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42章 最不該殺的人(下)
府邸內連親眷帶下人不過十餘出頭而已,人丁少得甚至讓進門的賊人有些驚訝,別說是官家了就連尋找的大戶人家府裏光是丫鬟都得二三十個的,這柳府裏的人少得著實讓他們有些瞠目結舌,而且府邸這麽寒酸狹窄幾乎比一些普通的富裕人家都不如。
柳誌先清晰的看見自己的親弟弟竟然死在了十多大漢的亂刀之下,那淒慘的死相瞬間讓他的心痛欲碎,不用說就知道自己的家人肯定都被滅口了。
“混帳,可知我是揚州知府,哪來的賊寇居然敢擅闖我柳府。”柳誌先氣得眼都紅了,他一向是個硬骨頭,即使是麵對三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一開口也是擲地有聲毫無畏懼之意。
“知道你是柳知府,我們是沒找錯人。”盧大有些無奈的一笑,其他二人都是麵露不忍,他也隻能慢慢的抬步朝裏走進。
柳誌先很是硬氣,立刻穿了條褲子跳下了床,將床邊的佩劍拔出後怒喝道:“賊人還不快束手就擒,我府邊就是揚洲府衙有大批的捕快值夜,外有揚洲衛一千精兵虎視耽耽,就憑爾等賊人是難成氣候。”
“柳大人就別癡心妄想了。”盧大的一個心腹歎息道:“揚州衛的人不會來的,在我們進城的那一刻開始,大人的項上人頭已是不保了。”
“柳大人,我真不想殺你。”盧大眼裏精光一閃,猶豫了一下冷笑著說:“你是所有江蘇官員中唯一屁股幹淨的,盧某絞盡了腦汁也找不到殺你的理由。若不是有令行在身,以盧某的性子還真可以與你交為朋友,甚至盧某可以敬你為良師益友。”
“少廢話,看劍!”柳誌先怒喝一聲拔劍殺來,銀光一閃間竟然是二丹之境,誰都沒想到這位文官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他這一動劍花四閃明顯不是花拳繡退,盧大隨行的二人都是楞了神,完全沒想到柳誌先還有這等身手。
可惜的是盧大身手比他高多了,高到了即使也是驚訝卻依舊從容無比的地步。
舉刀的時候盧大猶豫了一下,在揮刀的一刹那咬起了牙,即使不用內丹環身也可以一刀將他斬首,但盧大自問還是下不了這個手,在朝他砍去的一刹那刀鋒不自覺的偏向了一邊。
柳誌先隻感覺眼前寒光一閃,隨即虎口處傳來了一陣劇疼。前衝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道衝擊得後退了幾步,等他踉蹌的摔倒在床時虎口處已經血肉模糊白骨森森,而那柄佩劍亦是被一刀斬成了數截。
柳誌先頓時一陣心寒,即使自己除了虎口外毫發無傷,但光是這一照麵他心裏已經清楚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在柳大人休息的時候,隔壁的捕快已經被我們搞定了。”盧大手握大刀,麵無表情的朝他走近:“至於揚州衛,如果不出意味的話這會應該到了蘇州,城內忠於您的兵馬已經被我們全部剿滅。柳大人還是不要再頑抗了,若柳大人肯歸順的話我會向我家二爺舉薦,到時柳大人依舊有機會造福一方百姓。”
兩個心腹麵麵相覷,他們都知道柳誌先的為人,明白盧大終究是不忍對他下手。盡管接到的命令是斬草除根,但盧大還是在為他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
盧大是真的欣賞他的為人,否則的話早就手起刀落取了他的首級,又怎麽會和他廢那麽多話。
“多此一舉!”柳誌先強忍著虎口的疼痛,任由血水從傷口處往下滴,但麵色依舊堅毅甚至有幾分的扭曲:“柳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要我歸順叛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柳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今日以殘軀盡忠乃是臣子之幸,要殺便殺,別那麽多廢話了。”
“柳大人,真的不考慮在下的建議麽?”盧大握著刀的手顫了一下,不管柳誌先站何立場,但要他手刃這樣一位愛民如子的清官他實在下不去手。
兩位心腹也是同時歎息,他們也很希望柳誌先歸順,可惜的是這位清官就是這麽倔強的一個硬骨頭,這個想法是極不現實的。
“無須多言,若你有心的話那就給柳某個痛快吧。”柳誌先脖子一揚,不屑的冷笑著:“不過就是一顆腦袋而已,人生自古誰無死。閣下要的話隨時摘去吧,要柳某背上罵名做千夫所指的叛逆,呸,別做夢了。”
柳誌先說出這話的時候依舊鐵骨錚錚,隻是麵色上難掩一抹傷痛之色。
這時屠殺已經接近了尾聲,外頭的慘叫聲幾乎聽不見了,本就人丁稀少的柳家看來全被滅了口,就連自己還未及冠的孩兒都不能幸免。
柳誌先氣得幾乎混身哆嗦,怒目圓瞪仿佛挑釁一樣的看著盧大,家人已死他也沒了獨活的念頭,恨隻恨自己入了仕途耽誤了修煉,這才導致今日家破人亡自己卻沒能力保護一家老小,此時他最恨的是自己的無能。
