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滑州

敵軍進攻受挫,前方的人群後退,頓時擠亂了本就很鬆散的隊列,很快就亂作一團成潰敗之勢,地上丟了大量的兵器和木盾,旗幟也倒了。神策軍火槍的幾輪齊射響聲震耳欲聾聲勢很壯,其實最多打死幾百人,相對於起義軍的人數規模隻算是造成了比例很小的傷亡,但他們畢竟缺乏曆練難以承受這樣高強度的衝突,一受驚嚇就有作鳥獸散之勢。他們也沒有戰場的覺悟:這樣一潰退將死得更慘。追擊殺傷才是斬獲成果的大頭。

果然不出所料,對麵剛一潰退,神策軍後軍的騎兵就得到命令追殺,武裝到牙齒一身都是鐵的騎兵迫不及待地衝了上去。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騎士很快就追上了叛軍的後背,居高臨下的砍殺,而且是從後麵從容殺戮,這根本不是戰鬥,完全演變成了一場屠殺。

硝煙味與血腥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戰場上人馬混亂,同樣也是一目了然。逃跑的人們丟掉了手裏的兵器,沒命地遍地亂跑。勝敗已經注定,一大群喪膽的失去軍紀隊列的人流,人數再多都難以挽回敗局。

薛崇訓一踢馬腹帶著衛隊從山坡上衝下來,隻見殷辭滿臉激動地抱拳道:“逆賊招架不住陛下的兵馬,戰局已定!”

“傳令馬隊放棄掩殺敗軍,迅速向東機動,越過滑州城運動到黃河南岸,摧毀一切渡口和船隻。”薛崇訓淡定地說道。他的騎兵隻有幾千人,但起義軍在滑州內外有好幾萬亂軍,現在就**顯然是有風險的,最大的危險是被優勢兵力包圍。但薛崇訓見到戰場的情形,認為敵兵已經喪膽了,快速奔襲要直接突破到他們的後路難度應該不大。

殷辭馬上讚成了他的決定,叫傳令兵去傳軍令去了,又叫步兵丟下炮陣前進占據了原來叛軍的高地,後軍押送大炮拔陣也向東移動。此時的情形已成全麵進攻之勢。

“崔啟高見識了龍虎炮的射程和威力,很容易判斷滑州城的工事抵擋不住,他的中軍人馬不會留在城中死守,一定會想辦法渡河向河北逃跑。現在出動騎兵控製黃河南岸就能切斷他們的後路。”

這時得到軍令的騎兵人馬已經脫離中軍,很快就跑得沒影了,向東進擊的作戰兵力就隻剩七八千,所以薛崇訓等人沒有急著追趕潰逃的亂兵,而是維持著隊形從容向東推進,沿途竟然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這個時代的起義實在和二十世紀的起義有本質區別,根本沒法和精銳軍隊對抗,簡直是一觸即潰。

斥侯報來了前方的情報,向東直到滑州城下沒有發現任何一支成組織的武裝。於是神策軍便帶著大炮大搖大擺地緩緩逼近滑州城。

早晨的“決戰”實在沒打一會兒,從開戰到分出勝負連半個時辰都不到,接下來的時間就是一麵逃一麵追。而神策軍幾乎一整天的時間都沒花在作戰上,一直在行軍。

及至旁晚,騎兵傳令兵來報,在滑州城東北麵發現浮橋一座、渡船數十艘以及一股叛軍人馬,一輪衝鋒便擊潰叛軍,接著搗毀了浮橋,將渡船盡數燒掉。這時薛崇訓中軍距離滑州城還有約十來裏地,他們並不打算連夜攻城,擁有遠程武器優勢沒必要選擇夜戰。於是眾軍就挑選地方砍木頭安營紮寨。

殷辭認為滑州城的叛軍可能作最後的掙紮今夜突襲兵營,所以要有所準備。他下令將士在夜裏輪換休息,隨時保持成規模的備戰人馬;又派出兵士在附近砍了大量樹木,在營地外圍的莊稼地上點燃成堆的篝火,方圓幾百步內被火光照得通明。周圍挖深溝,設有大量明哨暗哨,以圖萬無一失。

如果今晚敵兵襲營,將會麵對有圍欄阻擋的火槍隊列,要攻進來比白天的一戰恐怕還要困難得多,白天時叛軍地勢高占盡地利,而且神策軍火槍隊沒來得及挖溝和設障礙物阻擋,那樣的情況都衝不過來,一到晚上好像不太可能就變得勇不怕死。

