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第二十五章 大戰
六月初二日,天氣晴有風。薛崇訓帶著衛隊從營地向東騎馬走了五六裏地左右,就來到了地圖上早就見過的戰場,這地方是崔啟高挑的。
戰場上人馬穿梭吆喝四起甚是熱鬧,還沒開打,雙方都在動員準備。薛崇訓在附近找到一個小山丘,帶著騎兵跑上去觀察狀況,今早沒有霧風不太大,視線很好從山丘上望過去什麽都看得見。殷辭在中軍坐鎮,薛崇訓覺得這高處看得更清楚就不打算過去了,讓他來指揮戰役。
兩軍相距約一裏多地,薛崇訓不知道為啥崔啟高把前軍擺在大炮射程之內,大概是因為一裏多遠遠在弓弩射程外。兩邊都各自占據著開闊地,對麵的地勢明顯高一些,軍隊陣營擺在一片大豆地上,莊稼早就被踩沒了;隻有中間還綠油油的,不過等會兒騎兵一衝肯定全部豆苗就報廢了。
中間那一片長約一裏多的田不太寬,北麵有道水渠在山脈腳下;南麵山腳下正好有個村莊,不過裏麵估計沒人了。平坦好走的地盤就像一個“小”字,驛道大路也在中間。顯然崔啟高的意圖是按兵不動,等著官軍從大路上往上佯攻,然後造成局部優勢三麵圍著打衝上去的人馬。
一眼望去,對麵的人馬很多,少說也有五萬,衣甲不太整齊但隊伍還像那麽回事,分成了六部,前麵三個方陣橫向擺開;後麵隔了一段距離又是左中右三部。後軍北側有一股輕騎兵,其他人馬是步騎混合,少數騎馬的在前步軍在後。敵兵衣甲顏色雜亂,不過頭上都包了白布,有點披麻戴孝的感覺。薛崇訓正納悶這種打扮的含義,隱約看見一根最高的旗杆上寫著“唐”字,心下大約了解了,崔啟高是打著李唐的旗號,但是李唐宗室已經被薛崇訓殺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們要為君主戴孝報仇……興許就是這麽回事。
而就近處擺開的神策軍隊列橫平豎直,建製就十分分明了。前軍橫向約有一裏多寬,十個團拿火槍的以團為單位分三排橫隊;火槍兵後麵還有十個步軍團,披重甲配弩和短兵,手持長兵器無盾。接著是四十多門炮集中放置,這玩意就很壯觀了。大炮後麵是殷辭的中軍,左右兩側有騎兵各幾千。
從高處看神策軍的陣營,人數雖然沒對麵多,但是滿眼仿佛都是金屬。盔甲、兵刃、火炮全是鐵的,黃豆地上擺了一片鋼鐵。兩相對比差距太大,好像不是一個同世界的人。
僵持了許久,雙方大約都準備好了,動靜也越來越小,隊列之間隻有騎馬的傳令兵在活動,其他人都站著不動。過得一會兒,一騎從神策軍隊伍中奔了出來,舉著一麵小旗上書“勸降”,馬匹跑得快沒一會就靠近敵軍前軍了,不料還沒開口就聽得“砰砰”幾聲弦響,幾支箭飛了過來,那騎兵二話不說調頭就跑,幸好沒射著,對麵的人群中騰起一陣大笑和喧嘩。那騎兵跑回中軍報告道:“稟將軍,叛賊不願意投降!”這好像就是一個儀式,表示官軍仁至義盡。
殷辭回頭仰望山坡上的薛崇訓,薛崇訓點點頭。
“咚咚咚……”具有特別節奏的鼓聲響起來了,對麵高處的敵兵也活動起來,準備迎接官軍的第一次衝擊。
不料前軍步兵不進反退,很有秩序地撤到大炮之後列隊。這時紅旗搖動,一眾軍士拿著冒煙的火把紛紛跑進了炮針,沒一會就聽到將領的吆喝聲,“轟!”一聲巨響地動山搖,濃煙忽地騰起,然後對麵的前軍人馬一片嘩然,幾匹受驚的馬亂跑出來但整體陣營沒有移動,好像炮彈沒打中。
神策軍炮陣上忙活著調整高度,敵兵人馬還是沒有動靜。過得一會,大炮再次咆哮起來,就像連珠炮一樣響個不停,空中能肉眼看見閃亮的圓球飛舞,場麵十分華麗;不過好戲沒一會兒,濃煙就把什麽都遮住了,黑火藥的煙霧不是一般的大。遠處原來了慘叫聲、馬嘶聲,嘈雜一片。但薛崇訓沒能看見血肉橫飛的場麵,眼前隻有黑煙。等風把煙霧吹散一些了,隻見敵兵前麵已經亂作一團了,遠遠看去就像受了驚嚇的蟻窩四散一般,地上擺著許多雜物和屍體。幾十門炮一輪轟擊,人馬布置得還那般密集,不死個千把人真說不過去。
