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有的時候,好多事情是躲也躲不過的。
我們上了車,趕車大叔揮鞭呼喝著馬車向前,約摸一盞茶的功夫,果然看到了岔道。車趕上了靠左的小路,這顯然不是大道,路不是很平靜,坑坑窪窪高低不平。蘇和伸手攬著我的腰,讓我靠他身上。
“不用……”師兄還在旁邊,他就算是想什麽……也不用這麽明目張膽吧。
“你靠著我,別等回來顛得太厲害,小心骨頭受傷的地方又疼。”
原來是我想岔了……
臉上有點熱,不過我還是沒把自己全靠在他身上,一邊偷偷的打量師兄的神色。結果師兄轉過頭看著車外麵,似乎對我們兩個做什麽毫不在意。
“喂,”蘇和忽然說:“那動靜似乎越來越近了!”
果然!我定定神,也聽著那動靜似乎正在快速的接近我們。
趕車人已經嚇得開始哆嗦了。我還有心情開玩笑,提高嗓門兒問他:“大叔,你不是說這些人很講道理的嗎?他們要是正好碰上咱們,撞壞了車,還可以讓他們賠錢的哪!”
趕車人鞭子甩的特別響,吆喝著:“車毀了有人賠,人撞死了可就完啦!坐好坐好!”他一聲吆喝,馬跑的更快了。
可是倒黴的時候,麻煩怎麽都繞不過去。
車剛轉過一個彎角,忽然間“嘭”的一聲巨響,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正正落在我們前方的道路上,路麵似乎都抖了三抖,煙塵滾滾砂石飛濺,馬兒一下子就受了驚,長嘶一聲就往道旁衝。趕車人哎哎的叫嚷著,死命的拉韁繩,可是馬卻不聽他的了。蘇和緊緊抱著我,然後車子一下子撞在了道旁的大樹上,整個車廂一下子翻轉著砸在了地上在,蘇和正墊在我身下,我整個人重重壓到了他身上,師兄則抓住車窗,輕巧靈動的翻身鑽出了車廂。
我被震的眼花,但是身上的傷處卻沒有被碰到。蘇和悶哼一聲,推了我一把:“你還能動彈麽?”
我急忙撐起身:“你沒事吧?”
“沒事……不過你這些天都吃什麽啦,怎麽長的這麽重哎……”
師兄探頭進來問我們:“怎麽樣?傷著沒有?”
“沒有。”我拉住他伸過來的手,從車窗爬出來。回頭看時,蘇和也從車門鑽出來了。三個人裏他的樣子最狼狽。師兄看起來還是氣定神閑的,我呢就是衣服亂了一點,蘇和的頭發卻在剛才弄散了,隱隱泛著碧青色的頭發披在身上,他用手攏了一把,低頭回車廂裏去找那根滑掉的木簪。趕車人被甩在了一旁,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傷到了哪裏,爬不起身。馬已經不知去響,我們站在原處顧不上別的,前麵那剛才砸在地下的不知道是什麽,聽著獸吼連連,多半是個魔化了的妖獸之類,路都被砸了一個坑,有東西就在坑裏胡亂的掙紮打圈,聽著卻是爬不起身來。然後就這麽短短的功夫,就有兩三道身影從林子裏掠過,各祭法寶朝那坑裏攻擊。然後那不知道什麽怪獸吼聲震天,撲騰的更加厲害,打的是熱火朝天。
師兄看看我,我看看蘇和。
走不走?
蘇和看了一眼正打的熱火的那邊,比了個少安毋躁的手勢。我們三個也避到路邊,在一塊石頭後麵靜靜觀察前方的打鬥實況。
顯然這趕來的三個人是收拾不下這隻怪物的,陸續有人穿過林子加入圍剿。那獸吼聲越來越響,可是折騰的動靜卻越來越低了。
“這是做什麽的?”蘇和眯起眼,仔細看了一陣:“那中間好象是隻大蜘蛛啊……”
我仔細看看,不時揮高的,長毛的細肢……唔,好象是蜘蛛。
藍師兄低聲說:“這些人多半是想要從毒蛛身上采毒液用的。這樣大的蜘蛛,恐怕已經結成了內丹——他們就更加不能讓它逃了。”
那趕車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爬到石頭後麵來了,藍師兄好意的扶了他一把,趕車人靠著石頭氣喘籲籲,一邊揉腿一邊說:“真是背運,左躲右躲還是碰上了……哎喲,我的馬也跑了,這可要命了啊!”
蘇和安慰說:“大叔也不必焦急,若等下找不著你的馬,我們多多的賠你些錢就是了。”
得,那馬驚是蜘蛛怪嚇的,又不是我們嚇的,蘇和幹嘛把事兒攬我們自己身上。
不過看這人也挺可憐的,沒了馬就不能趕車,沒辦法養家糊口。
蘇和問:“大叔能認出,前麵那些都是什麽人嗎?”
趕車人扒著石頭,往那邊看了兩眼:“哦,穿藍衫子的就是青華門的。那穿黃衫的我也聽說過,應該是七雲堂的人吧——那剩下的穿黑衣的我就不認識了。”
師兄低聲說:“穿黑衣的……該是魔宮的人。”
我心裏突的一跳,轉頭看看師兄。他正專注的看著前方:“這種蜘蛛外殼比金石還要堅硬,硬格硬打的,一時半時卻也收拾不了它。”
蘇和小聲說:“蜘蛛的眼該是弱點吧?難道這些人不知道?”
