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乍一看,這裏與別處也沒有什麽區別。我們經過小鎮,停下來拿碎銀子買些吃的。這裏的普通人也不少,來來往往的做著小生意,所謂的魔域,難道不是鬼影幢幢陰風厲雨的嗎?這裏應該妖怪遍地四處枯骨才對啊?
我滿心疑惑,但是什麽也不敢說。我們的劍已經包起來了,周身上下並沒有什麽會泄露身份的東西,可我就是惶惶不安,總覺得似乎有把劍就懸在頭頂上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砍下來一樣。
蘇和大概以為我在擔心安全的事,還不時偷空安慰我,不要緊,沒關係。魔域也不是有去無回的鬼門關,我們隻要小心是不會有事的。
我每次都隻能笑笑。
我沒法說出來我真正在擔心什麽。
蘇和出去車了一圈,居然還雇了輛車回來。車夫看上去十分蒼老,蘇和小聲跟我說:“這人耳背的很,眼神兒似乎也不大好。”
我奇怪:“那你還雇他車?”車夫眼神兒不好又聽不大清,這車能趕好?
蘇和切了一聲:“你知道什麽,我們這樣我們說的話他也聽不著,你當我們是來這裏遊山玩水的麽?”
也是……我倒了忘了這一節。
不過一想到為什麽要雇車,我心裏未免有些不安。若不是我身上帶傷,這雇車是根本沒必要的,藍師兄與蘇和兩人都可以駕馭飛劍,隻我是個大累贅,拖了他們的後腿。
師兄低聲問:“沒別人注意吧?”
蘇和搖頭:“沒有,我很仔細的——隻是沒打聽出,我們如何才能回去。”他從懷裏掏出來兩個藥包:“這鎮子小歸小,不過倒買了點藥。回來給你敷上。”
師兄唔了一聲,說:“這個不要去打聽,當心惹人疑竇,引來麻煩。我倒是知道很久之前有條通路可以回去,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走得通。適才我問了店家,那地方離這裏大約也就三天的路程,不妨先去那裏看看。”
我們聲音壓得極低,拿筷子在桌上點點劃劃。飯吃的差不多,蘇和伸手把桌上那些還殘留的字跡抹去,站起來說:“走吧。”
我們還在鎮上買了些必需的用品,把身上的衣裳也換了下來,乘著那輛車繼續前行。車不大,三個人個子都不小,幸好還不算胖,能擠得下。上車的時候蘇和特地先把一個厚點的墊子給我墊好,再扶我坐下。我在左,他坐在中間,師兄坐在右邊。我看看師兄,又看看蘇和,他們兩個臉上都很從容自然沒什麽不自在……
好吧,是我太小雞肚腸,總想著過去的不自在。
可是他們未免也太自在了一點……尤其是蘇和。以前一提起師兄就象被針紮了的,現在居然可以挨著坐,還顯得很融洽……
這個地方太平的我都感覺不到有什麽異樣,魔域似乎了不過如此,就是天隻晴了一會兒,就又布上了厚厚的積雲。再走了一程之後,就發現了不同。出了鎮子沒多遠我們就發現一小撮兒食屍鬼,個個骨凸腹凹,麵目猙獰。它們圍成一堆,不知道在撕扯分割什麽東西。我步子慢下來,師兄拉了我一把,低聲說:“走吧。”
我知道這裏恐怕遍地都是這種情形,我們管不過來也管不了,這種事絕不會隻有一樁兩樁,而我們在這個地方,隻能先顧自己。
車夫甩著鞭子,他雖然耳背,話倒是不少說,蘇和有一句沒一句的引著他說話,狀似閑聊,其實是在套他的話。那人一耳背,說話的嗓門兒倒是大了,震得人耳朵都有點嗡嗡的響。
“啊,要說這方圓三百裏之內啊,那最有名氣的還得數青華門啊,不消說,那門裏的隨便哪個人也是出來一個厲害人物啊。您幾位是不知道啊,那青華門上個月和百花門打了一架呀,哎喲喲那個熱鬧……”
蘇和好奇的問:“大叔你當時看見了?”
