城附近,楊真忽然道:“魏師伯其實還有一個穩要的選擇,隻要皇一個人,這場風波也許能平定下來.";

魏元君斷然否決:“若非有+足證據,不可如此,否則太一門隻怕禍亂將起,況且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猜測

“既然都到了,不若去見趙無稽前輩一麵又何妨?”隨著陰謀揭開,楊真越來越擔心練無邪的安危,能有一分轉機他都不會放棄.

“本座確實打算見師兄一麵,若他能醒悟,事情將完全掌握在本座手中.”魏元君讚同道.他們入宮不久,兩人重新出現在方才城牆外,與去時不同,兩人都一臉鐵青,心情都是大壞.楊真一臉茫然道:“魏師伯能否確認那具屍體的身分?";

魏元君遙望皇城外的綿延大街小巷:“那屍體血肉模糊,隱約有趙無稽的模樣,但精血幹枯,紫府被毀,死亡足有一個時辰以上,唯一可肯定的,那是我太一門人,沒有留下任何其他線索.";

楊真正待說話,一個瘦黃的少年氣喘籲籲地跑到兩人跟前,手裏拿著一封火漆密函:“這位大爺,有人讓我交東西給你們.";

魏元君接過密函,少年一聲不響轉身就跑,轉眼就消失在橫街.

楊真當機醒悟過來:“原來他們用了最笨,但也是最聰明的辦法.";

魏元君拆開密函,兩眼一掃,當即道:“走!";

兩人在城中展開縮地成寸的法術,過街越巷,直奔城南而去,盞茶工夫後,他們出現在城南十裏長亭,南下三百裏就是居庸關.

在長亭內,他們又見到了一個少年,這次直接告訴了他們一句話:“西行三十裏.";

這次楊真沒有放過這少年,隻是盤問了一陣,那少年卻隻說,有人給了他五兩銀子,在長亭逢人就說這句話,一直到天黑.

魏元君歎息一聲,原本的安排已經失去用場,對方這般安排,顯是防止他帶上大隊人馬,想來對方定有暗中監視手段.

在西行約莫數十裏後,一縷魔氣從下方起伏的山巒中飄來.

兩人小心戒備落下,卻在那魔氣溢出所在,見到一塊丈高石碑,橫斷麵看上去光滑一新,當是開辟出來不久,上刻狂草兩字“向南”.

“魏師伯,對方看來是引向我等前往那陣法陷阱,若那血魔道的人沒有騙我們,對方天魔宗為首的魔道卞力,應該去了中南山,隻怕魏師伯被困一刻,就是他們攻山之時.";

楊真輕輕一掌按在石碑上,然後離手,幾乎刹那石碑連同內裏小陣法一並化作奮粉,“而且,他們布置了這樣手段,斷是有十足把握將師伯困住,甚至……”

魏元君看在眼裏,微一思索,自是知道這少年以自己的方式顯示自己的實力,他領首道:“本座別無選擇,若不去,對方定知道自己陰謀敗露,人質定然難保性命,最令本座無法容忍的是,禍根依舊埋在本門深處.";

楊真突然抬頭直視魏元君道:“魏師伯若信得過師侄,師侄可代魏師伯一行,如此可確保萬無一失.";

“這怎麽行?”魏元君大‘原,他雖是倚重楊真,但若非他下定訣心借此良機給魔門重重一擊,以重振門風,也來必有這等冒險決定.

“不,魏師伯誤解了晚輩的意思.”楊真詭秘地笑了笑道:“晚輩打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在商討一番後,楊真最終說服了魏元君,在一個隱秘的洞穴中準備了半個時辰後,兩人分開行動,一明一暗繼續沿魔道留下的路引追蹤下去.

當先在明一人,在綿延的深山和山林中,被牽引兜轉了兩個時辰,在日落西沉的時候,來到一處山水懷抱的陰濕林野之地,濃鬱的魔氣在疏朗的林中彌漫.

“太一掌門真人真是好膽識,本人搜魂真君黎彥卿.”沙啞的蒼老聲音從林中深處傳來,如遊魂一般縹緲不定,讓人無從捉摸.

魏元君出奇的沉默,一個縱身飛落在一枝樹梢上,忽然揮手就打出了一道雷火符,隻見一道符咒金光閃耀,一掠半裏,林子上空一團紫色火光噴湧裂空而下,.涼天動地一聲巨響,轟然炸開.

幾乎一瞬間,方圓十數丈的林地憑空消失了,隻留下一個巨大的坑,冒著陣陣青煙,讓人直冒寒氣.“好手段,太一門紫霄神雷?”搜魂真君的氣息,微不可察的急促了幾分.

魏元君墨袍飛舞,一言不發駕風直掠林中某個方向,f

以找到了目標,接著揚空又一道雷火符打出,一聲巨響後,又在山林中留下一個大坑.

“老夫小看你了,本欲公平一戰,可.借老夫手頭的人質不答應.”搜魂真君聲音又從另一個方位飄來.一道朦朧的黑影在他前方閃了一閃,又遁入林中,魏元君盯死目標在後麵窮追不舍,如此幾番後,一片亂石崗從林中一角露了出來.

“要你徒兒,皇貴門新煉一爐九轉金丹來換.”一個模糊不清的黑影,倏忽立足一個巨大的石筍頂端上,他手裏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人.

魏元君在亂石崗外默默望著一切,漆黑的瞳孔不住遊走收縮,猛然內裏精電一閃,他抖手射出一道金符,這談卻風聲呼嘯直擊那團人影而去.

