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點點頭:“那很難得啊。這麽小就開始學武,將來成就必定……”
“天分也有一些,不過也未必比旁人就高出許多。實際上是……這孩子的家世背景也不容小覷。”藍素靈微笑:“他家也是武林世家,與蜀山算得上很有交情,所以如果隻收一個人的話,這孩子也肯定是入選的。”
“哦……”我有點啞然。
我是談不上有什麽天分的,也沒有什麽根基背景——
“你也不要灰心。其實這次要收徒的一共四位師叔師伯,宋師伯定下來了一位,江師叔定下來一位,劉師叔也定了一個名額,其它山上新來的人,和不記名弟子,還是有機會的。還有,就是莫長老要收徒,能做他的弟子也實在不錯的,還有九個名額,不算少。往年隻收一兩個的時候還多的是呢。”藍素靈一笑:“記得原來掌門那一輩,有一位師叔很有意思,是小時候就被拋在山間,被莫長老揀了回來養大,就順理成章的成了本門弟子了,倒是最省力最不費心的一個。”
我苦笑:“說的是。真是遺憾我沒這等際遇。要是當時我也被扔在蜀山派門前,說不定此時也登堂入室拜師學藝了。”
他一笑:“我也是孤兒,六歲的時候家中破落,父母雙亡。叔叔嬸嬸不肯收留,然後偶然被我的師傅帶回了蜀山來的。實際上我的根骨並不太好,幼時還總是生病,隻是師傅憐憫,將我視為親子一樣照顧撫育。你不要想太多了,象莫長老收徒就完全看脾性投合不投合的,根骨資質也要看,但是他這個人的性格並不是最看重這些。”
我有點猶豫,小聲問:“那,如果考量的話,都會有些什麽樣的關卡呢?”
藍素靈似笑非笑:“我可不知道這麽細的事情了。”
我覺得臉上有點發熱:“嗯,我隻是好奇,是不是還要考些寫字,跳樁,舉石磴什麽的……”
“這個,往年是都沒有過的。”藍素靈笑笑說:“這些和能不能成為一名劍客沒什麽太大關係,蜀山派又不是那些江湖拳門,應該不會考較那些胡打蠻敲的功夫。”
受教。
我不好意思再耽誤他的時候,和他道了謝,又抱歉影響他休息,要走的時候,他忽然說:“你不問問你那位兄弟的事了?”
我愣了一下。
真的,今天沒有想起來問。原來差不多每次碰到藍素靈,我都會問問他有沒有見蘇和。
我回過頭,藍素靈隻是一笑:“我前日見著他了,氣色還不錯,莫長老待他也很好,你不用掛心他。”
我哦了一聲,點點頭,問:“你和他……說話了嗎?”
藍素靈搖搖頭:“當時有外客在,沒說上話。”
是嗎?
那,蘇和也沒有問起我了?
藍素靈說:“你快些回去吧。”
我回過神:“是,藍師兄也早點休息吧,我也走了。”
他說:“你回去……”
我說:“什麽?”
他一笑:“沒什麽。快回去吧。”
心裏有一點疑惑,還有失落,說不上來為什麽。
藍素靈也是我遇到的人裏,難得的和善和熱心的。
和蘇和剛分開的時候天天想念的厲害。想念他說話的時候那樣靈動的神情。
想念他笑的時候那樣瞬間如陽光般的燦爛。
想念他找食物的本事高明,料理食物的本事更加高明。
想念他關懷的眼神……
但是才不過這些天,沒有他,也漸漸習慣。
他呢?或許也和我一樣。初時不慣,後來也不得不慣。
好朋友也是要各走各的路的。
到蜀山派的時候,他說把拜師的機會讓給我。
那一瞬間我心裏的感受……很難形容的明白。
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做過這樣的事。
那種一下子被溫暖包圍,卻又好象一下了被什麽利器刺中。
又柔軟,又乏力……仿佛可以把一切都交托給這個人似的。
但是,那些隻有一瞬間。
隨後我們就分開了,不再能見得到麵。
我不知道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在想什麽,做什麽。
瞬間的感動,就這樣留在了心底。
我不知道該怎麽樣再去回顧,再去對待這份心情。
我沒有經驗,也沒有看到過別人是如何做的。
隻好,先放在一邊。
也許,等我再見到他,我會知道該怎麽和他說話,該怎麽做。
也許,我們很難再見到麵,我會慢慢將這件事情從記憶中淡化。
誰也說不好,到底會怎麽樣。
我走回獨院的時候,所有人都聚在屋裏。有的已經躺下,有的還兩個三個的湊在一起說話。鄭全已經回來了,看到我急忙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放下木盆,到他旁邊坐下。
“哎,你打聽到什麽沒有?”