炮聲陸續停了下來,但殷辭仍然沒有下令進攻,神策軍的隊列一動不動。這樣炮擊的打法顯然很劃算,敵軍夠不著,隻能在那邊挨揍;一邊死傷慘重,一邊毫發無損。要是戰況再這麽耗下去,崔啟高得賠慘。
崔啟高選的地方,現在他估計是有苦說不出,占據高低正好挨炮轟,剛剛開戰就亂了幾部人馬敗績初現。此時崔啟高隻有兩種選擇:要麽立刻向後撤,撤出大炮的射程,這樣的話神策軍就會毫無抵抗地通過大路占據高地,這個戰場也就失去意義了,等於是崔啟高部敗退,隻是沒被殲|滅而已;要麽他用騎兵為前鋒,後麵步兵壓陣主動進攻,短兵相接大炮就失去了意義,雙方相距隻有一裏多,進攻的話也很快的。
一輪大炮的轟鳴,就像戰鼓的催促,立刻就加快了戰役的節奏,攻防隻在瞬息之間。
就在這時,隻見對麵後麵的馬隊率先出動了,情況一目了然,敵兵選擇了進攻。神策軍中的鼓聲再次,旗幟搖動,之前退回來的槍兵步兵上前列隊。一切都井然有序,鼓聲控製著隊列的速度,因此而顯得從容不迫。
遠處的騎兵已經俯衝下來,踩過那片黃豆地,距離三百步才減緩速度集結,人數雖然不多,但成隊列開始發動衝鋒的架勢確實有騎兵的摸樣。他們意在正麵擊破神策軍的前軍步兵隊列,這種作戰目的就必須前後兩隊保持較寬的距離,不然沒有速度或者要撞在一起,就像前赴後繼。薛崇訓一直認為發動衝鋒的騎兵是最勇敢的兵種,因為一旦衝鋒戰馬是極難轉向的,隻能一往無前衝不進去就死。
神策軍將領大吼道:“未聞鼓聲而開槍者,斬!”
第一波馬隊飛奔而來了,從距離三百餘步處出發,兩百步時加速,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撲了過來。隻有兩百步,騎兵在這個距離上衝到麵前要不了半分時間。鐵騎驟響,殺氣騰騰的敵兵手裏的利刃反射著寒光,顯然正麵排開的火槍兵心理壓力也非常大。
電光火石間,中央第一波騎兵距離隻有一百餘步。就在這時,大鼓巨響三聲,武將也扯著嗓子喊起來。“砰砰砰砰……”黑煙中火光閃爍,槍聲響成一片。
一排飛奔的馬隊就好像突然撞上了一道篩子,連人帶馬倒下一片,隻剩零星幾匹馬還在往前衝,接著一頓弩箭亂射,剩下的零星騎兵也變成刺蝟倒下了。
神策軍將士們也是第一回用火槍打人,而且還是打騎兵,此時此景一個個都瞪大了緊張的眼睛。將領陸續大喊“換隊”,他們才趕緊向後走,此時的隊列已經不那麽整齊,神策軍將士是訓練幾年的老兵,這時卻沒走好隊列,他們的心裏也有點慌了。
很快第二波衝鋒也接近到一百步外,他們的正麵是一整排長達一裏有餘的黑洞洞的槍口。這波衝鋒已經有點亂了,戰馬受了驚嚇,還沒衝過來已經有些騎士被擠了下去,摔得“哇哇”亂叫。
又是幾聲大鼓,迎麵的騎兵所有的臉上都寫著絕望與恐懼,這鼓聲好像是給他們宣判死刑的喪樂。正麵四五百支火槍對著他們不到一百人的隊列,無數的鉛彈如雨點一般飛來,中彈的摔下馬還有的沒死,但沒中彈的少數人運氣更差馬上迎接他們的是第二波弩箭,起義軍特別缺盔甲這幫人沒幾個帶甲的,弩矢碰身上馬上見血,瞬間渾身插滿,死得不能再死。
馬隊隻衝了兩波,後麵的打死也不願意發動衝鋒了,調頭就走。沒一會兒後麵的步兵刀盾手也上來了,隊伍比較混亂,大多拿著木盾和短兵器。在缺少盔甲的情況下,拿木盾擋箭矢還是很有效果的,總比穿著布衣硬扛箭矢好很多倍。別看神策軍步兵隻裝備長短兵器和弓弩沒有盾,但身上個個都披著鐵甲,盔甲不是刀槍不入但是防禦遠程弩箭有奇效。
一眾步兵組成彎彎曲曲的很不熟練的隊列推進過來,前麵列著門板一樣厚的木盾。這些人士氣不佳正麵推進一百多步就亂糟糟的了,而迎接他們的是一排整齊的長火槍。進攻的步兵越走越慢,到最後都推推攘攘起來,亂作一團,仿佛隨時都要崩潰一般,顯然他們非常恐懼。
“砰砰砰……”又是一陣火光閃爍,什麽木盾拿來擋鉛彈和紙板一樣脆弱,瞬間就倒下一大片。慘叫四起,鬼哭神嚎。打了半天到處都是血,起義軍竟然連對手的一根毛都沒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