盧大歎息了一聲,拔過手下的一把刀猛的擲到了他的麵前,輕聲說:“盧某始終敬佩柳大人,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現在盧某能做的就是為柳大人留一個全屍。請大人不要再執拗了,今日我們既然敢動手的話,那就勢必讓你柳家上下無一活口,給大人留個體麵的全屍是盧大唯一能為大人做的事。”
大刀落地的鏗鏘聲一響起,盧大就帶著人走出了房間,關上房門的時候麵色上盡是惺惺相惜的惋惜。
房門關上的一刹那,外邊的血洗已經完成了,遍地的橫屍血流成河。
這群輕車熟路的儈子手是不會放過任何的活口,清點完屍體以後他們立刻集結起來原地待命,因為他們都知道柳家最後的活口就在盧大身後的房間裏。
那是一個誰都不願去殺的人,一個真正德高於天的正人君子。
“若娘,今日他們斷不會放過你,是我連累了你啊!”柳誌先一步一顫的拿起了刀,毫無畏懼的看著那寒光滲人的刀鋒,淒慘的笑道:“你是否後悔嫁我為妻,一天好日子都沒享過卻落個橫死非命的下場。”
“此一生與郎相伴,無怨無悔。”剛才嚇得花容失色的妾室明白自己的夫君想幹什麽,這時反而是幸福的一笑:“黃泉路上與君相伴,來世還要嫁你,若是天道有公的話,妾願生生世世伺於郎君的臥榻之前。”
“好好,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柳誌先淒厲的笑了起來,上前猛的抱住了她,在她幸福的閉上眼的那一刻用足了全身的力氣。
一把刀穿膛而過,穿過的是兩個人的胸膛,生命的最後一刻二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感受著彼此最後的溫暖,淒厲的笑著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
房內突然發出了一陣女人本能的慘叫聲,伴隨著柳誌先幾乎癲狂的笑聲。沒多一會這陣笑聲噶然而止,親兵前去查探後來報,柳誌與其愛妾一刃而死,二人已經成了黃泉路上的鴛鴦。
“走吧!”盧大的心情很是沉重,不過還是知道什麽叫公私分明,走的時候一把火燒了這個在揚州城裏威望最高的府邸。
隨行的人心情也是一片陰森,畢竟柳誌先的死讓人感覺心頭盡是陰霾,一向殺人不眨眼的他們心裏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罪惡感,因為這次殺的或許是他們一輩子見過的人中最不該死的。
期間有一個士兵色念大動居然奸汙了柳家的女人,即使那女人不是柳誌先的糟糠妻隻是一個小丫鬟,但盧大知道後立刻將他斬首示眾。這既是在約束自己的麾下也是對柳誌先的一種尊敬,畢竟他在揚州深得民心是不可多得很的好官。
這一舉動沒讓人心寒反而讓人更敬佩盧大的為人了,畢竟這次的殺人滅口所有人的心裏都很是沉重,甚至他們都覺得柳誌先的死會成為他們走到人生盡頭的時候也不得不懺悔的一件罪過。
接下來該怎麽粉飾太平就不是盧大需要考慮的事了,畢竟以柳誌先在揚州的威望大搖大擺的殺了他很容易激起民憤,所以楊二爺還得頭疼的找一個借口和替罪的羔羊,否則的話即使殺了柳誌先他也沒把握在民憤的浪潮中掌控揚洲。
這一切都不需要盧大去考慮,事實上他更願意多滅門幾個貪官汙吏,而不是柳誌先這種受百姓愛戴的好官。
心情異常的沉重,柳家的大火燒起的時候盧大已經帶著人悄悄的離開了,這一夜不隻柳家被滅了滿門,就連衙門裏的捕快和城內的巡兵也無可幸免,百姓們依舊安靜的酣睡著,隻忙於柴米油鹽的他們聞不到空氣裏濃鬱的血腥味。
柳家上下都被滅了口,柳誌先的死絕對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明日的揚洲恐怕會大亂了。
一行人連夜出城的時候徑直的來到了城西的一家酒肆裏,這家酒肆已經停了業,不過還留著一條門縫。其他的兵馬都盡數離去繼續執行任務,唯有盧大和兩個心腹心情異常的沉重,感覺不喝點酒發泄不了心頭的陰霾。
雖然柳誌先不是自己所殺,但也是自己逼死的,光是這個事實他們就感覺難以接受。
酒肆內有一人正滿麵痛苦的獨飲著,他是楊二爺安插在揚洲的一個內應,官職是守門的其中一個統領,沒他的話今夜混進城的計劃沒那麽順利。
“柳大人,走的時候沒痛苦吧!”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嘶啞,雙目血紅一臉的痛苦之色,牛飲了一大杯最烈的燒刀子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甚至他還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吐著酒氣滿麵猙獰的說:“你們沒為難他吧,二爺想殺柳大人的時候我知道他活不久,不過你們絕不能對他有半點的不敬。”盧大三人都沒說話,徑直的跑到一邊直接抱起了酒壇一頓海飲,這一夜若不將自己灌醉的話他們不知道該怎麽過。或許不隻這一夜,柳誌先的死注定會成為殺人如麻的他們一輩子難以忘卻的夢魘。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