“毒蜘蛛的眼睛其實並不重要,它也多不靠眼睛來生活的。”
“我們怎麽辦?”我問了個最現實的問題:“等他們打完我們繼續走?”
“他們幾個看起來功力也不怎麽樣,泛泛之輩,道行不高,膽子卻不小,這蜘蛛可不好惹。就算他們最後勝了,隻怕也得掛彩……”
師兄一句話沒說完,那站在坑邊的一個人忽然驚叫一聲,隨即整個人似乎被抓住了,一下子就拖下了坑中。
“那我們不用躲他們?”
師兄搖頭:“他們不足為懼,但是如果正麵遇上,我們也沒把握不露一點破綻。還是避過為好。”
蘇和也點頭讚同,摸出錠銀子來給那趕車的倒黴家夥,也不理會他連聲道謝,我們三個就悄悄的離開那裏,轉回到剛才那岔道口,繼續向前行。
我回頭看了一眼,隔著一片林子,還能聽到那裏打的正熱鬧。
師兄剛才說……那穿黑衣的是魔宮的人。
魔宮。
我記得我是從那裏來的,但是也隻記得這麽多。
師兄果然淵博,這世上恐怕沒有什麽事情他不知道。即使是大家都十分陌生的魔域,還有一般人隻在傳說中聽過的魔宮。
師兄他……還知道些什麽?
我心裏有點忐忑,但是又不好去問他。
怕被人看到,我們也不敢用飛劍,隻是腳下加快速度。雖然還不到天黑的時候,但是魔域這裏一過午天就陰沉沉的,黑夜來的特別早。趕車人說過的那村子倒果然就在路旁。我們敲開一戶人家的門,說是過路的,拿了錢出來借宿。那家人顯然經常招待路人,還有專門空出來的屋子和床鋪,就是吃的東西不夠,還好我們自備了幹糧。
關起門來,我有點奇怪,不知道那趕車人為什麽說夜間不要出門。
師兄想了想:“這我卻也不知道了,每個地方都有各自的忌諱吧?多半這裏的夜間不太平,或是有鬼魅之類,躲在屋中安全一些。”
我們商量了下明天上路的事,蘇和又替我換一次藥,重新紮起來。屋裏是砌的炕,睡七八個人也綽綽有餘,晚上過夜倒不成問題。蘇和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一陣吵吵擾擾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有人正朝這邊來,而且人數很不少。
師兄站起來,靠在門邊仔細聽了聽外麵的動靜,露出個無奈的笑容,低聲說:“真是躲不過。那些殺蜘蛛的人也到這裏來投宿了。”
果然聽到這附近幾家的門都被敲響了,連帶我們住的這家也在內。主人去應門,有些戰戰兢兢的招待他們進來。
蘇和把我們的東西收起來用布包好:“他們要在這裏住?不會要和我們擠一起吧?”
說不定……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蘇和話音剛落,我們的屋門就被敲響了。
打開門,這一家的男主人正站在門口,朝我們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蘇和頭搖的象波浪鼓,堅決不答應。主人家急的一頭直冒汗,不時的偷偷回頭張望。看樣子他對那些人也很畏懼,而我們看起來是比較好說話的。
打又不能打,趕也趕不走。那幾個後來者根本把男主人一推,自己就堂而皇之的進了屋。
他nn的,這幾個家夥果然是我們在路上見到的殺蜘蛛的那些人中的幾個。這幾個人都穿著黃衫,並不是藍色和黑色。
沒有魔宮的人。
我悄悄的鬆了口氣。
那幾個人進來之後先是上下打量我們,接著連句客氣話也沒說,直接大馬金刀的就安頓下了。而且看他們那副神氣,好象不把我們趕出去就算是對我們開恩了似的。
不是打不過,而是怕惹麻煩不能打。麵對這麽幾個討人憎厭的家夥,我們也隻能捏著鼻子忍了。
我們三個揀著靠牆的位置臥下了,後來的幾個人肆無忌憚的吃幹糧,打水洗臉,大聲的說話。
其中一個說:“要我說,今天要不是青華門那幾個人插一杠子,這事兒也沒這麽難辦。而且最後還要分他們一半,實在是虧大了。”
我們三個互看一眼,安安靜靜的聽他們繼續說。
“算了。魔宮不也來人了嗎,就算沒有青華門的人,我們今天也別想吃獨食。再說了,青華門好歹還算是地頭蛇,在他們的地麵兒上也不能說他們囂張……就是魔宮的人也實在太霸道了。他們也沒出多大力,最後還要占一大半,實在讓人氣不過。”
他們似乎當我們是一般的過路人,說起話來一點也不避諱,另一個人就說:“算了,魔宮現在……誰能要他們的強?要說青華門是地頭蛇,那魔宮就是強龍了。我們趕的不巧,夾在他們這兩股中間,沒有辦法啊。不空手而回,就已經不錯了。別再說了,早些歇吧,明天早些趕路,金護法肯定等著咱們早些回去複命呢。”
我蜷身躺在那兒,有些出神。蘇和觸觸我的手,無聲的做口型:想什麽呢?
我搖搖頭,說:沒事。
魔宮……魔宮,似乎走到哪裏都可以聽到這兩個字。
就象一個糾纏不去的惡夢一樣,睜開眼的時候你以為你擺脫了,可是一閉上眼卻發現,一切還是如影隨形,死死的咬住了你就不肯放鬆。