我點點頭:“嗯,問到一些。”
我們說話的聲音並不高,可是呼啦啦一下子,幾乎能湊過來的人都湊過來了,一張張臉上寫滿了殷切的表情,目光熱烈的投在我臉上身上,看得我都有點錯覺——我沒變成什麽天仙美女俏姑娘吧?這些眼神真是……看得人非常的不自在啊。
“都問到什麽啦?”
“是啊是啊,說說看。”
“知道要考評什麽了?”
七嘴八舌的聲音,一個個問題拋出來。
其實我打聽到的也不算是什麽隱密。但是想了想藍素靈當時說話的口吻,我把那三個內定名額的事情隱下來沒有說,這些人個個脾性不同,不見得人人都會聽到之後還心平氣和,保不齊有破口大罵怨天尤人甚至想什麽餿招兒的都說不定。或者泄露出去,我再麵對藍素靈可能就有點很不好意思了。說起來人家對我一直很友善,我呢?一個平平不出頭的小人物,也沒有給他什麽幫忙或回報過。就象剛才我向他打探消息,他也完全可以回我一句他不知情就輕輕帶過。
但是他還跟我說了這麽多,同時還委婉的勸解我,鼓勵我。
這些其實完全不關他的事。
我把剛才聽到消息,包括莫長老這次也收徒的事說了,果然屋裏已經炸開了窩,一群人的表情無不熱烈激奮,口沫橫飛,臉色漲紅,眼睛放光。
“就這些嗎?還有沒有別的?”有人追問。
“是啊,你跟誰打聽的,消息確定嗎?”還有人問。
“哎,這次考什麽,你肯定問來了吧?”
我搖搖頭:“沒別的了。反正蜀山招徒不考力氣什麽的,其他就不知道了。”除了那三個名額的事,我真的都說出來了。
可是那些人的臉上卻露出不相信,不滿足的神色,眼光也漸漸有點變質。
好象……在懷疑我是不是還私藏了什麽要緊的消息沒有說出來和人共享一樣。
而且這種眼光,這種懷疑的氣氛,是非常有傳染力的。
在我身邊議論的人漸漸走開了,氣氛變得很不自然。
我先是愕然,然後明白過來,他們在想什麽。
他們覺得我肯定有藏私,自己把最重要的消息瞞下來了。
可是,那三個名額的消息真的不是什麽重要而有用的消息,就算是知道了,除了添不滿不甘,給旁人也添了麻煩之外,他們沒什麽用處啊。
那種竊竊私語,偷偷的視線,那種懷疑的氛圍……
鄭全一臉無奈的樣子,一邊脫衣裳一邊小聲和我說:“別提了,晚課的時候我們也都各找辦法去打聽去了,回來之事也互相問過。我是真沒打聽到什麽,我找的那人不過是內院的灑掃道士。他們幾個回來都全是嘴上上閂,一個兩個的人問起來都說什麽也沒有打聽到。你倒是挺老實,一五一十的全說。”
我看著他:“你相信我是全說了?”
他一笑:“其實那幾個人也未必什麽都沒問到,但是人總是這樣的。你覺得你把消息分出來告訴人是你大方坦**,可是人家將心比心卻肯定覺得你有藏掖,而且肯定是大份兒的,要緊的,獨門兒的消息掖了起來,隻給他們一些不著緊的殘渣兒啃啃。”
我有點迷惘。
真是這樣?
是啊,鄭全沒說錯。
那些人的眼光,表現,的確這樣。
我偶然回過頭,坐在鄭全身旁不遠鋪上的人,正拿著一隻襪子,一動不動的,那動作一看就是在側耳細聽我們這邊的動靜。
再往我後邊看看,牆角有個人正蹲在那兒洗什麽東西,手上搓洗的動作剛才是完全靜止的,然後我的目光一投過去,他就用力的,刻意的使勁兒搓洗起來。
太刻意了。
我忍不住苦笑。
至於麽?這還都隻是不記名弟子,就已經開始這樣……
忽然想起和蘇和在一起的時候,他說:“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好,差,壞,是非是走到哪裏也逃不開的。”
當時聽過就算也沒有上心,現在卻覺得他說的真的一點不錯啊。
鄭全也看到了,故意重重的把鞋子扔在地下,大聲說:“快睡快睡,明天還要早起呢。”
我附合著,屋外麵傳來看更道士拍門的聲音:“各位兄弟,該滅燭啦,都早睡吧。”
屋裏有人答應著,把桌上的燈滅了。
我伸手去解腰帶,摸著的是草繩。
是了,我剛才竟然忘了問,是誰拿錯了我的腰帶了。現在燈也滅了,人也都躺下了,再問肯定來不及。
我籲口氣,躺了下來。
旁邊鄭全翻了個身,說:“你咋的了?有心事?”
我說:“腰帶不見了,不知道早起讓誰給扯了用去了。”
他不在意:“這簡單,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趁亂你再摸別人一條係上唄。嘿,我覺得現在滿屋人的襪子腰帶的早就亂七八糟了,你用我的我用你的。”
我笑,他說的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