趕車大叔說:“我是沒見哪,那飛沙走石房倒屋塌的,咱哪靠得上前啊。不過要說青華門是咱們本地的高門大派呢,打完了架,還給塌了房子的人家補了銀子呢……”
蘇和轉過頭朝我擠擠眼,做個口型:想不到這些魔頭還挺講道理的。
我瞪他一眼,也無聲的說:你小心漏餡。
他笑,轉過頭去接著說:“大叔,那青華門在哪方向啊?要是不遠,咱順路去看看,我們也長長見識開開眼界。”
得,這人最會節外生枝,沒事兒也得找點事兒出來。你說我們現在急著要脫身,你還扯這個幹嘛?跑人家魔門去開眼界?要讓人拿我們開了眼界那才叫好呢。
“哎喲,那可不成啊,他們那裏可不是讓一般人去的地方呢。而且一般人要是誤走到近前去,還常迷了路出不來呢。再說也不順路,咱們這兒是去東西,他們那是在南邊兒,不順,不順。”
“哦,”他又提起來:“那什麽百花門呢?他們是什麽地方兒的?能和青華門打起架來,那他們也該很厲害吧?”
“噫!可不要提了,百花門那些妖女啊……”
蘇和笑著跟我比手勢:得,人家本地人也說妖女,那可見是妖的不輕。
我衝他齜牙:跟你比比不知道誰更妖呢。師兄含笑坐在一邊看著,忽然挑了下眉,問那趕車人:“百花門的門主,是不是姓姚的女子?”
咦?師兄也搭起話來了?
那車夫抬頭想了想:“這倒是不清楚啦,她們離我們這裏遠,名聲可是不好,都是些不知羞恥的妖女啊……”
我聽著他絮絮叨叨,忽然有種錯覺,這裏好象和我們來的地方沒有區別,也有這樣普通的人,也有這樣瑣碎的是是非非。我們原來說起這個神秘的魔域,提起來無不認為這裏全是妖山魔海,血海刀山,你吃我我吃你,總之是個不能再恐怖,不能再邪惡的地方。可是現在一看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兒。我在自己的記憶中也實在找不著關於魔宮的記憶,更不要說這片魔域到底是什麽樣兒,完全記不得。
我低聲問:“師兄你聽說過這門派?”
師兄唔了一聲,也不知道說的是還是否。
“大叔,咱們今晚能趕上宿頭吧?不能住在野地吧?”
趕車人甩著響鞭:“能的啊,這一路我可是熟,差不多再走二十裏地,有個茅山村子,咱們回來就在莊裏借住一晚,也不花什麽錢。”
停了一停,他又做出一臉謹慎的樣,其實聲音也沒有低多少:“不過你們幾個小哥兒可不要亂走,咱這兒到處都有各自的規矩,各個不同的忌諱。這茅山村兒呢,天擦了黑,就關門上閂,可不能出門兒的。”
蘇和答應著:“大叔隻管放心,你看我們也不象是那不知道分寸的人啊。”
說的好聽,可是他什麽時候管過分寸啊,規矩啊的,總做出格的事兒。
天又陰沉了下來,我坐著半天沒有動彈,覺得腿有點麻。車停了下來,我扶著車轅圍著車子轉了兩圈兒活動腿腳。師兄負手站在一旁,似乎有什麽心事的樣。蘇和倒是無憂無慮的,在路旁溪裏捧了水喝,又洗了把臉,跟車夫一起繼續沒頭沒腦的胡扯。
蘇和把在前麵鎮上買的藥碾碎了,和了水給我敷上,又撕了布條正要給我往上纏,忽然停下了手。
沉悶的咆哮嘶吼,還有尖細的慘厲的叫聲,被刮過臉龐的冷風帶來,連坐在一旁抽旱煙的趕車人都聽到了,手一抖,手裏原來拿的一塊兒火石掉在地下。
我們三個交換了個眼角,蘇和扯扯趕車人的衣裳:“大叔,這是怎麽回事兒?”
那人麻利的爬起來拍拍褲角磕了煙袋:“走走走,快些走。這要是當頭遇上被砍了傷了那可是白砍白傷,沒處說理去。”
蘇和說:“這聽著就在前頭啊?咱們不是就走的這條道兒嗎?”
“還有小道兒,情願多繞一段兒,是非可不能惹。”
蘇和看我一眼,又低聲問師兄:“怎麽辦?”
師兄略一沉吟:“不要多生枝節,我們身上的符和藥都在大水裏丟的差不多了,蓉生又帶傷,能躲過去就躲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