那人身上黑氣大盛,在符咒臨身前,間不容發地扔下手中之人,瞬間飛遁出數十丈開外.然而奇怪的是,那雷火符並來像之前一般產生驚天動地的效果,隻是閃了個火花,就成了灰燼,撒在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魏元君趁此機會,一陣風般掠了上去,一把提起人質,就在返身退走的刹那,一陣天地倒轉的感覺襲上他身心.

“魏掌門,你上當了!”一陣狂笑肆無忌憚地傳來.

整個亂石崗猛然一震,無數亂石轟天炸起,一團純淨無比的灰色光芒,圍繞魏元君當空立身所在空間籠罩開來,形成一個巨大的漏鬥漩渦,兩人被牢牢吸攝在中心,無法動彈.

強大的旋轉法力將四周的亂石卷空粉碎,轉眼就將地麵磨成了平地,隻剩下一團平穩的漩光在大地上飄浮著,伸縮著,扭曲著,仿佛一個無底黑洞憑空從大地深處鑽了出來.

而那無底黑洞中央盤踞著兩人,一跌坐,一睡躺,身軀都在顫抖,仿佛在極力抗拒著什麽.“真是可.借呀,一代蓋世英才就此隕落.”一個青麵人悠然出現在陣外.

“師弟,師兄來救你了.”在青麵人對麵,本該死亡的趙無稽出現在陣外,一臉猙獰笑容.“輪回子午陣全麵激發,就算是散仙,也來必堅持得到明天太陽升起,你們師兄弟無多的機會,好好親熱一番,老夫先失陪了.”青麵人看也不看對麵趙無稽一眼,黑氣淹沒全身,待魔氣散盡後,人已經不見了.趙無稽立身環顧一周,再無一人,放寬心來,盤膝坐下,隨手吸取過一塊石子,拋向陣中.沒有任何聲響,那個石子仿佛流沙撞上了一堵鐵壁,隨風塵散得一幹二淨,了無痕跡.

“師弟啊,不是師兄不幫你,這陣法威力實在莫測,師兄是無能為力呀,要是師兄不慎陷了進去,誰為道德太一門當家作主?";

似乎沒有聽到趙無稽一個人的挑釁,魏元君沒有任何回應,隻是那人影越來越透明,越來越模糊.“師弟怎麽不說話?門中長老有三人支持師兄,隻待師兄坐上那寶座,定給師弟你立個長生牌放到祖師祠堂,以告慰先祖.";

“趙師兄,本座尚且健在,何時輪到你祭告先祖?”終於有聲音回應趙無稽,隻是那聲音卻出在他身後不遠處.

趙無稽魂飛魄散地看著身後出現的那人,滿眼不可置信,渾身開始發抖,他回頭再看了陣裏一眼,卻發現那“魏元君”還在其中.

“覺得奇怪?”魏元君一把揭下蒙麵黑巾,麵無表情地看著趙無稽,濃鬱殺氣不住聚集,“本座實在想不到你如此喪心病狂,為了謀位,竟勾結魔道,謀殺同門,奪取祖宗千年基業,你有何臉麵去見曆代先祖?";

“不,不可能一一”趙無稽臉色漲紅如豬肝,粗大的脖子上條條青筋如跳,狂吼著撲向魏元君.魏元君冷漠的臉上隻有無盡憐憫和悲哀,他頭頂一道火光噴出,轉眼就升騰成一條巨大如岩漿一般火色金鍾罩,無限擴大,向趙無稽圈罩了下去.

強烈的威脅鞭打在趙無稽的靈覺上,他驀然驚醒,化作一道青光折身往西飛遁,一條狂猛的火龍噴著火舌卷了上來.

青光反折向東,又是一道火龍襲來,音光再折向北,趙無稽絕望地發現,正麵一條巨大的火龍從地麵升騰而來,四爪火光如焚,將空氣燃燒扭曲.

他抬頭望天,心若死灰,三條火龍相互纏繞著撲了下來,同時他感覺到腳下熾熱滾燙起來,竟是泥土化了熔岩.

他知道,他完了,徹底憲了.

他沒想到從頭到尾命運都在別人掌握之中,即便他身上沒有傷勢,就算他在巔峰狀態,也無法對抗魏元君這個師門中傑出的天才,何況他有九龍神火罩這強大神器.

老天何其不公!趙無稽惡毒地罵了最後一句,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魏元君收起九龍神火罩,來到那輪回子午陣前,神念透了進去,仿佛陷入了汪洋之中,幸好沒過多久,一道微弱的意念就找上了他.

“魏師伯,幸不辱命.";

“本座沒想到魔道有如此手段,這陣法前所來見……”

沒等魏元君說下去,楊真急促地打斷:“中南山那邊快開場了,先不要管我.";

“不行!本座若丟下你,將來如何向雲忘交代?讓本座盡力一試……”

“不……”楊真再次打斷,他斬釘截鐵道:“這陣法晚輩見識過,我身上有一件上古法寶能對抗它,事不宜遲,魏師伯不要再管我了,這裏我自有辦法.";

魏元君猶豫了,其實他何嚐不心急如焚,縱是他暗中安排要當了門內防備,甚至反擊手段,但他仍舊怕有意外.

太一門千古基業,和眼前狀況,究竟孰輕孰重?

在楊真再一改堅持後,魏元君丟下一句:“師侄等我.”餘音未了,人已駕著一道香虹飛土了灰暗的蒼宵.而誰又知道此時陣中的楊真,已經麵臨油盡燈枯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