但這是一個很寧靜的晚上,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動靜,寧靜得連夏蟲的嘈雜都能讓人心煩。

第二天一早,神策軍拔營整軍,滑州城距離隻有十裏地。薛崇訓可以想象得到一個時辰之後大炮轟鳴城池上下磚土亂飛的破壞場麵。他們準備好正要出發時,忽報從滑州城來了使節,說是來議和的……恐怕是來投降。

等了一會兒,兩個使者來到了軍中。他們一前一後小心地走過來,前麵的一個人雙手捧著一卷文書。距離薛崇訓和眾將一百步左右時,一個武將將使者掀翻在地,吆喝他就跪在這裏上呈降表。武將很粗暴地從使者手裏一把奪過文書,替他拿了上來。

殷辭先接過文書,將其展開再交到薛崇訓手上。薛崇訓也沒看,說道:“問他,崔啟高在哪裏?”

一員武將大聲複述了一遍,使者也隻能大聲回答:“回陛下,逆賊崔啟高不知去向,昨日一戰後沒有進城。罪臣等因受其脅從不得已違抗陛下,而今隻能乞罪萬不敢再舉滑州兵與陛下為敵。”

薛崇訓將手裏的文書遞給旁邊的人,聽使者稱呼崔啟高為逆賊,不用看也知道是降表了,他說道:“讓他回去傳話,既然是乞罪,滑州城內外兩處的叛軍應出城放下兵器投降,並將四門城防移交神策軍。朕一個時辰之後到滑州城下,如果那時他們還沒有繳械,朕即刻就攻城。”

沒有商量的餘地,薛崇訓表了態馬上就下令軍隊出發。那倆使者也被放了回去。

一個時辰之後神策軍推進到滑州城下,隻見四門大開,許多人馬正在從裏麵湧出來,紛紛將兵器和頭巾丟在地上一堆堆的東西上。神策軍將士列陣以待,火藥鉛彈上膛,但並沒有過去驅趕,靜靜等待著敵兵繳械。過了許久,北邊黑壓壓來了一片人馬,手無寸鐵,大概是城外兵營的降兵。

城池外麵的人馬比神策軍的人數要多幾倍,崔啟高竟然從滑州河北等地裹挾了這麽多人馬,短短不過數月的時間,場麵確實是挺可怕的。

等降兵出來得差不多了,殷辭才下令全副武裝的軍隊上去將人群四下圍住,並點火焚燒那些成堆的各式各樣的粗糙兵器。一開始將士們見那麽多人還小心翼翼的,漸漸就沒那麽客氣了,驅趕人群的時候鞭打辱罵不絕。接著神策軍步兵騎馬進入城池,很快控製了城門、城樓、甕城閘門等城防要地,城樓上寫著“唐”字的旗幟被丟了下來,掉在吊橋上被馬蹄反複踐踏。旗杆上很快升起了新的旌旗,上麵的大字是“晉”。

隨即薛崇訓與一幹武將一道大搖大擺地向城門口走去,城門口跪著一眾沒戴帽子的官吏將領,還有不少人穿的是晉朝地方官的官服,估計有的是投降了崔啟高的官員,晉朝的官服本來就和唐朝一樣,這幫人連挪了“屁股”連官服都沒換。其實不僅是服裝,就是當官的那些人,不少以前在唐朝做官現在還在晉朝做官。

薛崇訓想起一個人來,就在一幫跪降的滑州文武旁邊勒住了戰馬,轉頭問道:“周吉可在?”

中間一個頭發花白但皮膚保養很好的官兒忙叩首道:“罪臣在。”

薛崇訓用馬鞭指著他問:“朕待你不薄,委以州府長官,你未能守土盡責也就罷了,為何要投靠逆賊,背叛君主殘害同僚?”

周吉伏著身體,一副迫於無奈的口氣:“逆賊用罪臣全家老小要挾,臣實迫於無奈。此賊霸占我家閨女,又用家中妻兒做質,臣恨不得生啖其肉,絕無半點投靠之心……”

薛崇訓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李奕家沒有老小妻兒?”

周吉一言頓塞,滿額冷汗沾上一臉的黃土。

眾軍入城來到州衙門口,薛崇訓回頭對宇文孝道:“把那個周吉一家的人都查出來,不讓任何一個匿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